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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拉威爾

泰拉……只要他閉上眼,女神便出現在面前。雖然大地之母的外在形象和教會小冊子描述的不太一樣,也不符合隨處可見的雕像。即使只看過教會的聖母旗也該明白,地母泰拉不可能穿著上身露胸脯,開衩到大腿的白袍。

剛開始,拉威爾確實有疑惑,可一路走來,別說惡魔連個強盜都沒遇見。此等神跡,由不得人不信服。何況距離上次大地之母本尊現世已經過去了整整四百余年,泰拉何種模樣,誰又說得清道得明?

地母教會嚴格說來,算是跨越國界的準軍事化組織。教堂和修道院是城堡,充當管理者的牧師與修女相當于領主。而每位領主都有嚴格的邊界劃分,一位牧師絕不會霍然到另一位牧師的轄區從事宗教活動,這里面涉及了什一稅和教民分配等重大利益。

即便普通旅行,也應對當地教會履行通報義務。此乃通行了千年的規則,鮮有人違反,拉威爾成了其中之一,可謂離經叛道。

循規蹈矩的老牧師絕非有意而為,全因泰拉在夢里告訴拉威爾,你的崗位在這里,別跟那些吃到滿嘴流油的家伙同流合污。

身為教區被摧毀的貧苦牧師,說拉威爾不妒忌巴里城的同行,那是假話。他當即全盤接受地母的觀點,將巴里教會當成墮落腐敗之徒,離得越遠越好。

你要帶領你的信徒,指引他們。女神如此說,牧師也如此做。巴里守備隊不是毫無人性,而是恰恰相反,難民每家出一人到城牆勞作即可獲得足夠全家吃的食物。為了治安考慮,不勞動的人中只有孩子能自由外出,無意間給了拉威爾眾多信徒。

老人,女人,病人,乃至母親懷中的孩子,泰拉的羔羊嗷嗷待育,拉威爾豈能推月兌?泰拉每晚都來到牧師夢里,保證拉威爾第二天文思泉涌,口才直逼主持聖保羅教堂周末彌撒的大主教。

他很滿足,原來的教區雖已毀于戰亂,可如今得到的教徒足足是原來的幾倍!拉威爾充滿了干勁,拉威爾對夢里的女神言听計從。今天,女神對他提了個特殊要求,牧師有點難以理解,但逃難途中見證的奇跡和多年信仰,讓他照做不誤。

城牆下的勞動艱苦而繁瑣,好在女人能從事些相對輕松的活計,給干活的人和城牆守衛煮飯,幫他們縫補衣服。若是以前,遠道而來的女性難民還有個更便利的生活來源——去當妓女。

實際上有不少人已經去干了,但無一例外都被抓了回來。巴里現在沒國王,只有主教!負責維持秩序的守衛沒好氣的說著,似乎對這個決定相當不爽。

賣不了身,只好賣力氣咯。

雨果母親干完手里的活,她一天中剩余時間都坐在城牆邊廢棄的房屋,看丈夫和別的男人揮汗如雨。守備隊隊長說了,城牆兩邊不能留下房子,必須通通拆掉。磚石可以修補城牆,再大點的被裝進木桶沿著箭垛堆放,女人不解其意也懶得去問。她們都盯著小塊木頭,守備隊看不上的會允許難民拿走,帶回去能用來生火,方便夜里取暖。

母親搞到了三根折斷的椅子腿,只等開飯了,再省下兩條面包帶回去給孩子們吃。

好容易熬到收工,女人站在台階下迎回了各自的男人,唯有此時人群才恢復了點生氣。今天結束還有明天,漫長的日子看不到頭,他們之所以有心情閑聊,全因在城牆頂上干活的男人總能看到外面雪地中倒斃的尸體,以及定時出門清理殘骸的馬隊。類似的工作也會讓難民參與,近距離接觸更便于體會何謂同人不同命。

有時候只要活著,已是足夠彈冠相慶的理由。短暫的進餐很快結束,大部分人都沒怎麼吃。當兵的明白眾人在想什麼,早早收隊往監獄走。路上不時有兒童跑進隊伍,拉住父母的手。也有孩子追在隊伍旁邊,嘲笑那些「小流浪漢」。本地成年人表現稍好,目光確實冰冷了些,好歹沒有謾罵。

等走到那座用百年前城堡改建的牢房,守備隊打開鐵門放難民下去。守衛宿舍在上層,巡視地下監獄是件苦差事,沒人願意干。況且只要關好門在外面守住,里面的人也出不來。

剛來那段日子,母親听見身後鐵門上鎖的聲音還會發抖,畢竟地下全靠火把和透氣孔照明,光線差,通風更差。現在她早已習慣,只想趕快下去和孩子們見面。也許到了春天,這場戰爭就會結束,她如此希望,時常禱告。隨著通往地下的石階到了最後一級,隊伍宣告解散,難民各回各的牢房。

每間牢房陳設都差不多,地板鋪著稻草,靠牆那側釘有充作床的木板,連接天花板的部分有半尺長的透氣孔,同樣釘了鐵欄防止犯人逃跑。見到家人,留守的孩子都出來接,唯獨雨果父母的牢房空空蕩蕩,既沒雨果兄妹倆,也不見了拉威爾牧師。

雨果和賽琳娜偶爾會晚些回來,父母只能等,除非工作否則成年人不得外出,老牧師也沒出門的理由。拉威爾經常說,監牢就是他的布道場。夫妻倆靠牆坐下休息,把面包小心的放在床板上,這是監牢相對干淨的地方。

他們坐了很久,沒看到孩子,也沒等來拉威爾。母親讓父親留下,自己走出牢房尋找,守衛總對女性多點耐心,即使母親最終被趕回來,也不至于挨打。母親問遍了周圍的人一無所獲,只得皺著眉頭往地牢深處走。以前的拷問室開闢成了廁所,這間曾經用來上刑的地方四面皆有石牆,能保證足夠的隱私也能防止味道擴散。

「拉威爾牧師?」母親以手捂鼻,在拷問室門外喊。

她不過隨便試試,里面竟然答應了。牧師的聲音含混不清,夾雜著申吟。母親深吸一口氣,她父親去世前便是在廁所突發中風而死。

用力推開了門,她被里面的場景驚呆了。十幾個馬桶靠牆排列,一根快燒完的蠟燭充當照明,地板被眾多腳印踩的污穢不堪。即便如此,也沒影響母親看清楚地上的內容。

那是一個圓,規整到不可思議的圓,內部圖案因為牧師躺在其上的緣故,看得不是很清楚。母親猜是五芒星,沿著圖案邊緣刻有密密麻麻的文字,父親是生意人母親當然也不會是文盲,可她一個字都看不懂。

詭異的感覺恨不得浮在空氣里往人臉上撲,母親伸手去拉牧師想要趕緊離開,卻不小心抓了一手鮮紅。拉威爾之所以申吟,是因為他的血正在緩緩往外流動,浸滿了身下這不詳的圖案。

房間里突然發亮,由地板升騰而起的紅光很快蓋過蠟燭,硫磺味也壓過了惡臭,將牧師鮮血淋灕的軀體展示的一覽無余。舊白袍已被染紅,**在外的肌膚哪有半寸完好。牧師眼楮沒了,只剩下兩個駭人的血洞。

「啊!」母親終于叫出了聲。

「噓……」拉威爾艱難的扭過頭面對母親,仿佛空洞的眼眶能看見什麼似的。

牧師大笑了起來,他說︰「別害怕,泰拉,大地之母就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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