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大帥給坐在櫃台前的岑千山倒了杯熱茶。
岑千山面上沒什麼表情, 手卻握了兩次,才將杯子握穩了,還差點把水給灑了。
「你別緊張啊。」牛大帥說, 「你這樣搞得我也跟著緊張起來了。」
坐在對面的朋友沒有回他的話, 舉起茶杯喝了一口水,熱騰騰的水霧模糊了他的眉目。
「現在最難搞的地方,在于怎麼知道她們的落腳處。」牛大帥的手指噠噠地敲著桌面,
「听說仙靈界那邊,每隔個十來年都會來一波人, 悄悄的來,悄悄的走。是絕不會讓我們知道他們出現的位置。否則那些嬌嬌弱弱的仙君仙子們,若是落進咱們這財狼窩里, 還不給分著吃了。」
「應該還是有人知曉。」岑千山慢慢轉動手中的杯子,「雖然很隱秘, 但每隔幾年市面上總會流出一些獨特的東西。比如一些法器, 和我們這里的工藝完全不同,應該是來至于仙靈界。」
「害,咱倆想一塊去了。我總覺得有某個家族在長期隱秘地接應她們,並和那邊保持著交易關系。」牛大帥從櫃台那頭靠過來, 壓低聲音,「據我這些年的觀察,我感覺就是……」
他朝岑千山使了一個眼色,「你也熟悉的。」
岑千山的眼眸微動,慢慢把杯子放在桌上。
「不論如何, 如果師尊過來,我一定要盡快找到她。不能讓如今的她置身險境。」
牛大帥嗨了一聲,「兄弟, 你也未免憂心過度了。人穆大家可是從小在咱這地界長大的,能不知道保護自己嗎?她比你在魔靈界生活的時間還長呢。」
看岑千山的目光看過來,他急忙收住了嘴,
「得,得,不說了,不說了。只要穆大家過來,那咱就把她看成水晶人,琉璃盞。一定幫著我兄弟小心翼翼保護住。」
在歸源宗的擂台之上,穆雪和卓玉的戰斗已經開始。
一邊是風狂雪怒,暴雪寒梅。一邊是炙焰沖天,怒火燎原。
都是那爭鋒不讓的脾氣,一般的拼命三郎兩位。
擂台下看客被震得目瞪口呆。
「我……我還以為早上那一場已經是極致了。想不到一山還有一山高啊。」
「說實話,卓玉的身手確實是厲害,難怪他有點狂啊。」
「那位師妹是誰,我怎麼沒在預賽看見她。」
「她你都不知道,這一屆的黑馬,逍遙峰‘雪里花開’張小雪。預賽連勝十場直接晉級。估計你還來不及看見人家都回去了。」
擂台上的倆人初初接觸,各自後退,收斂境界。
寒梅和火光一收,四面頓時安靜下來。
那位面色陰沉的少年雙手燃著火焰,慢慢開口說道,「我听說逍遙峰的行庭師叔乃是劍修。今日既然有機會領教,不若你我就以劍道拳術一較高下。」
穆雪手持三尺寒霜,認真點點頭︰「可以,可以。我們就比比武道體術上的修為。那些師尊們賜的法寶符,就不用了。」
二人凝視彼此,互相點點頭。
說著都不用法器。下一刻,赤紅的捆仙索,鼓蕩的混元袋卻同時出現在了空中。
混元袋穩在雲端,袋口大開,內里混沌沌,昏沉沉不見天日。這一回它並不刮出颶風,卻反向生出一股巨大的吸力,欲將那細細的一抹紅繩吸入袋中。
靈蛇一般的捆仙索在巨大的吸力中苦苦掙扎,拖拖挨挨眼見到了袋子口邊,偏偏凝在空中不動了。
