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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八章四平四平(一)

1946年,東北的局勢千變萬化,四月份,國民黨軍隊悍然撕毀停戰協定,乘著蘇聯紅軍回國之際,調遣重兵向東北民主聯軍發起了進攻。

蔣介石為佔領東北可謂下足了血本,就在這一年的四月,他已將包括國民黨軍五大主力之二(新一軍和新六軍〉的6個軍運到了東北,總兵力超過31萬人。

指揮國軍作戰的是著名將領杜聿明,他很快就將目光投向了東北的關鍵所在——四平。

打開地圖一看便知,在東北廣裘的土地上,沈陽、長春、哈爾濱這三大城市是擺在從西南到東北的一根幾乎筆直的斜線上,而四平正好處在沈陽和長春之間,又在南北與東西的鐵路交會點,國民黨軍隊要想從南向北發展,必須經過四平!

1946年4月中旬,國軍主力新一軍和七十一軍兵鋒直指四平,而東北民主聯軍毫不示弱,由黃克誠的三師、梁興初的一師、程世才的三縱、楊國夫的七師以及萬毅的一縱等8萬大軍組成的防守大軍嚴陣以待。

在這個充滿泥濘的季節,雙方十多萬人馬,猶如兩列對開的火車,在四平怦然相撞,爆發出轟天裂地般的巨響……

……

「   !

「日日——」

1946年5月18日拂曉,一排排大口徑火炮發出雷鳴般的巨響,炮彈拖著尖銳的嘯聲,挾著颶風劃過昏暗的天空,在遠處的塔子山陣地連續爆炸。

暗淡的天空中突然被無數條彈道拉出一片片密集的火網,遙遙望去,塔子山陣地完全籠罩在爆炸後的雲山火海里。

「團長團長……我是趙勇!」

「趙勇,什麼情況?!」

「狗日的又上來了,團長,這次己是狗日的第六次沖鋒!」

「有多少人?」郭勝利大聲喝問。

「大約一個團!」

「把敵人放近了再打,給我節省彈藥,必要時發動反沖鋒!」

「明白!」

「娘的,要是陣地丟了,提頭來見!」

「是!人在陣地在,誓與陣地共存亡!」

「  ……」電話線突然斷了,听筒里傳來一陣盲音。

國軍的炮擊已經第十次將電話線炸斷,這一次來的尤其的忙人,很顯然,新一輪沖擊將會更加猛烈。

「通信員——查線!」

郭勝利重重地將听筒摜在電話機上,隨之發出一聲嘶啞的吼聲。

此時此刻,已經進行了將近一個月的四平保衛戰,已然到了最後關頭……

從4月18日起,敵新一軍就在鄭洞國的指揮下,在飛機、坦克的配合下兵分三路向四平外圍發起進攻,從那時起,郭勝利的十九團就充當了救火隊長,從四平外圍到三道林子,再到塔子山,終日作戰,連續轉移,不但疲勞至極,而且從日軍倉庫里搞到的那點彈藥已經所剩無幾了,到了今天(5月18日),331高地,火石嶺先後失守,戰局已然極度惡化。

5月14日,杜聿明增兵至10個師再度向四平發難,廖耀湘的新六軍和陳明仁的七十一軍匯同孫立人的新一軍同時開打,敵人同時從三個方向上向四平猛攻,在郭勝利最初防守的三道林子,敵新一軍在集團沖鋒的同時,用飛機、重炮向我軍狂轟濫炸,陣地高不過20米,寬不到100米,可是平均每分鐘都要承受100多發重炮炮彈和幾十枚重磅炸彈的轟擊,整個陣地完全變成了一片血山和火海。

戰局發展的關鍵在于新六軍,他們利用美械裝備的優勢,以小部隊與三縱在陣地上廝殺膠著,卻利用600輛汽車裝載大部隊強行通過泥濘的道路,途中遇道路翻漿,他們就鋪上鋼板強行通過。等我軍發覺時,用炮火追擊已來不及了。

就這樣,新六軍主力很快就沖破了三縱的多重防線,進入四平右側,先佔西豐、平崗車站,再佔哈福車站,會同新一軍猛攻四平的制高點塔子山。

郭勝利的十九團是17日增援到塔子山的,戰至今日(18日),部隊已經傷亡過半。

塔子山不能失守。一旦失守,四平城就完全暴露在敵人的炮火之下,更重要的是,民主聯軍的退路就有可能被敵人切斷。

「嗡嗡嗡——」

沉悶的飛行聲傳入郭勝利的耳朵,讓他臉色一變——敵機來了!

空中迅速出現十來個黑點,伴隨著人的吼叫,敵機開始拉低俯沖,狗日的是如此猖狂,居然敢拉低到擦著樹梢的高度俯沖掃射。

噠噠噠——噠噠噠——

機載機槍噴出耀眼的火舌。

  啪啪的子彈打出兩條灰色的彈幕不斷的沿著飛行路線延伸,一排排正在射擊的戰士慌忙躲避,但是晚了,延伸而去的彈幕在十幾個戰士身上蓬出一團團血霧,紛飛的血肉合著木板和沙袋的碎屑四散飛揚。

「狗日的!我草你姥姥!」

眼見部下被機槍打得稀爛,趙勇恨得雙眼通紅,他大吼一聲,背靠戰壕抬起手里的機槍照著飛速掠過的敵機就是一梭子,子彈呼嘯而過卻無一中的。

「轟!轟轟!」

一連串航彈忽忽悠悠落下,瞬時間,陣地就籠罩在一片濃煙血海之中,趙勇和一大群戰士被炸煙吞沒,天空中隨之下起一陣血雨,無數殘肢碎肉被氣浪拋向半空又四散落下。

郭勝利死死的趴在隱蔽部里,巨大的爆炸聲讓他的耳朵里嗡嗡作響,自瞭望口濺入的泥土砸到身上傳來鑽心的疼痛,他听到了有人在淒厲的喊叫,有人在憤怒的大罵,可是很快,聲音就消失在爆炸的聲浪里。

——兔崽子!

