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馮忠和趙本也都在場,听到這些議論,馮忠微微皺眉,趙本古井無波。
顯然馮忠很反感這些人這肆意批評皇帝,一個個口中說著天子,但卻沒有多少尊重之意。
但是這些人說的話,卻也讓馮忠臉色有些不好。
十石嘉禾這種東西,他同樣也懷疑。
正皺眉。
旁邊一位五經博士突然道︰「馮公,趙鴻臚,兩位覺得此事真假如何?」
趙本聞言呵呵一笑,沒有說話。
馮忠卻沒客氣,直接冷聲道︰「事實如何到時自見分曉,然人前議君非人臣之禮也!」
「……」
那位五經博士張口就討了個沒趣,暗暗有些齜牙,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麼。
好在此時,終于有小黃門到來。
「諸位先生,陛下有旨,請諸位先生紫宸殿少待,陛下與皇後殿下正親自為諸位先生安排嘉禾盛宴。」
听到這話,人群微微一陣騷動。
之前那位五經博士皺眉道︰「古語雲,君子遠庖廚,陛下天子至尊,豈可為此賤役。」
那位泰安先生也嘆息一聲,惋惜的道︰「看來陛邊果有惑主小人。」
小黃門沒想到自己傳下諭旨,這些人居然不謝恩,反而敢出言指責。
一時不由有些惱怒。
可是這些人都是清流名宿,也不是他一個小黃門能夠呵斥的。
他卻不知道,這泰安先生,和那位五經博士這樣做是有目的的。
倒不是真想和皇帝為敵,不然也不會來了。
而是想要引得皇帝注意,同時建立權威。
之前皇帝只是傀儡,他們這些清流名宿也好,五經博士也好,自然不會巴巴往前湊。
甚至連正常的五經講演,都沒人提。
但是現在皇帝有了雄起的跡象,那麼對這些人來說就有價值了。
他們就需要在皇帝面前賣弄自己的學問,主張了。
目的一來是提升自己學派的影響,二來是也是希望通過這樣影響皇帝的決策。
如果能做到,背後自然是巨大的利益。
所謂的清流名宿,大多都會如此。
只不過晉身之法卻各有不同。
有的靠站隊,有的靠馬屁,有的看名頭,還有就是強硬派的。
直接開罵。
用道德大勢壓人。
目的就是為了讓當權者產生敬畏,轉而變成尊重。
這種事,作為一個之前無人問津的皇帝,身邊的小黃門自然不明白其中關鍵。
而馮忠和趙本雖然明白,卻不好插言。
不過小黃門不明白,跟隨他過來的王玄策卻明白,心中有些不屑。
淡淡一笑道︰「諸位此言,陛下怕是不以為然。」
泰安先生和那位五經博士也都算是京中名仕。
他們不認得王玄策,但見到王玄策從內中而來,而且從服飾判斷,應該是中朝官,天子近臣。
兩人便有些不屑。
泰安先生抬了一下眼皮,沒有開口。
倒是那位五經博士冷笑道︰「吾乃五經博士蔣半年,不知君乃何人?
吾與泰安先生所言者,乃是勸君王為正道,有何不以為然?」
王玄策呵呵一笑,沒有回答他的第一個問題,直接道︰「非是某不以為然,乃是天子不以為然。」
隨即不等兩人開口,便再次開口道︰「日前,陛下曾告訴我等一句話。
陛下說,聖天子者以民為天,而民以食為天。
所以相比于讓天下萬民得衣得食,其他一切皆不足道。
至于讓萬民服教化,那是諸君應該做的事。
否則諸君讀聖賢書,所謂者何事?」
五經博士蔣半年,聞言一皺眉,想要反駁卻說不出話來。
而馮忠在人群中,眼楮卻是一亮,王玄策這話卻是讓他覺得很有道理,很樸素,也不咬文嚼字,但是卻透著微言大義。
忍不住贊嘆道︰「好一句,民以食為天,真是一語道盡治民之理也!」
趙本也禁不住微點頭。
在場的其他人也有不少點頭,或者若有所思者。
只有蔣半年臉上變顏變色。
倒是那位泰安先生微微沉吟之後,搖頭道︰「陛下此言足見愛民之心,然則,教化萬民雖然是吾等之責,而陛下乃是萬民之表率,豈可不從禮?」
他這句話一說,在場那些皺眉,或者沉思者這次卻點頭起來。
就連馮忠和趙本也微微沉默。
因為泰安先生這句話可謂在場所有人,或者說這個時代所有人共同的觀點。
王玄策聞言再次一笑。
搖搖頭道︰「陛下對此言,也不以為然。」
這一次泰安先生皺眉一聲冷笑,「哼,難道陛下以為,為天子者不該為萬民表率嗎?」
「寇淮仁諸位應該知道,這個問題他也問過天子。」
王玄策依然平淡的道︰「但是天子聞之只是一笑,反問吾等,朕身居宮中,便是一言一行皆合古禮,端坐朝堂仿若泥塑,天下萬民有幾人得見朕這尊泥塑?」
「這……」
泰安先生一怔,張口要反駁,但是明明感覺好像有很多話,卻一時不知該如何說。
王玄策見他如此,想到自己等人當時听到皇帝這個回答,表情卻也和這位差不多。
當即繼續道︰「陛下當時還說,古往今來,能稱明君者不多,也不少,但是能夠稱之為表率者卻唯有夫子一人而已,諸位可曾想過為什麼?」
眾人聞言又是一愣。
王玄策卻不再多說,拱拱手道︰「陛下日前偶得一夢,夢見有先賢告陛下曰,有獻寶人將獻嘉禾,可保大秦再無饑饉。
然則得見嘉禾之後,吾等皆以為無用,一來無食用之法,二來不知藏儲之法,縱然高產何用?」
王玄策突然轉換話題,說到嘉禾,眾人本來正在想著趙信的那個問題,听到這句話不由猛然一怔。
再听王玄策居然直接把所謂嘉禾的弊端毫無保留的說了出來,不有再次一怔。
不過眾人也都是聰明人,隨即就明白過來,有人忍不住問道︰「這麼說來嘉禾是真有,而且陛下已經找到了解決弊端之法了?
難道真如曹大伴所言,乃是先賢所指引嗎?」
王玄策微微一笑,卻不直接回答,只是淡淡的道︰「諸君豈不聞‘眼見為實,耳听為虛’麼,諸位已然至此,何妨少待,自見分曉。」
說罷微微拱手道︰「某還有一些雜事,少陪了!」
說完再次朝馮忠和趙本一拱手,算是打過招呼,然後飄然而去,留下眾人面面相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