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伊凡諾維奇男爵領著火那天算起，已經過去了一整天，對面沒有逃過來哪怕一個幸存者，而這邊派出去的人也沒能回來。葉蓮娜前後派出了三十多人，統統像是灑進水里的落葉，她連飄去哪兒都不知道。
關上城門，臨陣磨槍的砍樹，挖壕溝，再把壕溝底部插滿砍下的樹枝。葉蓮娜動員了全城的人，把能想到的防御手段都做了一遍。
雇主忙著亡羊補牢，被雇的人也不好意思閑著，這其中最積極的就數精靈游俠艾琳。
每場戰爭，乃至戰斗都不能始于一無所知。因為無知的人只能作為戰敗方，乃至死亡的那方，被勝利者所記錄。
以北佬作為對手，戰敗方連登上史書的可能性都沒有。
一百五十歲出頭的艾琳在精靈里絕不算大，但她不幸來到中土又趕上了最為動蕩的年代，對戰爭，以及戰爭能帶來的後果，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以殺戮為樂的蠻族會干得出什麼事來，精靈心知肚明。已經入主中土的蒙古人為了個虛無縹緲的姓氏就殺了她丈夫全家連帶全城男女老幼，如果葉蓮娜戰敗了，這些拿人骨做裝飾的北佬只怕會把地皮都掀開吧。
本著這樣的想法，艾琳主動找到葉蓮娜，請纓再去搞次貼近偵查，最起碼要模清對面有多少人，以及他們到底想干嗎。
游俠說的很直白，雇主也听得懂，如果忽略掉敵人表面上的張牙舞爪，只看做居無定所的游牧部落。那絕大多數部落對強行攻擊戒備森嚴的城市都沒有興趣，只要劫掠夠了就會帶著戰利品回到家鄉，好好享用。
艾琳話里的冷血說的克勞斯頭發都豎了起來，但騎士在大腿上抓了幾抓，最終並沒說什麼。
開玩笑，兩個女人殺伐果斷，他個大男人反而婆婆媽媽，傳出去不被人笑死。
城堡外住佃農，城邊上住是賤民，這是帝國，公國更進一步。她的大部人口都叫做農奴，是比帝國佃農都不如的存在。帝國的富人和貴族至少會在地母升天節那天發放布施，裝出一副大家都是地母後裔的模樣。公國的人上人根本裝都懶得裝，騎士听說農奴的身價不如一頭母豬。如果出售對象是女人和孩子，價格還能賣的更賤一點。
也就是說，那天克勞斯在山坡上看見的俘虜，那些可憐的女人，她們絕大多數都是農奴。如此說來假如被抓的是上千頭豬，葉蓮娜大小姐才會心疼嗎？騎士抱著手，放任自己把雇主想成奴隸商人。
出乎克勞斯意料，最該表態的艾拉一言不發，若非修女的血紅色眼楮在燭光下閃個不停，他還以為修女睡著了呢。
也對啊，她是，但她又……
這兩個月里騎士見過無數次艾拉當眾招來了醫療奇跡，大地之母都不曾質疑，他更沒話說。
丹德里安？克勞斯在心里冷笑，這場小小的會議才開始沒多久大詩人便找借口告退。從丹德里安火急火燎離開的背影判斷，這家伙不知又約了哪個女人共度今晚。
說真的，你們公國的女人都沒有羞恥心嗎？騎士想起了自己的妻子，一個典型的泰拉信徒，貞潔，賢惠，持家……
在陷入又一次自怨自艾，乃至沉進妻女葬身火海的回憶前，克勞斯抓起桌上的酒杯灌了一口。冰涼的麥酒沖進胃里，讓他清醒了不少。
「放著不管的話，你就不怕對面嘗到甜頭，明年又來嗎？」山姆開口了，法師的直率令騎士敬佩不已，沒想到這劍都拿不穩的軟腳蝦也有會為他人考慮的時候。
「從歷史上說，舊帝國時期……」法師最大的毛病就是掉書袋，唯恐別人不知道他書看得多。
「我知道，威利先生，蠻族都是佔了便宜就會上癮的存在。」女雇主抬頭打斷了法師，騎士這才發現葉蓮娜的臉色非常難看，哪有自己想象中的沒心沒肺。
克勞斯還看出了很多東西，比如城里的大小事務都是葉蓮娜說了算，她那個掛著市長頭餃的貴族老爹就不怎麼管事，全權交給了女兒。
幾個人說了會，葉蓮娜扭過頭請艾拉給明天出征的馬隊賜福，修女哦了聲算是答應，半點熱情也無。
但不管怎麼說，等到第二天出發時，艾拉仍然爬上馬要跟著走，積極主動的行為也抹掉了克勞斯新近對她產生的懷疑。為了表示歉意，騎士特意對修女露齒一笑，可惜艾拉根本沒看他。一上馬，修女便拉下了厚重的兜帽，不像是為了躲避風雪，到像是躲避大家。
她怎麼了？
皮膚黑不黑，耳朵尖不尖，艾拉仍然是個女人，是個「年輕」漂亮的女人，盯著修女看的不止是騎士。這回他們準備充分，成員不再是葉蓮娜從都城監獄撈出來的人渣，這些都是葉蓮娜家的私兵，毛皮斗篷下一水的鐵甲，身形健碩魁梧有力，連眼神都跟被迫充軍的囚徒不一樣。
法師山姆坐在隊伍末尾的馬車上，他是被克勞斯點了名才來的。上次的教訓太過慘痛，雇佣騎士想要萬無一失，神的幫助他要，魔法的幫助他也要。
騎士抬起了頭，想看看天氣如何。克勞斯見到了一只老鷹，明明飛得很高，可那黑色的羽翼仍然給太陽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他的目光追隨老鷹看了很久，差點忘記給出前進的命令。
「大人？」湯姆及時點醒了騎士。作為上次偵察隊的幸存者之一，騎士對小偷刮目相看，把他提拔為自己的侍從。
克勞斯回過神，他用眼楮示意老兵卡特，扯著嗓門發令這種事，用不著指揮官本人來干。克勞斯原本沒太多講究，但既然要指揮葉蓮娜家兩百多精銳私兵，他就得擺出足夠的架勢，不能被人看不起。
「出發！」卡特同樣氣勢十足，水漲船高，他也升官了。
葉蓮娜站在城牆上目睹家族精銳跑出城門，朝邊境而去，不管那里發生了什麼，她很快就會知道。
或者更糟糕，她什麼也不會知道，最後莫名其妙的被野蠻人打上門，殺死在某個角落里。身為女人，她遭到的折磨恐怕不止是被殺這麼簡單。
寒風及時刮了過來，讓葉蓮娜能把顫抖自我安慰成是寒冷所致，而非驚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