如同先前是在使詐一般,紅繩一扭四散化為一朵盛開的絲絨花,細長的紅色絲線從四面伸出,一下繞住了風中的混元袋。將那迎風鼓動的大袋子死死纏繞住。
一時間混元袋在空中拼命掙扎起來,左鼓出一團,右鼓出一塊,四處地扭動。紅色的捆仙索只管束住袋身不放,還不時分出一支紅色的線頭,如同手臂一般在那鼓出的袋身上不時地模一模,仿佛逗著它玩耍一般。
看台之上一陣唏噓。
「這卓玉就是個奸詐之徒啊,幸好這位師妹一點都不遜色。」
「你這是連師妹一起給罵了啊。不過主人這樣行事就算了。怎麼連法寶都這,這般猥瑣。」
「大比的規則就是這樣,不論坑蒙拐騙,還是使用法寶符,贏就是贏了,只看誰的身家更厚,誰更拉得下臉皮。」
「也就他們這樣的,才能奪得魁首吧。換做正兒八經的,半路早就淘汰了。」
「你們可能不知道,前十的弟子,是有機會去參與通魔御行道的。去往那魔靈界,求取大機緣,到了魔靈界,那些魔修誰和你講禮儀道義?」
幾乎在捆仙索捆住乾坤袋的同時。穆雪的身影已經出現在卓玉的身後,寒光閃閃的冷劍化出一仗余長的冰雪劍氣,直刺卓玉周身要害。
卓玉冷笑一聲,雙臂一合,一聲龍吟從地底悠悠傳來。一條烈焰構成的火龍旋轉圍繞著他現出身形。
龍身雖還幼小,但鱗甲分明,毛發須張,雙目瑩瑩有威,張口就噴出一股炙熱的火焰,將穆雪巨大的冰雪劍氣溶而化之。
穆雪飛身後退。那火龍搖首擺尾,流焰似的烈火如同那熾熱熔漿直沖著穆雪所在的位置,劈頭蓋臉傾倒下去。
看台之上響起一片驚呼之聲。穆雪的三位師兄師姐一下站起身來。便是一直悠閑扇著扇子的蘇行庭,都起身走到了高台的最前面,和掌門並立觀看賽事。
穆雪並不慌亂,單手掐指成訣,輕呵一聲。
三只小小的鐵皮傀儡憑空出現,以異常迅速地動作在空中分解重組,構成三面巨大的玄鐵盾牌,將穆雪嚴嚴護在中心。
那烈焰傾倒在盾牌之上,火光所觸之地金鐵流漿,那以堅實著稱的玄鐵都經不住高熱,在炙熱的高溫下開始融化。
鐵水和火光一並落下,盾牌之中卻早已空無一人,不見了那一身紅衣的少女。
「不得了啊。雖然還只是幼龍,但這個年紀,就能靈氣化實,當真是很難得了。果然是一位天才。」蘇行庭忍不住感慨。
掌門丹陽子嘆息一聲,「所以當初,你叫我怎麼舍得放棄這樣一位驚才絕艷的弟子。」
那些看台之上小弟子們也忍不住竊竊私語,
「原來他和蕭長歌那一戰竟然還有所保留啊。」
「火系的修為,斗法實力竟然是這般凶猛。因為老師不喜歡,我一直都沒怎麼修過火系的戰斗術法呢。」
「從前很少和卓玉這個人接觸,總覺得他冷冰冰的不好相處。現在看來,別的不提,他的實力我是服氣了。」
「害,人家這個實力也是該得的。你不知道他修行的時候有多瘋狂,我和他同在清靜峰修行,他每日早課都來得最早,晚上天快亮了,他屋子里的燈都還沒熄。上山十年,我就沒見他休息過一日。」
「這樣啊,那大家為什麼都不太喜歡他呢?」
「誰知道呢,總歸都說他不好,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慢慢就養成習慣了。」
空中水汽和烈焰交加蒸騰起了漫天雲霧。一朵不太起眼的小小白雲混跡其中,悄行無聲,隱秘靈力,沒有人知道穆雪正身處其中。
