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精的故事說完,作為當事人的瓦蘭發了好一會的呆。矮人定定的看著天花板,熟記了兩百年的「真相」被輕易否定,對他造成的沖擊別人無法體會,同族的奧拉也不能。
「我後悔沒砍了你的曾祖父。」矮人斜瞄了眼蘇菲,這只是一句氣話,隨便說說發泄下情緒。
德伯納德家族的大小姐豈是能被「隨便」打發的角色,女法師當場就站起來對上了矮人。
「我也後悔祖先沒早點把你棲身的那座小破城給滅了。」
兩人針尖對麥芒,要不是性別和年齡差異太大,很可能已經打做一團。
「咚……」隔著一道門,還有很多條長廊,第一聲並不是很清晰。但足以讓貴族小姐和矮人停止對峙。
「咚!」這下大家都听得清了。
鐘聲的出現,意味著鼠群將會發起總攻,沒人想躲在一個退無可退的地方面對數目不詳的怪物。湯姆沖到門邊,用力推動當作障礙物的櫃子。
「都來幫忙!」獨眼佣兵喊道。
「鐘聲敲響的時候,你不會想去面對一群發狂的老鼠。」地精出言提醒。沒人再費神提防他了,他看起來又老又小,很難構成威脅。
可也沒人理他。奧拉給手弩上好了彈匣,納索姆緊張兮兮的拔出雙劍又放回去,克里斯蒂娜閉著眼楮念念有詞,顯然是在祈禱。蘇菲小聲復誦著咒文,聲音緊張的變了調。男人們正挨個挪動櫃子,危急關頭,誰有閑心去搭理一個發臭的地精。
鐘聲逐漸接近,爪子刮過磚石听起來像有成千上萬。姑娘們再也等不下去,一起動手清理路障,不跑可就來不及了。
逃得到哪兒呢?瓦蘭心里沒底。這些半人高的小怪物不是只會搞破壞的弱智,偶爾也會在要塞里加上些創意。環境跟當年已有了很大的不同,矮人私下承認純粹靠運氣才能找到這個倉庫。
「听我說,先生們!」幾次搭話沒成功,地精失去耐心,提高了嗓門。
他成功的吸引到了注意力,雖說眾人的眼神並不友好。地精揮手示意跟他走,可邁出幾步一回頭,卻發現沒人過來。
死到臨頭,那幫人仍在跟一堆櫃子較勁。
「我要害你們早就動手了,有必要等到現在嗎?」地精急得直跺腳。不必看,隔著牆也能听到鼠輩磨牙的聲音。
地精走到倉庫角落,扯掉了幾塊破布,顯出了一個早挖好的地洞,大家這才相信地精所言不虛。然而洞口太小了點,即便是矮人也得貓著腰進去。湯姆苦著臉,他是隊伍里體型最大的,洞口看起來還沒他的肩膀寬。獨眼龍看看洞穴,又看看其他人,沒時間了,門被撞的」砰砰「響。
湯姆彎下腰進行了一次嘗試,只伸進了頭,肩膀則被護甲卡住,努力了幾次都沒成功。
「快啊!」納索姆已經是在喊了。
不用她催,湯姆也急得滿頭大汗。賴利和克里斯蒂娜把他拉出來,七手八腳的割斷了護肩的扣帶。湯姆把盾牌抱在胸前再次鑽入,可又被腰上的累贅給絆住。短飛鏢,打火石,酒壺,裝錢的包,干糧袋,長劍和匕首,老佣兵帶上了全部家當。
「哦,饒了我吧。「見他倒退著又想出來,納索姆蹬住他的大**,劃開了掛滿裝備的腰帶。女佣兵用盡全力狠狠踹下去,獨眼龍發出一聲慘叫,滾進了地洞。
听他下落的聲音,這哪里像是地洞,分明是個隧道。
「這其實是矮人排廢物的下水道,我們只是善加利用。「地精承認。
女士們臉上露出了作嘔的神情,精靈最嚴重,克里斯蒂娜甚至考慮了要不要強行從老鼠堆里突圍。
「快走吧!小姐們!「
矮人鑽了進去,佣兵也跟上,就剩下精靈和貴族小姐拿不定主意。門被猛地撞開了一角,黑暗中幾十雙滴血的紅眼楮已是清晰可見。
地精顧不上禮貌了,他扯住蘇菲的手就進了洞,臨走前撂下一句話。
「你不會想落到它們手里的,精靈小姐。「
門做了最後一次徒勞的抵抗,整體月兌離了門框,砸在堆積如山的貨櫃上。精靈的香味令鼠群為之瘋狂,老鼠怪叫著想從不大的縫隙擠進去,用不了多久,這堆櫃子也會被壓扁。克里斯蒂娜不再猶豫,低頭鑽進了臭烘烘的洞穴。
地精說的沒錯,這里就是矮人的下水道。糞便給菌類提供了足夠的養分,花了兩百年的時間,讓里面變得又濕又潮。最開始的一百米,她還能保持鎮定,可滑過了兩百米還沒到盡頭,也看不見伙伴,全靠他們不間斷發出的驚叫,才讓精靈知道自己不是孤身一人……
隨著距離增加,管道從起初的略微彎曲,變成了垂直向下。精靈控制不了墜落的速度,只好抱住頭,听天由命。
昏暗陰森的管道突然有了光亮,是出口嗎?沒等她想完,就頭朝下栽進了一堆閃著綠色磷光的巨型蘑菇群里。
