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夫曼男爵的城堡半天功夫就被騎士團攻下了,有鑒于此,里昂只能放棄守城。他轉而想個很損的辦法,既然騎士團想要男爵領,那就自己來守衛吧。軍團向後撤退,在離城堡十里的距離,選好了戰場。
這些都是早定好的作戰計劃,具體怎麼實施,里昂就沒管了,他另有安排,為此還借走了唯一的隨軍法師。格林是個打了十幾年仗的老軍人,小舒爾茨也有不輸其父的才能,里昂相信他們能指揮好一場陣地戰。死去了幾年,又莫名其妙的復活,不用別人說,他自己都信不過自己。
我更像個行走的雕像,士兵對我歡呼,騎士向我敬禮。人們尊稱我為「勇者閣下」,無論走到哪里,都被人盯著看,不少人還想模我,以為我是個活聖人。
我是嗎?
他記不清有多少個夜晚大叫著醒來,被濕透的內衣凍得打冷顫。他無法入睡,只能起床去外面吹風。家里的佣人對半夜的騷動早習以為常,從不多說一句。老管家伊凡听說他復活了,拖家帶口來投奔,說能再次服侍勇者是他一家的榮幸。
他睡過不少女人,但絕不是自戀狂,他不相信自己有這麼大的魅力。再看看伊凡一家子只帶了貼身的衣物,大人孩子一臉的菜色,他便明白了七八分。與其說是來找工作,更像是來求救的。然而他是個善良的人,里昂收留了伊凡和他的家庭。
付出便有回報,伊凡一家守口如瓶,從不到處八卦,說屠龍勇者里昂每天晚上像女人那樣尖叫。
等他走下樓梯,老管家已在客廳等候多時。伊凡拿著件斗篷,默不作聲的給他披上。里昂就喜歡伊凡這一點,沒那麼多問題。伊凡又塞給他一瓶伏特加,里昂拒絕了。大公國同鄉解決問題的思路總離不開酒,而他的痛苦不是酒精能所麻痹的。
街上空無一人,負責這條街道的值更人看到了他,忙不迭的月兌下帽子,里昂笑了下算是回禮。他不是第一回半夜出門,值更人都習慣了。值更人連他的目的地都知道,聖騎士克里斯蒂娜小姐的家。
值更人壞笑著,羨慕勇者的好運氣,感嘆自己年紀大了,錯過了不少好姑娘。但誰又能得到精靈女人的愛意呢?他熄滅了一盞街燈,政府財源緊張,不能再像以前那樣給市民提供整夜的照明。
夜風涼爽宜人,連帶著心情都好了很多。借著月光,他找到了那棟熟悉的房子。屋里沒點燈,半開的窗戶黑黝黝的,他什麼也看不見。正當他想走近一些,有人影在窗台上閃過。那頭白金色的長發只沾了一星半點的月光,依然亮的耀眼。
精靈的尖耳朵,難道小娜听到我咳嗽了?里昂藏進巷道的陰影里,又意識到黑暗阻止不了精靈的眼楮。他躡手躡腳縮到了一堆木桶後面,靜靜的等待了好一會,才抬頭越過木桶窺視。
窗戶板被關上,他維持著半蹲的姿勢,直到認為精靈已經爬上了床。
換成任何一個男人,都會迫不及待的敲開那扇門,把精靈擁入懷吧?他苦笑著搖頭,感嘆自己竟然還敢這麼想。一個背棄婚約的負心漢,有什麼資格再去牽克里斯蒂娜的手。我跟小娜的婚約是個錯誤,她的青春長到沒有盡頭,而我已經三十了,等到我死的那天,她都不會衰老。內心中一個更為刻薄的聲音打斷了他的自怨自艾,冷冷的質問他。當初為何不考慮這些?現如今精靈愛上了你,離不開你,突然之間你就有了責任感?那你對精靈的承諾呢?
不,不,那個聲音嘲弄著他,你怕被一個女人拴住,你不想只呆在一張床上,每天醒來看見同一張臉。世界上有那麼多漂亮姑娘,你還沒玩弄夠呢。是吧?你這個人渣。
哪怕是絕無僅有的克里斯蒂娜,你都對她感到了厭倦。這段感情里你唯一做對的地方,就是沒奪走她的貞潔。
里昂猛拍著腦袋,把冷嘲熱諷的聲音趕了出去。
小娜過幾天就要走了,皇宮里也通知了他,要他護送維多利亞去大公國旅行。兩人又要天各一方,一人朝南,一人向北,再次相見,卻不知何時何地。
我得跟小娜道別,我得跟兒子說再見,我得……
他整理了下斗篷,發現自己只穿了貼身的睡衣。我怎麼能這樣去見小娜呢?半夜三更的,影響多不好。
大懦夫里昂自我安慰著,走出小巷,回到了家中。
「東方人的魔像決不可能自我驅動,背後肯定有法師在操縱。」海倫娜得出了結論,為了強調這一點,她刻意拍了下桌子。
「那沒了控制魔像的人,魔像也就不會動了吧?」從海倫娜的眼神來看,里昂覺得受到了鄙視。
計劃很快敲定,要派人去先除掉公爵的幫手,至于人選上。格林給了個名單,密密麻麻寫上了十幾個,男爵對他的人很有信心,這些可都是老兵啊。
「不行,我帶不了那麼多人。」海倫娜大搖其頭,一點也不給軍團長面子。
「那你能帶多少?」小舒爾茨不耐煩了。一個女人與其在軍事會議上指手畫腳,系上圍裙去廚房準備晚飯不更好嗎?維克托家的家風真是太差了!
