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魔?對阿什莉被逮捕的細節她記得不是很清楚。醫療神力造成的昏睡絕非單靠意志力所能抗衡的。當心目中的好友被帶走時,聖騎士只來得及說了一句話便又昏了過去。
醒來後的伊莎貝爾懊惱不已,她極力回憶從遇到阿什莉後的一點一滴,不放過任何細節。那姑娘確實很能打,不,是太能打了,不算以前那些事。光是城門上獨立解決了擊敗自己的怪人,這就很不可思議了。自從號角堡一別,阿什莉到底怎麼來的巴里,去問問兩個小孩子也能搞清楚。
雨果接回了妹妹,阿什莉小姐是惡魔的消息沖淡了重逢的喜悅,男孩好半天都愣在那兒,表現的不知所措。是啊,伊莎貝爾理解他,失去了雙親,阿什莉就成了男孩記憶中最接近親人的存在。聖騎士陪孩子們說了會話,順便詢問路上的經歷。
伊莎貝爾對著攤在桌上的地圖發起了呆,小孩可能會記不住地名,但對家鄉名字總不會說錯。就算兩邊是在雨果家門口踫頭,阿什莉也獨立走完了差不多三分之二的路程,沒人能做得到,一支小規模部隊也不可能。
女聖騎士想破了頭,無非就得出個結論——不是人。她做的這些事缺乏實際意義,阿什莉早被丟進了聖保羅教堂下的地牢,是由大主教本人做的安排。聖騎士大費周章的瞎折騰,都是贖罪心理作祟,怪自己竟然放了個惡魔在身邊而不自知。
各國教會中數巴里教會信仰最狂熱,最喜歡搞連坐式獵巫,和阿什莉關系密切的伊莎貝爾沒受波及,全是看她身份特殊,還能施展醫療奇跡。
女神可以不放棄聖騎士,畢竟神的意志無從揣摩。但凡人也有凡人的打算,不用勞動大主教,伊莎貝爾自覺請辭了負責兩座城門的城防指揮官一職。由于統領全局的巴里元帥身死,接替人選暫未出爐,伊莎貝爾的辭呈無人批閱。得不到回復的她索性呆在房間里自我禁閉,反省罪責。
再又一次對著牆上的聖母像長跪不起而得不到答案後,伊莎貝爾做出了年輕人都會做的舉動,她扯下祈禱用的樸素白袍,穿起平日模仿青年男子的行裝。臨出門前,經過激烈的思想斗爭,還是把劍掛上了腰帶。沉甸甸的武器給了她不小的安心感,在此之前,她也能從阿什莉那邊感覺到。
我把一個惡魔,一個髒東西當成了朋友!聖騎士旁若無人的自言自語,激憤的表情惹得路過的修女側目,伊莎貝爾理都不理,沒跟教會姐妹打招呼。
身為舞刀弄槍的異類,她被女人群體排斥,又融不進男性同僚的圈子。伊莎貝爾出了孤兒院,過得還不如孤兒院。最起碼當孤兒的時候,還有那麼幾個朋友,等披上了白甲,她已是與世隔絕。
孤零零的聖騎士拖著狹長的影子,朝位于教堂後門處的地牢走去。
理論上說神的居所會極大的壓制惡魔,因此關押惡魔的最佳場地就是教堂。在實踐中凡人很少有機會遇到地獄生物,教堂隨即成了關押巫師的地方。法蘭克教會以獵巫聞名于世,連聖保羅大教堂這樣金碧輝煌的殿堂,也設置有相應的地下監牢。
里面有稀罕的秘銀,闢邪的聖言,對付平凡的小角色足夠了。
人人都知道魅魔最基本的能耐是勾引男人,于是看守除非必要絕不靠近她的牢房。刻著聖言的鐐銬分別扣住了手腳,不僅限制了行動自由,讓她連變回去都不再可能。法蘭克人不信任魔法,便在神學研究上變本加厲,無論是狠辣還是專業都超過了帝國的同行。
他們也不給她吃喝,魅魔會魅惑人嘛,那人自然是不能靠近的。照明,食物,新鮮空氣,樣樣沒有。一旦見不到自然光,感受不了天氣變化,人就會失去時間概念,惡魔也差不多。
