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號角堡還有一里多路時,瓦蘭便摘下了頭盔,這很罕見,男性矮人要是不頂著鐵盔,就會戴帽子,極少把頭發**在外。等看到那顆光溜溜的腦袋,大家明白了。矮人大部分都是禿頭。
看起來他想要維持一種肅穆的氣氛,如果傳說是真的,他父親的遺骨還躺在大門口呢,姿態恭敬些也沒錯。大家紛紛效仿他,月兌帽致意。
幸虧奧拉有一頭亮眼的紅發,她將兩根辮子盤在腦後挽成了發髻。女矮人四肢短粗,像個強壯的婦人,只是矮了很多,剛到克里斯蒂娜的腰。
「看什麼看!沒見過光頭嗎?」
大家被瓦蘭逗笑了,沒人想到這粗漢會在意頭發。他棕色的胡須保養良好,末端墜著五個金環,走起路來不時發出幾聲悅耳的脆響。克里斯蒂娜不記得弗林特曾掛過這礙事的玩意,看來是與矮人的地位有關,精靈推測。
大嗓門的瓦蘭吵醒了蘇菲,大小姐被丟在馬背上,那里本就不是個睡覺的好地方。
「嗯,嗯,嗯!!」她使勁擺頭,嘴上綁著布條可沒法說話。
「睡美人醒了?」矮人回頭給蘇菲一個笑臉。
大小姐並不領情,被捆得像個面粉袋子,心情糟糕也可以理解。這會她已經擺月兌了治療藥劑的影響,一旦看清了前進的方向,蘇菲立刻瞪大眼楮,表情驚恐。
「唔,唔!」她用盡可能激烈掙扎的表達了不想繼續前進的意願。
女法師跌下馬鞍,她不靠人扶,原地打著滾想要爬起來逃走。可惜雙手都被綁住,又穿了拖地長袍,自力更生實在有點困難。
賴利扶起大小姐,順手拉掉了封嘴的布條,老好人就是沒辦法看女人受苦。
「你!」納索姆攥緊匕首,只要她有一點想要施法的跡象……
奧拉亮出手弩,正對法師的心髒,獨眼龍湯姆的劍已經抽出了一半,只有瓦蘭似乎很鎮定,但他總有意無意的利用長腿同伴遮住自己。
真正不緊張的只有克里斯蒂娜,精靈很清楚,假如眼前的貴族小姐有艾米莉一半的本事,封住嘴也阻止不了她。這位小姐更符合她對傳統貴族的印象,驕橫自傲,難以相處,多半是師傅最討厭的徒弟,所以能學到的東西也就很少。
比如法術默發。
大小姐嘴唇動了動,納索姆差點一刀捅上去,賴利及時按住了她。
「你們還想去號角堡?尼古登!我是不會再回那里的。」法蘭克貴族受教育程度普遍較高,帝國語跟母語混用依然說得流利。
蘇菲很有教養,用帝國語溝通,用法蘭克語罵人。
「嘿嘿,小姐,你不給自己的部下收尸嗎?」矮人冷笑,「讓人暴尸荒野,在你們的信仰里,那會上不了天堂的。」
瓦蘭話中的寒意凍住了蘇菲,由此產生的不快聯想讓所有人都不再說話。隊伍悶悶不樂的向著已近在咫尺的黑山前進,矮人的指控太過尖銳,只要大小姐對泰拉還有一丁點信仰,她都不可能再離開了。
驚慌失措中丟下忠勇的士兵是一回事,等清醒過來竟然不去收斂烈士的遺骨,這絕非法蘭克貴族的作風。
哪怕她是女人,也不會被原諒的。
矮人天性中的謹慎小心體現在了道路的修築上,前方的道越變越窄,有那麼幾段還繞來繞去。等到了接近堡壘的地方,只剩下一條在岩壁中鑿出的通道。
兩尊石像充作這條羊腸小道的大門。
一到這里,法師又不老實了,她從馬背上滑下來,摔到在地,疼的直哼哼。瓦蘭嘆口氣,割開了她手上的繩子。
「你可別讓我會後悔。」矮人多此一舉的晃晃小斧頭。
蘇菲跑到石像前,指著一大片被踩倒的灌木叢︰「我們明明把馬都留在這兒,而我只騎走了其中一匹……」她抓著頭發,說了一連串的法蘭克語,語速太快,只有兩位矮人戰士听懂了。
瓦蘭逐一取下胡須上的金環,等他重新往前走,動靜比平時小了很多。奧拉緊跟著她的隊長第二個鑽進通道,一個接一個的,伙伴們消失在石壁中。蘇菲她猶豫了半天,最終一咬牙進去了。
法蘭克邦國治安不太好,一個漂亮的貴族女孩孤身在野外晃蕩,可不是什麼好主意。
這里與其說是路,不如稱為縫,勉強能容一人通行。克里斯蒂娜被擠得難受,她抬起頭想要吸進更多的氧氣,無意中發現上方寬敞的多。狹窄的部分似乎只集中在下面,像個漏斗,她停住了腳步胡思亂想。