「一個。」大小姐同樣皺起眉頭,要論起世家大族,舒爾茨家族都不配給她家提鞋。
「一個?」里昂難以置信的復誦著法師的話。
「隱身術沒你們想的那麼好用。」海倫娜敲敲桌子,臉上又現出了那種看白痴的表情。法師看不起普通人的做派,他在艾米莉身上見多了,倒也不奇怪。
作為戰技數一數二的人,里昂當仁不讓,格林堅持不讓他去。男爵又說了幾個名字,听著也很厲害。小舒爾茨抱著手一言不發,騎士統帥的兒子眼里可沒有屠龍英雄,他只關心戰爭的勝負。為了贏得勝利,所有人都是數字,里昂是,海倫娜也是。
小舒爾茨是個合格的指揮官,他的心腸很硬。
借著夜色,兩人潛入了公爵領,。對優勢一方無可避免的麻痹大意,寥寥無幾的巡邏騎兵很容易就被里昂避開了。公爵家的城堡離邊界並不遠,要不是圍著城堡那些數量眾多的帳篷,他們還能更靠近些。里昂把馬藏到了樹林里,法師準備好了施法材料。兩人站在山丘上俯瞰著平原中的帳篷,星星點點的營火多到讓人產生了錯覺,以為夜空倒轉了過來。
到了施法完成的那一刻里昂才明白海倫娜不是擺架子,隱身術確實不好用。法師朱唇輕啟,復雜的咒語月兌口而出,法術立刻生效。海倫娜就在眼前消失了,他抬起手,結果連胳膊都不見了。里昂全靠著事先綁好的繩子才感覺到海倫娜的存著,看不見手腳帶來了嚴重的失衡感,才走出一步他就摔倒了,還連累了法師。到了最後,兩人只得手拉手前進。
奧古斯特公爵的城堡大門敞開,吊橋好好的放著,站著四個衛兵充當儀仗。里昂很容易繞開了門衛,只在大小姐通過的時候出了點狀況。出發前她剛洗過澡,按著平日的習慣抹了香水。衛兵使勁的嗅著,混合著女性體味的香水讓他心猿意馬。
里昂拉著海倫娜只管往里面走,剛好有個騎士帶著隨從正要出來,雙方在吊橋上狹路相逢。騎士和他的跟班當然看不見里昂他們,馬的味道也很好的掩蓋了多余的香水,但吊橋真的很窄。他抱住法師的腰,拉著她緊貼自己,兩人慢慢的退到了橋的邊緣。即便如此,也差點被東張西望的隨從擠下去。
隨從感覺到撞上了什麼東西,他朝海倫娜的位置看了好一會,什麼都沒發現,隨從干笑一聲跟上了騎士。
被人盯著的時候,海倫娜害怕到不敢呼吸,任由里昂撐著她。騎士和隨從走出了很遠,大小姐都沒回過神。里昂沒法看她的表情,只管拽著她往前走。反過來她也看不見里昂,只覺得手被人緊緊的抓著。
孤身一人陷入敵營的恐懼感是這樣強烈,大小姐死死的捏著里昂的手。前面的人忽然不動了。她撞到了里昂身上,被迫停下來。海倫娜緊張的四處亂看,普通士兵大概沒進城堡的資格,路過的人都是有頭有臉的騎士。這會已經很晚了,城堡的庭院里沒幾個人。
她能听到樓梯上的大房間亂哄哄的,有人醉醺醺大聲喧嘩,估計是公爵在設宴招待他的盟友。
「小姐,你弄疼我了。」耳邊傳來的悄悄話嚇得她差點跳起來,海倫娜紅了臉,慶幸法術掩護了自己的失態。
潛入成功了,剩下來的便是找到那幫東方法師。
里昂拍著她的肩膀,輕聲說道︰「抬頭看,正前方樓梯口。」
一個黑頭發的女人走下樓梯,她穿著樣式復雜的衣裙,裙擺拖到了地上。她似乎很惡心城堡的環境,一臉厭惡的提起了裙擺,露出了其下的鞋子和雪白的腳踝。東方女人走過庭院,經過了他們兩人身邊。那種氣質,那種施法者獨有的姿態,連里昂都認得出。
兩人都朝對方點點頭,在彼此看來,只是朝著空氣做動作。里昂差點笑出聲,他拉緊海倫娜的手,悄悄跟在東方法師後面。
我們要殺了她嗎?海倫娜克制不住的想著一把匕首插進的畫面,她被動的跟著里昂。
她心跳的越來越快,幾乎喘不過氣。里昂的大手很粗糙,包裹著她的小手,摩疼了她的手掌,但那只手也溫暖……
海倫娜把精神集中到了準備好的法術上,沒再去想別的,她還有個同行要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