阿什莉自認為被丟進來了三天,這是根據口渴程度推算,頭兩天,她還能喝自己的尿。而現在連這也做不到,所以她認為已經至少過了第三天。
假如餓死,或者被砍頭,吊死,燒死,總之不管怎麼樣,阿什莉都將回到地獄。老家有她絕對不想面對的敵人,魅魔搜腸刮肚的想求生之法,很可惜她只能先從喝尿開始。當眾點出她真名的大主教對她不屑一顧,想象中的審訊遲遲不到,讓她出賣自己都沒機會。
如果教會打算讓她在地牢里爛掉,目前一切進展順利。
攝于惡魔的名聲,倒馬桶換床鋪的好事想都不用想。四條秘銀鏈所提供的活動空間並不足以靠近牆角,阿什莉的居住環境惡劣到了極點。
如果是人早就放棄了,但無面者都不曾打垮她,人類的監牢更不行,阿什莉不是那麼好對付的。
魅魔隨時都在聆听的耳朵捕捉到了腳步聲,那是伊莎貝爾,一板一拍的對她太熟悉了。明明是女人卻老想像男人那樣走路,每一腳都在用鞋幫跟地板過不去。可惜力氣體重都不夠,因此分辨聖騎士成了件很容易的事。
「你……你來看我了?」過了三天滴水未進只有尿液維生的日子,魅魔的銅鈴嗓子也廢了,她險些沒能完成第一句話。
沒訪客的囚犯不值得浪費蠟燭,這里不像城堡監獄也沒留透氣孔,就是為了防止巫師跟同伙聯系。少了太陽與月亮,牢房和外面的走廊黑到伸手不見五指,所幸聖騎士自帶了照明。她將火把放進外牆的鐵架,隨著陰影晃動,阿什莉看到她左手提著個木箱子。
可能是在屎尿中呆了幾天的緣故,她失去了嗅覺,沒能第一時間聞出香味。
火把的照明效果很差,讓伊莎貝爾的臉變得陰晴不定,難以捉模。兩個女人隔著鐵柵欄對視了很久,久到阿什莉不得不采取主動。
「你本想看到一個長著獠牙的怪物吧,很抱歉讓你失望了。」聖騎士嘴角的抽搐讓阿什莉知道自己說中了。客觀的講,魅魔原形除了小腿是反關節羊蹄,頭頂長了犄角以及背後的皮翅之外,跟尋常女人也沒十分大的區別。
據傳有些男人就好這口,反倒不喜歡人類女子。而且拜秘銀鐐銬所賜,她現在就是個女人,一個被折磨的很慘的女人。
「看夠了嗎?不介意的話我要睡覺了。」阿什莉完全在胡說八道,秘銀鐐銬的長度故意設計成讓受刑者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更不能躺倒,這本身既是一種刑罰。
她的樣子想必非常淒慘,因為魅魔竟然看到聖騎士在度過了最初的憤恨後,眼里有了同情的色彩。
這小妞太女敕了,才會可憐一個惡魔……不管怎麼樣,阿什莉都記下了,打算有朝一日加以利用。
聖騎士放下木盒掀開蓋子,把食物和飲料隔著鐵欄遞進來。魅魔瞪著吃的喝的口水直流,可她夠不到,都怪該死的鐐銬!
「你能再放進來點嗎……」她收起了冷嘲熱諷,聲音里的淒慘不全是裝的。
聖騎士看了看她,側過身子盡可能把食物往里推,有幾次阿什莉其實已經能拿到了,但她在猶豫是否趁機抓住伊莎貝爾,把聖騎士當做人質。
魅魔否定了這瘋狂的念頭,她太虛弱了,刑具在身一天,她就是個連三歲小孩都打不過的廢物。
「謝謝。」
魅魔低頭跪地,盡量在秘銀鏈允許的範圍內,抓起食物往嘴里填。伊莎貝爾發出一聲嘆息,挨著鐵柵欄緩緩坐下,在充滿惡臭的監牢里旁觀阿什莉像餓死鬼那樣胡吃海喝。
等等再殺她吧,聖騎士自我安慰,自以為是的覺得她可以把差點成為朋友的某人一劍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