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越來越盛, 在黑暗中展成一條紅龍。
變異獸的吼聲拔至最高，繼而變得微弱, 逐漸在火光中消失, 直至湮滅。
戰船行在河上，目標過于明顯，即使減慢航速，仍被在高地捕獵的隊伍察覺。
火光開始聚攏, 映出手持火把的人群。如葉安之前判斷，這是一支狩獵隊伍，由三十多名強壯的男女和半大的少年組成。
這些人身上裹著獸皮, 腳上沒有穿鞋, 攜帶的武器五花八門，除了鐵器，還有部分骨器和石器, 不同于葉安見過的各城狩獵隊，也同流浪者有很大差異。
雙方距離不斷拉近，船上眾人提高警惕。
女人們拉開弓弦，利矢搭在弓上，鋒利的箭尖對準高地上的人群，只要松開手指, 對面的狩獵隊就會遭遇恐怖的箭雨。
高地上的人盯著戰船，鎖定站在船頭的葉安和紫荊等人, 同時高舉起武器, 口中發出呼喝聲。
他們腳下橫躺著七八頭死去的野豬, 每頭都是身負重創，全身上下血肉模糊。最大的兩頭，脖頸已經被砍斷，僅留下一層皮和頭顱相連。
葉安捕獵過野豬，知道這種變異獸有多凶悍，身體的防御力又是多強。
這支隊伍能在夜色中困住野豬群，成功獵殺七八頭，看樣子自身還沒有損失，足見其實力強悍，不容小覷。
葉安只想趕路，不想和對面的人發生沖突，告知眾人加快船速，準備繞過高地，盡快穿過這條河道。
可惜對面的人不這麼想。
看到黑暗中行來的戰船，眾人先是警惕，繼而滿臉興奮。
他們被困在附近許久，洪水始終沒有退去，生活必須品稀缺。雖然肉食充足，糧食、鹽和藥物都已經見底。
他們急需要補充，奈何多日來沒見過一支商隊。
葉安一行的到來讓他們看到希望，如果可以，他們願意高價同對方交易。
這是在看清船上防衛，評估對面實力，仔細衡量之後才做出的選擇。如果船上護衛不夠強悍，他們能夠輕松拿下，事情就會向另一個方向發展。
對此，隊伍中的人都習以為常，即便是半大的少年也一樣。
戰船行過高地，隊伍中的首領上前兩步，揮舞手中的火把，並將單手攏在嘴邊，揚聲同船上打著招呼。
听到男人的話，葉安微感詫異。
「他將我們當成了商隊？」
「未必。」紫荊常年生活在水上，對這些被洪水困住的隊伍十分了解。從經驗判斷，他們不是城池狩獵隊，也不是流浪者，更像是一群聚居者。
他們或許真想做生意，但是，這是建立在戰船有相當強的防護能力的基礎上。如果戰船的實力不夠，交易就會變成劫掠。
物資搶走不算，船上的人也未必能活。
听完紫荊的講述，葉安臉色微沉。凝視高地上的隊伍，雙眼逐漸染上墨色，釋放出意志，捕捉對方此刻所想。
果真如紫荊所言，他們早做兩手準備。如果不是搶劫成功的可能性不大，他們未必會擺出這樣和平的姿態。
「大人，不用理他們。」紫荊仔細觀察過，確認這群人沒有能截停戰船的手段，建議葉安繼續前行，不需要理會。
葉安沉吟片刻，沒有立即做出決定。
他從捕捉到的信息中發現，這群人居住在高地背面，除了族人和同伴，還抓住十多名流浪者。
這些流浪者十分特殊，都是上了年級的老人和孩子。
其中，一個面容蒼老，手臂上帶著魚紋圖案的老人讓葉安十分在意。畫面僅是一三而過，也足夠葉安留意到那片醒目的紋路。
那是屬于海城的標記。
狩獵隊的首領不是變異者，自然不會察覺到葉安的身份。被葉安挖掘記憶時，沒有任何提防，頭痛瞬間加劇，身體劇烈抽搐，當著眾人的面丟掉火把，倒在地上翻滾，樣子突兀且駭人。
「首領！」
眾人大吃一驚，紛紛沖上前，試圖將他從地上扶起來。
「大人？」紫荊看向葉安，表情中帶著疑惑。
