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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強風裹挾著灰土落葉,打在眾人臉上,弄亂了他的頭發。身後的旗幟獵獵作響,氣氛肅殺的飛鳥亦不願意接近。里昂模著下巴上新長出的胡樁,連自己都覺得扎手。還是魯道夫大團長輕松,他是個光頭,胡須剃得又干淨,沒里昂那麼多煩惱。

大小姐也很狼狽,她被風吹得睜不開眼楮,一頭長卷發亂得不成樣子。里昂更擔心小舒爾茨,他父親落于敵手,就算以後回來,也會因為喪師失地被追究。騎士統帥的兒子面色平靜如常,在馬上坐得筆直,看不出內心的想法。喜怒不形于色,里昂挺佩服他的。

「他們不會來了吧?」大團長不安的扭動著身子,他是被里昂和小舒爾茨強行拉過來的。即使到了兵臨城下的關鍵時刻,魯道夫都試圖保持中立。

「請別著急,瑞克公爵肯定會來。」里昂安撫大團長,他一言不發也無所謂,只要有他在場,就能表明態度。讓佔盡優勢的瑞克軍有所顧忌,不至于立刻打上門。

十三軍團的主力剛到,人困馬乏的,非得好好休整下不可。他之所以同意與瑞克公爵會面,也是為了爭取時間。

「為什麼要選在山頂?無遮無掩的被人看得一清二楚。」海倫娜抱怨。風吹起了她的斗篷,鼓囊囊的活像個大包。

「公爵沒準會在這里把我們一網打盡,省的以後麻煩。」法師推測。

他的兵力幾倍于我,還有東方人助陣,根本不需要玩陰的。里昂沒把事實說出來,免得傷了大小姐的自尊。海倫娜非常敏感,比懷孕的貓都好斗。

「來了!」里昂指著前面喊。

遠處的山丘沖下了一小隊騎兵,不超過十人,與約定的一樣。騎兵越跑越近,藍色旗幟的細節也變得更加清晰,是一只金色的八爪章魚。與公爵家騎兵同行的有兩個東方人,異國的掌旗兵穿著褐色的盔甲,頭盔上的紅纓因為馬速劇烈晃動。東方人不用紋章,綠色旗幟的正中寫著個方塊字,里昂看不懂。

騎兵隊停在了十幾步之外,雙方互相舉手致意。公爵帶來了他的長子杰洛特,和他的東方朋友,以及一個里昂不認識的騎士。

「勇者閣下,能再見到你是我的榮幸。」未等公爵開口,杰洛特就搶了個先,年輕人說的很真誠。

里昂不自然的笑了下,感到有點尷尬。大家遲早刀兵相見,杰洛特表現的也太過親切了點。

公爵干咳兩聲,他兒子立刻閉嘴。

「不知公爵閣下今天來,是想說什麼呢?」里昂擺出一副大局在握的架勢。

「想請你們讓路,我好直接去都城,當面向陛下澄清事實。」沒等里昂回答,公爵便笑著擺擺手,「我知道這不可能,但伍德大人,請你好好想想。你真的相信我,堂堂瑞克公爵會行刺皇室繼承人嗎?」

我怎麼認為重要嗎?這個問題對他很不公平。維多利亞遇刺那會,我還在……他沒敢想下去,恐怖的記憶像個活生生的無底洞,他連窺探都不敢。

溫莎家族統治了帝國整整三百年,一直穩坐釣魚台。大貴族呆在各自的封地,皇室有直轄行省和軍團,文官與法師為皇帝服務,市民階層也能通過議會發聲。遇到外敵入侵,大貴族便履行義務,組建軍隊為皇帝效忠。這套體系維持了國家的穩定,施行了數百年未有大的改動。