果真天才還是不一樣啊。穆雪模了模自己因為大意突進,被燙傷了的手臂。
這個卓玉年紀也不過和自己相近,修為卻是真材實料的。如果不是自己多活了一輩子,在這樣溫和的環境中長大,只怕不太可能是他的對手。
卓玉獨自在場中靜待了片刻,等不到穆雪的再度出現。神識也無論如何都搜不到穆雪的存在。
他收起了消耗極大的火龍,在一片烈焰中慢慢踱步,開口說話,
「為什麼躲起來?你和他們一樣,都很厭惡我對不對?怎麼不趁這個機會出來,狠狠教訓我一頓,給你那些師姐師弟出一口氣?」
「害怕了?其實你是拿我沒辦法。」一抹血液從他肩頭流下,那是被穆雪剛剛的劍氣刺傷,他並不以此為意,冷笑道,「無論你們怎麼厭惡,我都是這一屆弟子中最強的。你再怎麼躲避,終究還要成為我得手下敗將。」
我馬上就會奪得大比的魁首,以後還會成為師門中的最強者。
成為我師尊的驕傲,讓所有的人都不得不閉上他們的嘴。
「我厭惡你干什麼。」一個聲音突然在他身後出現,「你不就頂了一個‘流火遍野’的名頭嗎?又沒干出什麼殺人放火的事。」
卓玉驟然轉身,火龍剛剛出現,穆雪的拳頭已經攻向他的面門。
那白皙的手臂上,被鐵角猙獰的厚實鐵甲緊緊圍護,那是一只玄鐵傀儡,化為護甲護住了穆雪的手臂。那鐵臂破開剛剛成型的烈焰火龍一拳打在卓玉的臉上,把他遠遠地轟了出去。
「不過你傷了我的朋友,我得替她還給你。這頓揍該是你的,你就接著吧!」穆雪說道。
她的身形又一次隱沒在映天雲中。手上玄鐵臂已經被火焰溶解,但新的一只傀儡很快飛過來重新化為鐵甲,在她的肢體上覆蓋成型。
看台之上,才入座沒多久的丁慧柔合掌道,
「啊,這這這,你們看,這就是鐵甲護身術。我在課堂上教了無數次。我的那些親傳弟子卻沒一個掌握住了精髓。只有小雪不但這般嫻熟。竟然還能在實戰中如此靈活機變的使用。」
她咬著手絹瞪了一眼前方和掌門並肩站立的蘇行庭,心中含恨想著,
都怪這個家伙和我搶徒弟。這樣天生優秀的傀儡師,卻白白跑到逍遙峰那個懶散的地方去了。真真是暴殄天物。
卓玉被遠遠擊飛,吐了一口血,飛快翻身爬了起來,
不多時,穆雪又如同鬼魅一般在他身後突然出現,鐵甲破開他的火焰護身,一腳橫掃踢中了他的月復部,讓他遠遠地滾了出去。
卓玉這次爬不了那麼快了,咳著血,慢慢彎著腰站起來。
他四處張望,依舊找不到穆雪,完全找不到破解之法。
心中隱隱升起一種無能為力的挫敗感。
從前所有人厭惡他,鄙視他。但他心中終有一份身為強者的驕傲,今日這份唯一的驕傲也似乎要被人打破了。
「認輸吧。」那個女子的聲音不知道從何處傳來。
便是場邊的裁判都開口出聲,「卓玉是否認輸?如果想要放棄比賽,可以舉手示意。」
「不,我還沒有輸。」卓玉抹掉嘴角的血液,慢慢站直身軀,「在我這里,除非死,絕不認輸。」
穆雪詭秘的身影如魅影般隨時出現。無數小小的傀儡在擂台上來回忙亂著跑動。示意著她有無窮無盡的攻擊防具。
但不管怎樣拳腳相加,那鼻青臉腫的少年總是掙扎著站起身來。
「別,別打了吧,看起來好可憐。」
「喂,卓玉,你就認輸吧。」