郭勝利在心里怒罵了一聲,爆炸聲稍緩,他便直起身子向瞭望口外察看——

前面的無名高地上已是一片狼藉……

趙勇他們之前修好的工事在如此劇烈的爆炸中已經變成了一片廢墟,整個陣地就像被犁過一樣,士石翻卷,碎肉、亂木、沙袋四散于地,到處都是血肉模糊的尸體和大大小小的彈坑,滲出的鮮血把焦土都染成了暗紅。

突然間,有什麼東西刺痛了他的眼楮。

他在望遠鏡里看見,敵人己經沖上無名高地,最後十幾名戰士從炸塌的工事中沖出來,和剛沖上來的敵軍展開了肉搏戰,很快就傷亡殆盡。

浮雲蔽日,北風凜冽……

郭勝利感到胸口一陣銳痛,他扯開軍裝,露出前胸,任北風呼呼灌入。

一連串淚水從他的臉上無聲滑落,他舉著望遠鏡,任淚水縱橫。

二連長林泉跌跌撞撞地跑進隱蔽部,他的帽子跑丟了,左腮被劃了一個長長的血口子,臉白得像張白紙,眼楮里除了驚慌失措外再無其他。他望了望郭勝利,哭也似的喊出了一句︰

「團……團長,一營,全完啦!」

「廢話,我都看到了!」

林泉抖抖索索的從兜里模出一封帶血的紙箋,沙啞著嗓子道︰「團長,師部通信員送來的,說是東總的電報。」

「人呢?」

「剛走到我那兒,就犧牲了。」

郭勝利接過電報,打開,上面有一行被血浸得模糊的字跡︰

——命令塔子山守軍,最少再堅持一天,不惜一切犧牲!東總。

「團長,咱們傷亡過半,彈藥將盡,怎麼可能再頂一天?」

「不可能也要頂!」

郭勝利高聲怒喝起來,嘴角因憤怒而扭曲,「你是個干部,怎麼能自亂陣角!……趕快回去,沒了彈藥搶敵人的……丟了陣地我斃了你!」

林連長仿佛陡然清醒,眼楮一亮,臉上現出畏懼和驚慌的神色,回答了一個「是」字立即撒腿往回跑,腳下蹚起大片的煙塵。

「團長!敵人上來了!沖我們的陣地來了!」

遠處的瞭望哨忽然發出預警。

郭勝利急忙轉身,順著瞭望哨手指的方向望去——

339高地的正面和側翼,無數晃動的鋼盔正在晨光下閃動,滿視野都是端著沖鋒槍的國民黨士兵。

這是新一軍的一個整團,正在發起集團沖鋒,這些操著南方口音的「南蠻子」猶如一片黃色的波浪般涌向高地,郭勝利的瞳孔之中已經能看到他們那猙獰的面容。

新一軍的進攻,的確不同于一般,眼前的敵軍以營為單位,沖擊波一波接著一波。

一個沖鋒隊上來了,全端著沖鋒槍,前面的軍官好像是喝了符水的紅槍會頭子一樣,遠遠地沖在隊伍的最前面,往後就是輕機槍,再往後是重機槍,四個人抬著重機槍邊走邊打,就這麼一股腦的涌了上來。

「 !」的一聲,一發炮彈就在不遠處爆炸,整個掩蔽部為之一震,泥土嘩嘩地從頂層橫木間落下。

「呸!」郭勝利搖了搖腦袋,泥土簌簌而下,他吐出飛濺進嘴里的泥土,灰頭土臉的鑽出隱蔽部。

不遠處的機槍陣地現在已經成了擺設,二挺馬克沁重機槍現在已經成為破碎的零件,半掩埋在蓬松的泥土里,唯一能夠使用的只剩下了兩挺捷克式輕機槍,可彈藥已經不多了。

郭勝利推開機槍手,搶過一挺輕機槍,一串子彈呼地從頭頂掠過,把他的軍帽掀飛,露出光禿禿的葫蘆瓢……

郭勝利的心卻快樂地抽搐成一團,他打開保險,推彈上膛,透過輕機槍的準星圈將沖在最前面的軍官套入其中。

他是山東人,1931年參加革命,雖然文化程度不高,卻是不折不扣的悍將。眼下,雖然傷亡慘重,眾寡懸殊,卻激起了他無限的斗志。

他鋼牙緊咬,雙目噴火,眼見敵軍已近,猛地喊出一個「打!」字。

「噠噠噠——」

隨著輕機槍歡快的短點射聲,一串青煙貼著地表的枯樹枝「刺溜溜」地飛去,正端著沖鋒槍往上沖的敵軍軍官,徒感月復部像是被人用燒紅的鋼筋猛地穿透了幾回。

他「呀」的一聲大叫,十分響亮,向後一個趔趄,仰天便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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