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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老者本來是被楚辭寫在紙上的字吸引才出聲的, 但當他看見內容後, 那些字卻被他拋到腦後去了。

「好, 好呀!」老者嘖嘖稱贊道,「你也看看。」說罷, 便將手中的文章遞給孔山長。

孔山長接過, 先皺起了眉, 因為楚辭的文風並不是當下流行的駢四儷六。他耐著性子看下去, 突然忍不住想要贊嘆出聲,卻又似憶起了什麼, 強自將聲音壓回喉嚨。

「這些辦法可是你自己想的?」

「小子不才,胡亂寫了些東西上去, 讓老先生見笑了。」

「年輕人不用太過謙虛, 我看你心中有丘壑, 才能言之有物,這篇文章可否容老夫帶回去好好欣賞?」

「這……」楚辭不知道說什麼好, 這老頭看起來不像那麼無賴的呀, 看就看了,還要帶走?

「咳咳, 剛才未向你介紹,這是甘州府提舉學事司的分巡道莫道員, 此次是代替提學大人下來檢測各縣學子的學業的。」孔山長瘋狂暗示楚辭。

楚辭會意, 原來這位是來「微服私訪」的上官啊。提舉學事司的提官相當于教育廳廳長,這位分巡道,就相當于常駐各個縣的教育局局長, 只不過他們不受當地縣衙管制,一切事宜直接由提學司負責。

太祖建國之後,在各州府設府學,在各個縣設縣學,在鄉鎮里設社學。除此之外,每個縣里還有學田,用于改善每個地方的治學條件。只要是官府統一設置的,每年末就都會有考評,這考評和書院來年的辦學經費有著莫大的關聯,也難怪孔山長會如此重視了。

之前不給楚辭介紹,八成是那莫老爺子不想透露自己的身份。這會孔山長向楚辭介紹,他沒有反對,看來確實是想要楚辭這篇文章。

「莫道員有禮了。您老能看上小子的這篇文章,小子不勝榮幸。您只管拿走便是。只是內里言辭粗鄙不堪,恐污了您的眼楮。」

楚辭進退有度,既表現出自己的尊重,又不過份諂媚,搭配上他斯文俊秀的外表,很容易讓人好感倍增。

「如今的年輕學子,真是了不得啊。哈哈哈,你放心吧,若這文章真起作用,老夫絕對不會虧待你。」莫懷古很欣賞楚辭這樣的年輕人。

他見過很多書生,他們有的固執己見,輕易不肯低頭,更有甚者以挑釁權威為揚名之本,實在是愚蠢至極。有的則過度諂媚,一點讀書人的氣節也無,讓人見之則生厭。

這楚辭年紀輕輕,能有這份涵養,未來可期啊!

楚辭听了莫懷古的話,心里先是一陣激動,而後便涌上無數嘆息。

這文章是他根據古代實際情況總結的現代治理雪災的方法,原本就屬于站在巨人肩膀上,自然比這時候的眼界要高得多。

莫道員既然說要起作用,必然會將他的文章投至災處,如果可行的話,就等于免費幫他揚了名!

而他嘆息的也正是這件事。如今也不知道是哪個地方遭了雪災急需救援,想起曾經听過的那個故事,楚辭就覺得揪心。

莫懷古沒想到這次巡查竟然會有意外收獲,他拿到文章不久之後,就離開了縣學。

「你小子跟我過來。」孔山長沒好氣地說道,莫道員往日來時身邊總是人滿為患,好不容易這次他只身前來,他本想將莫道員引到他的得意門生處,讓道員考校他們的學問,以此留個好印象,沒想到中途被這小子截了胡。

楚辭很無辜,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惹了孔山長不開心,但還是乖乖地跟在他身後朝他的書房走去。

「你小子是不是知道莫道員今天要來,所以特地等在那里的?」孔山長總覺得楚辭出現的時機太好了,而且還特地準備了文章,這也太巧了吧?

楚辭立刻大呼冤枉︰「山長,您是知道的,我要是有那本事,還會被人冤進府衙大牢里嗎?若不是秦先生相救,恐怕我此時早已不存人世之中了。學生哪來的本事探听消息啊。」

「我就是懷疑你先生……」孔山長嘟囔道,「罷了罷了,我可能也是魔怔了。你且去吧,你先生應該快下學了。」

他揮揮手,想要將楚辭趕走。他身為提學親自任命的袁山縣學山長,教出來的學生卻總是不如秦嶺青。今日眼見機會就在眼前,卻又被秦嶺青的學生搶走了,他竟忍不住將怒氣發在學子身上,實在是不該啊!

楚辭一動不動,還是筆直地站在他對面。

孔山長有些生氣,難不成這楚辭還想讓他也道歉嗎?他抬起頭想要訓斥,卻發現楚辭的視線根本不在他身上,而是熱切地望著桌上的某處。

「你——」

孔山長話還未出口,就見楚辭往前一步,激動地說︰「山長,您怎麼有這本《黃州寒食帖》,可是蘇東坡真跡?能否借給學生一觀!」

《寒食詩帖》對于楚辭這樣喜好行書的人來說,確實是不可多得的心頭好。它是蘇軾的代表作之一,被譽為「天下第三行書」。

這一本,上面的字磅礡大氣,光彩照人,毫無艱澀之感,十分像是他的真跡。

孔山長冷笑一聲,搶了他學生的機會,還想借他的帖子看,不借!