然而,真的如此嗎?出征之前,首相請他去家中用餐。首相夫人帶領兩個女兒親自下廚,女人們跑進跑出的忙活了半天,端上來的卻是些很「特別」的菜色。

主菜是貧民窟的亂炖,食材來自于市場上被人棄置不要的魚頭,雞腳,腥臭的豬下水,各色肉類的邊角料。這些東西很便宜,或者干脆被丟到地上。只要不嫌髒,彎下腰去,要多少有多少。

炖鍋很大,夫人靠著女兒的幫助才端上了餐桌,首相特意給佣人放了一天的假,餐廳的幫佣都是他家人客串。里昂聞了聞,味道意外的好,首相的廚房也不可能缺了烹飪的香料。

甜點是一堆亂七八糟的果皮。買得起水果的人不會吃,但能讓平日嘗不到瓜果的窮人得到些許滿足。

佐餐的面包硬的能砸死人,首相給每人切了一塊當作放炖菜的餐盤。窮人都吃這玩意,哪怕會磕掉牙齒,也好過發霉。

首相一家吃的面不改色,里昂也不遑多讓。在座的成年人沒有爵位可以繼承,如今的地位全靠自己打拼,或多或少都吃過苦。

皇帝,貴族,教會,沒一個不收稅的。無論普通市民還是鄉下農夫,都繳著名目繁多的稅款。如果享受免稅政策的貴族能少一些,特別是那些封地面積超過了直轄行省的大貴族。只要干癟的國庫能充實起來,政府便不用總盯著窮人的錢包了。飯後,首相把里昂請進了書房,話說的很直白。

貴族不承擔繳稅的義務,因為他們要替皇帝打仗,但實際的效果卻非常差。首相搖搖頭,里昂嘆口氣,兩人都是大貴族私兵出工不出力的受害者。

他記不清自己昏迷了多久,干渴的感覺喚醒了里昂。他睜開眼楮,看到了一張蒼白的臉,那人雙眼無神,早就死了。里昂推開了壓在身上的尸體,又被迫掰斷了另一個死者的胳膊,這才爬出了尸堆。他想喊,開裂的嗓子幫不上忙,緊接著又發現自己站不起來。里昂在死人中爬行,幸運的找到了一個水囊,里面還有半袋水。他揚起頭,沒浪費一滴。

他躺著休息了會,烏鴉在身邊啄食著戰友的遺體,但他無心去趕。等到力氣恢復了些,里昂抓過一桿長矛,支撐著身體站起來,試著往前走了幾步。還好,身上沒有骨折。時間已經到了清晨,夜晚的混亂幫他撿了一條命。他沿著尸體間的空隙行走,有的地方尸體大多,堆積成了一座座小山。其中有些還被燒焦了,戰死者的遺體凝結成團,分不清彼此。他走了很久,卻一個活人都沒看到,難道敵人打掃過戰場?他心情沉重,步履維艱。

「……」他听到了有人在說話,那種類似于嘶鳴的語言絕不是人類所能發出的。他本想逃走,但又听到里面夾雜著帝國語。里昂循著聲音傳來的方向,一路在尸堆里躲躲藏藏。

尸體變少了,他也找到了聲音的來源。是蜥蜴人,惡龍軍團的步卒,巨龍的遠親。敵人有三只,被抓到的俘虜跪在地上,蜥蜴人之間暴發了一場爭論。最高最壯的蜥蜴人用彎刀指著人類,比了個刺殺的動作。另外兩只蜥蜴人搖搖頭,爬蟲們朝彼此呲著尖牙,這是它們顯示力量的方式。

大個的爬蟲嫌帶著俘虜麻煩,想就地殺掉了事,而兩個小的爬蟲不同意,里昂如此猜測。

「嘿,爛蜥蜴,你們說完了沒啊。」俘虜中有一位特別勇敢,被綁住了手也毫無懼色。

大個蜥蜴人顯然听得懂帝國語,它舉起了彎刀,準備殺一儆百。兩個小蜥蜴人想要阻止,里昂比它們更快。

長矛避過護身的鐵甲,直插它的脖頸,大塊頭倒下了。兩只小蜥蜴個頭只及里昂的胸口,但它們一起撲過去,壓倒了他。小蜥蜴沒拿刀,爬蟲張開大嘴,唾液自利齒的尖端滴落,它們不需要用武器。