「停船，抓住他們。」葉安聲音冰冷。
他不僅看清了男人記憶中的面孔，掌握他們近段時間的經歷，更清楚了解到，那些被他們抓住的老人孩子即將面臨什麼。
原來，他們之所以能捕獲野豬，過程中沒有成員死傷，是因為他們提前放出「餌料」，身上被涂抹特殊汁液，並且被砸四肢的老人和孩子！
野豬被血腥味吸引，奔過來撕扯爭搶，不意外被藥倒。即使沒有第一時間倒下，也會在-毒-汁的影響下行動遲緩，任由獵手們宰割。
這樣的手段無恥且殘忍，和那些將同類當做儲備糧的惡徒沒有任何區別。
他們不是第一次做這樣的事，在被洪水圍困期間，就是依靠類似的手段獲取食物，填飽自己的肚子。
面對紫荊的疑問，葉安三言兩語說出自己的發現。
紫荊等人面現怒容。
她們的日子再艱難，也沒做過這樣惡毒無恥的事！
戰船靠向岸邊，壓過藏在水下的青石，發出吱嘎聲響。
岸上眾人抬起頭，就見龐大的戰船向自己逼近。即使知道船身無法上岸，仍不由得心生懼意，拖著哀嚎抽搐的首領向後退，警惕盯著船上的人。
火光中，幾條繩索從船上垂落。
下一刻，葉安和紫荊等人順著繩索滑到岸上，腳踏實地，手持弓箭和短刀，刀鋒直指不遠處的人群。
首領不能說話，全身被冷汗包裹，蜷縮在地上生死不知。
一個強壯的男人站出來，盯著葉安一行人，看到身段玲瓏，面容秀美的紫荊和梔子，下意識舌忝了舌忝嘴唇。
「你們……」
看到他的樣子，葉安當即皺眉。
男人來不及說下去，當場發出一聲哀嚎，雙手抓著頭發，面容猙獰，倒在地上不斷翻滾，和首領的表現如出一轍。
葉安邁步上前，無視對面惡毒的視線，抬腳踩上男人的背，如他對待抓捕來的流浪者一樣。
伴著脊椎的斷裂聲，男人發出哀嚎，整個人癱在地上，下-半-身失去知覺，從腰部向下，動都無法動一下。
人群中發出驚叫和咒罵，更有三五人怒吼著沖上前，舉刀向葉安砍來。無一例外，在距離葉安數步遠的地方跌倒在地，抱著頭痛苦翻滾，發出野獸一樣的嘶吼。
這一幕嚇壞了剩下的人。
一個年級稍大，身材強壯的女人月兌口而出︰「變異者，他是變異者！這是奴隸船！」
此言一出，隊伍眾人均面現懼色，不顧倒在地上的同伴，轉身就要逃跑。
「奴隸船？」葉安還是第一次听到這個詞。
「是專門捕人的商隊。」紫荊對葉安道。
這樣的商隊數量不多卻手段殘忍，只要被他們盯上，無論流浪者還是落單的聚居者和城民，都沒有逃走的可能。
部分城也會抓捕流浪者，不乏殘忍和卑鄙手段。但是，像他們這樣專門以同類為目標，不服從者全部殺死的卻是絕無僅有。
因為他們手段過于卑劣，行事肆無忌憚，觸犯多個勢力，以致被聯合絞殺，在三十年前銷聲匿跡。不想數年前又死灰復燃。據傳言，他們手中有特殊的藥物，能控制抓捕的對象，讓他們無法逃走，只能像貨物一樣被出售。
「具體是什麼情況，我也只是听說，沒有親眼見到。」紫荊道。
又是藥物！
葉安眉心緊蹙，更加迫切地想要返回孤島，見到鈴蘭，搞清楚那些控制信鴿的藥粉究竟是什麼東西。
狩獵隊伍中的人轉身逃跑，葉安沒有著急去追，而是讓女人們將倒在地上的人綁起來，再讓他們帶路，前往高地背面的聚居點。
逃跑的人先一步回到聚居點，靠在圍欄邊，大口喘著粗氣，對守在上面的人大吼︰「奴隸船，奴隸船來了！」
消息在聚居點傳開，引起一片混亂。
關押在籠子里的流浪者听到喊叫聲，猜測出聚居點即將被襲擊，哪怕自己無法幸免，也感到無比痛快。
「這群喪盡天良的畜生，活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