楚辭急了,又往前一步︰「山長,學生保證會愛惜此書,不讓它沾到半點污穢。學生臨摹之後便雙手奉還,請山長借給我看一看吧。」

如今學子極為追求楷書,市面上很難尋到行書帖,更何況還是蘇東坡真跡,可謂是可遇不可求啊!

「你先把台閣體練好再說吧,科舉試場上可不寫行書。未免你先生冤枉我誤人子弟,這帖子我是不會借給你看的。」孔山長找到了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這會看楚辭吃癟有些高興。

楚辭確實很無奈,但人家就是不借,他有什麼辦法呢?他向孔山長拱手作揖之後,戀戀不舍地看了幾眼那本字帖,幾乎要滴出淚來。

「快走吧,你先生應是下學了,我就不多留你了。」孔山長看似不經意地拿書將《寒食詩帖》蓋上,再不肯讓楚辭多瞧一眼。

「山長,學生告辭。」楚辭聲音蔫蔫的,就連走出去的樣子都顯得有些無精打采。

孔照儒目送楚辭離開,忍不住笑出了聲,能讓這年輕人露出這副樣子,今日郁氣也算是消了不少。他將字帖捧起來,說道︰「老朋友,你得多吸引他幾回,好幫我消消心頭郁氣啊。」

……

楚辭坐在秦夫子書房里,將昨夜所寫文章慢慢默出來。只不過每默幾個字,他都忍不住要嘆口氣。

「你這是怎麼了?可是昨夜記憶不深,今日難將它重默于紙上?」秦夫子被打擾地看不下去書了。

「非也,學生能將昨夜所寫倒背如流。」

「那,可是嫌我這里冷了?我讓你師娘送點炭火進來。」

「非也,能伴先生左右,學生如沐春風,即使陋室村居,依然如處九天仙境,喜不自勝。」

秦夫子忍不住拿手上的書卷敲了一下楚辭的頭︰「那你為何做這死氣沉沉之狀?需知讀書人-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你如此喜怒形于色,到底是怎麼了。」

楚辭趴在桌上哀怨地嘆了一口氣︰「學生境界尚淺,恐怕達不到先生說的那種境界。」忽而,他又猛地坐起︰「先生,你可知道孔山長那里有一本《黃州寒食帖》,你能借來一觀嗎?」

若是先生借到了,想必他也可以在旁邊伺候筆墨,借機一觀了。

面對楚辭忽然振奮的精神,秦夫子有些不自然地咳了幾聲。

「如今歲試在即,你的台閣體寫得倒是沒有以前好了,小心縣令不予錄取,到時候革了你的秀才功名。還不快將昨夜所寫的文章默于紙上!」

看來先生也借不到。楚辭淡定了一些,終于明白為何孔山長要針對他了,原來源頭在先生這里。

秦夫子覺得楚辭好像看出來了,未免在學生面前丟臉,他裝作鎮定的樣子說道︰「只要你歲試取全縣第一,為師就去幫你借來,讓你好好欣賞,如何?」

「多謝先生,先生神通廣大,乃我輩楷模,辭必定日日效仿先生,爭取早日成為先生這樣德高望重的君子。」

一番彩虹屁吹得秦夫子嘴角忍不住上揚,可惜笑完之後,心里卻發虛,怎麼才能讓那老匹夫借給他呢?

楚辭得了秦夫子承諾,筆下頓時如灌了風一樣,唰唰幾下,便將文章默了出來。他伏在案上吹了許久,然後把紙呈給秦夫子。

秦夫子拿在手里認真看了許久,點出了幾條語法錯誤和該避諱的地方,楚辭一一修改之後,他說︰「怪不得莫道員會將這文章拿走了。里面治災之策細細想來果然都能用得上。你可知如今漠北正遭了三十年一遇的雪災,鬧得民不聊生,尸骸遍地。唉,如果當地為官者能像你之前說的那樣多多觀察天向,早做定奪,估計就能少死許多人了。」

「先生,弟子以後必定會成為一個好官的。」楚辭不知道說什麼,只能如此保證。

「你才高志大,將來必有所作為,只需謹記一點,無論做任何事,都不要違背本心,做最適合你做的事即可。」秦夫子語重心長地說道。

他這學生愈發聰慧,行事雖略帶圓滑世故卻不失文人風骨,若能長此以往,未來未必不能入內閣中樞。只是這官場如染缸,清清白白進去,又有多少人能清清白白的出來呢?

他不希望自己的學生改變,又不願意他成為他人階下之石,只能多提點他幾句了。

面對楚辭,秦夫子突然生出了和蘇東坡一樣的心情,「惟願孩兒愚且魯,無災無難到公卿」。

實在是情深不壽,慧極必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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