俘虜只是被捆住了雙手,腳還能動,兩只蜥蜴被活活踢死。

「謝了,伙計。」那位痛罵蜥蜴的俘虜活動著手腕。繩子捆的太緊,就算這會割開了,也給他的血液循環造成了困難。

俘虜自我介紹名叫科勒,禁衛軍的隊長,其余的人都是他手下。里昂沒見過他們中任何一位,身處于五萬人的軍團,互相不認識倒也正常。

事到如今,五萬人活下來了多少?

「陛下在哪兒?」既然對方是禁衛,那肯定知道皇帝的下落。

年輕點的禁衛當場哭起來,有幾個都跪下了。

「給老子站起來,哭哭啼啼的不像個男人。」隊長瞪著手下,他又補充一句,「都小聲點,別把那幫蜥蜴引回來。」

「陛下……」里昂的心跳慢到能听見每一拍。

「死了,王子殿下也死了,都死了。」隊長苦笑。

如果貴族們按照約定時間前往匯合地點,哪怕只有一支軍隊趕到也好……里昂看著侃侃而談的瑞克公爵,皇帝精心策劃了谷地的決戰,作為策應的大貴族軍隊足有四萬之眾,竟沒一兵一卒去支援奮戰的軍團。這其中就有瑞克公爵跟他的私兵。

你還有臉反問我?那場血雨腥風已過去了很多年,既然現任皇帝都不追究,他也選擇了遺忘。

「如果閣下打算去都城,請自己前往,我會親自護送。」里昂的聲音里听不出一絲怒氣。

公爵放聲大笑,他兒子一言不發。大英雄的影響力遍及全國,杰洛特不願像父親那樣羞辱屠龍勇者。

「只怕我人還沒到都城,半路就被首相給殺了。」公爵終于笑完,他拒絕了里昂的提議。

「我擔保閣下的安全。」里昂相信他所說的。

「你能保證我得到公平的審判,沒有栽贓陷害?」

「你是公爵,既然你聲稱沒陰謀行刺公主殿下,那為何還要擔心?」里昂不能。瑞克領富甲天下,皇帝和他的首相是志在必得。

公爵黑著臉不吭聲,眼看著談判進行不下去了。里昂靠近海倫娜歪著頭跟她說了幾句,法師轉向公爵身旁的東方人,她會說高等精靈語,大部分法師都會。

「你們到這里,得到了大汗的允許嗎?」海倫娜生怕對方沒听清楚,又說了一遍,「你們的君主,蒙古大汗。」政府至今都沒收到正式的宣戰文書,這支軍隊的身份一直是個迷。

東方人沒像其他人那樣頂盔摜甲,他穿著寬松的袍子,頭頂戴著個黃色的發冠。他本來只是抱著看熱鬧的心態旁觀談判,可他听到了「蒙古大汗」這四個字。

海倫娜見他眼楮一瞪,胸口激烈的上下起伏。難道我沒說對嗎?

「蒙古大汗?」東方人臉漲得通紅,他重復著法師的話,像是在說某種骯髒的字眼,「茹毛飲血的韃子,何時能命令我等大宋子民。」

海倫娜不太明白過于晦澀的精靈成語,她反復琢磨著什麼是「韃子」,精靈語里沒這個詞。但她听懂了「大宋子民」,那不是被蒙古人攻滅的東方國家嗎?這就解釋了綠旗上那個「宋」字。

談判不歡而散,男人們陰沉著臉,被即將來臨的大戰弄得悶悶不樂,海倫娜卻很高興,她搞懂了一件事。

公爵的東方援軍只是群流亡的遺民,那樣的話,如果聯系上蒙古人,大汗肯定會樂意出兵的吧?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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