賴利拉起精靈,盡量替她除掉身上的穢物。克里斯蒂娜摔的鼻青臉腫,前衛隊長也好不到哪里去,獨眼龍蹲在地上嘔吐,多半是吞進了什麼不好的東西。最慘的是蘇菲,鼻血都流到了胸前,她卻不管不顧的兩手捂住**。做工再好的天鵝絨也抵不過廢棄的管道,蘇菲的法袍爛的不成樣子,特別是下擺。
納索姆捂著嘴強忍著沒笑出來,男人們趕緊自覺的移開視線,包括瓦蘭。他在聖艾迪安中生活了很久,了解人類女性的羞恥心有多強。
而且比起看貴族小姐的白**,有更重要的危機要對付,矮人提起戰斧,抬頭打量著下水道的出口。
至少這給了我們先出手的優勢,老鼠會從上面掉下來,摔個四仰八叉……
身後傳來了一陣吵鬧,「隊長!「奧拉在喊他,聲音里的驚奇多過了恐懼。才一著陸,他就把奧拉派出去偵查情況,這會兒應該是有了發現。唉,他教過這女孩多少次了,別像個人類似的大呼小叫!矮人指指洞口,要剩下的人盯住,這才轉身去找他的斥候。
發光的蘑菇群到處都是,火把成了擺設。這很好,剛才下落的過程中,背著的燈油不知道去哪兒了。那該死的白頭發地精呢?果然是個陷阱,矮人氣急敗壞的想著。他又听到了奧拉的聲音,瓦蘭邁開步子,以一個矮人能達到的最快速度沖過了前方的鐘乳石群。
他看見了一整群的地精,有老有小,有男有女。要不是這些地精沒拿武器,矮人已經一頭撞進去了。瓦蘭走上前,與奧拉肩並著肩。
「矮人先生,請放松一些,老鼠不會跟著下來。「地精走出了同胞身邊,他指向矮人來的方向,」它們討厭光。「
綠色的手在那堆地精頭上虛劃了一圈︰「我的同胞不會傷害你們的。「
「哼!「矮人放下了戰斧,不是因為話語,而是根據自己的觀察。這幫地精中的大多數連站都站不穩,小地精縮在母親身後,老年地精靠在木棍上,這是矮人見過少數接近武器的東西。而且跟老鼠不同,地精灰色的小眼楮里,看得出有理性的光芒。
與他以前見過的綠皮劫掠隊完全不同,矮人都有點可憐這群地精了。
奧拉放下手弩。等不及的精靈也來了,她絲毫沒有拔劍的想法。眼前的地精給她的感覺很接近老喬治,不像討伐戰中遇到的凶神惡煞的綠皮。
誤會既已消除,伙伴們都放松了警惕。小綠皮們圍了過來,模著大家的盔甲和武器,舍不得放手。衣不遮體的蘇菲受到重點關照,有女地精毛遂自薦,說要幫她縫衣服。
精靈驚覺從剛才開始,包括彼此之間的交談,綠皮都在說法蘭克語。老地精見到了精靈難以置信的表情,無所謂的聳了聳肩膀。
「小姐,我們都是從城里逃出來的管家和佣人的後代。「
她從未見過地精的幼兒和女性,細看之下,行為舉止與人類也沒太大不同。精靈放下戒備,容忍了小地精在她的腿甲上拍拍打打。
「那,既然你們能進來,為什麼不逃走呢?「克里斯蒂娜想不明白了。
「我們沒法靠自己出去,忘了我的故事嗎?那位大法師在死前,詛咒了這個地方。「地精無奈的笑了,眼角的皺紋擠到了一塊兒,」只要進來,就出不去。「
「啊?「精靈瞪圓了綠色的大眼楮。
「是詛咒就可以打破,沒什麼了不起。「瓦蘭滿不在乎,」我早說過把這些老鼠殺光……「
「矮人先生,想要解除詛咒光靠殺老鼠可不夠。「
「那怎麼辦?難道把你們也干掉嗎?「矮人惱羞成怒,把旁邊的綠皮嚇得一縮脖子。
「馬丁女士的祈願是針對號角堡的敵人,我們從未與鐵砧一族為敵,我想你很清楚。「三番五次被威脅,地精也沒了耐性。
「那這里除了老鼠還有什麼?貓嗎?「瓦蘭不過說說而已,他再討厭地精,也沒墮落到對婦女小孩出手。
「龍。「地精說完,周圍立刻變得鴉雀無聲。
「龍。」矮人難以置信的重復了這個詞。
「是的,一頭龍。「地精眼中滿是懼色,」老鼠雖多,但它們怕光,又常常自相殘殺,哪怕放著不管,早晚有一天也會死絕。「
「可這頭龍,在此地生活了足足兩百年,沒少一塊鱗片。「
瓦蘭像是被人當胸打了一拳,他呼吸變得急促,雙腿發軟站立不穩。奧拉攙住了他,隊長手心里全是汗水。
「酒,你們誰還帶著酒。」女矮人向男佣兵求助。
一陣手忙腳亂,賴利找到了酒壺,奧拉接過來遞給瓦蘭,矮人雙手捧住貪婪的喝了個精光。
「龍……」從不畏懼的矮人步兵隊隊長重復著同樣的詞,除此之外,再也說不出一句話。
「我從沒見過他這樣。」奧拉慌了神,竟然紅了眼圈。她在人類中長大,行為舉止更接近人類女性。
「別怪他,誰又殺過一頭龍啊。」納索姆露出了體貼的一面,她拍著女矮人的肩膀以示安慰。
「我。」深綠色的磷光讓她的金發變為粉紅,寶石般的眼瞳則更亮了。
「我殺過。」克里斯蒂娜的語氣波瀾不驚,像是在討論明天的天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