「一種防御手段,別大驚小怪,尖耳朵。」矮人不用看也知道到精靈沒跟上來。
「我以為你們跟人類是盟友。」克里斯蒂娜回了一句。
「這不是針對人類的。」奧拉解釋。
惡龍軍團,她明白了。
狹小的通道會困住蜥蜴人步兵,給矮人爭取寶貴的時間,對付從天而降的巨龍。
「戰爭也打到了這里?」克里斯蒂娜側身讓過一處凸起,上面幾道抓痕至今可見,已經替矮人回答了她。
仔細一看,兩邊的岩壁上盡是刀砍斧鑿,與爪子的刮痕。
惡龍軍團的步卒沖進這條隧道,卻進退不得,矮人守軍在岩壁上方投下箭矢,輕松收拾了它們。垂死的抵抗相當激烈,最深的一道痕跡,精靈能把拳頭伸進去。
這條過道真長,走得克里斯蒂娜差點暈倒。五百步之後,矮人的防御措施嘎然而止,微風和空氣同時涌向她,以及那座要塞,卡拉克-赫恩。
蘇菲是最後一個走出來的,因為落荒而逃的狼狽,她甚至沒能記住要賽前大廣場的模樣,盡管她幾個小時前,才悠閑的坐在這兒喝著茶。
重回故地,破碎成片的記憶也逐漸串成了一條線,
「不!伯納德家族沒有膽小鬼!」慷慨激昂的話語中竟然有明顯的顫音,讓蘇菲大丟面子,她死死抓住法杖以控制發抖的身體。
無論什麼東西沖過來,我都會將之化為灰燼。大小姐自我催眠,逼著大腦進入施放需要的專注狀態。
可惜法師蘇菲先天不足,一個分裂的國家怎麼可能為法師提供良好的教育環境。何況跟帝國比起宗教狂熱來,法蘭克有過之而無不及。
聖座派出了幾十位白衣主教,深入全法蘭克傳播諭令,才勉強止住了獵巫狂潮。為了保全性命,法蘭克有頭有臉的法師都逃進了帝國尋求庇護。一報還一報,尊貴如伯納德公爵,也沒辦法給他女兒找到頂尖的魔法教師。
讓去過鄰國,有幸參觀了法師塔,見識過那里法師的水平。相比之下,他誓死保護的大小姐,也就比帝國的學徒強一點。危急關頭,無需多言,騎士向蘇菲的貼身佣人使了個眼色。
男佣會意,他對騎士深鞠一躬,既是听令,亦是告別。
僕人架住大小姐就往後跑,蘇菲其實能掙月兌的,可她看到了門里走出來的東西。火球術的咒文從腦中消失了,被士兵們恐懼的叫聲所取代。她一驚之下丟掉了法杖,還得靠僕人替她撿起來。
多毛的巨怪沖進了人群,它長什麼樣?蘇菲拍著頭,怎麼也想不起了,當時的記憶已成空白。
她只記得自己嚇得不能動彈,全靠佣人拖著一路往通道跑。
巨怪身後,有更可怕的存在。讓不見了,士兵們都不見了,被那股活生生的黑暗吞沒嚼碎。她听到了慘叫,看到了破碎的肢體
黑潮很快盯上了逃跑的主僕二人,記憶的最後片段,是佣人把她推進通道,自己卻落在了後面。大小姐被嚇到靈魂出竅,她的腿比最軟的女乃酪還軟,全靠著雙手往外爬,直到再也听不到那啃噬骨肉的聲音為止。
蘇菲死盯著通道出口,看得眼楮疼到流淚,也只找到了一攤血。別說人了,衣服的碎片都沒剩下一點。至于士兵們站立過的地方,空空如也,如同被稅官突襲過的菜市場。
人呢?蘇菲瘋了一樣到處亂跑,在每個她能想起的位置駐足。到了最後,大小姐哭得稀里嘩啦,用法杖戳著泥土,看樣子準備挖地三尺去找她的家兵。
「你聞得到,對吧?尖耳朵丫頭。」若不是鐵門大開著,又少了父親的遺骨,除去那股濃烈的血腥味,瓦蘭不覺得周圍環境有多少變化。
母親帶他來憑吊過,因為牧師的警告,沒人敢走近。母子倆遠遠的看著號角堡末代國王的遺骸,沉默不語。
矮人從不落淚,包括女性。
父親的白骨沒了,門被撞的歪曲變形,那些跟蘇菲同來的騎兵,連影子都沒有。要不是隨處可見的斑駁血漬,真不知道這里有人呆過。
精靈抬頭嗅著空氣,尖耳朵撇到腦後,像極了他養過的寵物貓。
「里面。」克里斯蒂娜告訴伙伴們。
地上的血跡都通向一個地方,即便是精靈的視覺,也突破不了門後的黑暗。她抽出了劍,這把利刃由另一位矮人所鍛造,劍柄處刻著他的名字,弗林特火爐。
無論拖走這些可憐人的是什麼東西,它們很快就會嘗到鋼鐵的味道。
大地之母,指引我前進的方向吧。前聖騎士向她的女神祈禱,為了自己,也為了同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