「算了吧,認輸吧,你贏不了這位逍遙峰的師妹。」
擂台下的觀眾都忍不住勸說起來。
那位曾經飽受非議的少年,固執地死死站在擂台中央,身邊的地面燃燒著不願熄滅的熊熊烈火。
看他這樣倔強,便是穆雪都有些不忍心再打下去了。有時候一位執著而堅強的敵人,會讓作為對手都忍不住生出敬佩之心。
何況這一架打下來,之前的一點小怨氣也早已散去。
但大比的魁首穆雪是不可能讓給別人的,再可憐的人也不讓。
「其實你這樣,是佔著掌門寵你吧?」半空中突然傳來穆雪的聲音。
「你……你說什麼!」卓玉睜開腫漲的眼皮,恨聲道。
「你沒有見過,一個真正受到欺負的小孩。」那個女人冰冷的聲音慢慢傳來,「他們是不敢像你這樣的。面對著那些自己無力反抗的強大惡意。想要活下來,只能百般隱忍,小心翼翼地討好,謹小慎微地收斂起自己所有天真和脾氣。」
從雲端上下來的穆雪站在熊熊烈火之外,「你不過是一個佔著師長的寵愛,鬧著別扭撒嬌的小孩罷了。」
「胡說!」卓玉的眼眶通紅,「你胡說,你根本沒有體會過我的境遇,你憑什麼這樣說我。」
「你怎麼知道誰體會過,誰又沒體會過?」穆雪無情地嘲笑他,「這個世界上,身世悲慘的人多了去。也沒見到每一個中二病一發,就像你一樣懟天懟地,要死要活。」
「我有一位師兄,他是一個孤兒,從小行乞為生。他遭遇的白眼和唾棄難道就比你少嗎?」穆雪慢慢地,認真地說出心中所想,「可是他依舊陽光又熱情。每一屆金蝶問道,他都不辭辛苦地去接那些年幼的師弟師妹上山,溫言引導,細心寬慰。在山門里的朋友也特別多。以至于大家把他入門時的綽號都改了,只叫他‘夜航舟渡人’。」
看台上的葉航舟咳了一聲,有些不太好意思地坐了下來。
「我還有一位師姐,童年時期際遇坎坷,血脈至親一位位在她眼前離去,自己也險些在饑荒中餓死。但磨難沒有使她變得刻薄。她反而會煮特別好吃的東西給我們吃。成為了一位最溫柔的師姐。」
「這說得是苗師姐嗎?」
「妙手香廚苗紅兒?她除了做東西好吃,沒一點對得上吧?」
「苗師姐溫柔?哈哈哈,她們逍遙峰的人給自己人戴的濾鏡也未免太厚了。」
觀眾席上的弟子們嘀嘀咕咕說著話。
苗紅兒全當做是對自己的表揚,得意地在看台上坐下,模了模自己的鬢發,
「也沒有小雪說得那麼好啦。其實我小的時候也挺鬧騰的,估計和這個卓玉也差不多。」
「我還有一位認識的朋友,他幼年的時候被賣為奴隸。每日不是遭遇鞭打就是酷刑。後來他有了一位師父,那位師父給他的也不過是些微的關懷和幫助,他就……」穆雪頓了頓沒有細說,「他就自己成長為一個很好的人。」
「有哪一個人像你這樣?是掌門對你不夠好,沒盡到師長的責任?還是師叔們拿鞭子抽你,餓著你肚子了?你說,你倒是說說看?」
穆雪的聲音越發清晰,
卓玉愣愣站在擂台正中。身邊的火焰終于慢慢變得微弱,漸漸地熄滅了。
也不知是被穆雪打服,還是被穆雪說服,他的心志產生了動搖,終于支持不住這樣的靈力消耗。
穆雪抓住他心志動搖的瞬間,突然出現在他身後,在他沒有反應過來之前,一反手扭住他的手臂,制住他的命門和大錐穴,把他控制在火焰熄滅的地面上。
「認輸!」
「不,你休想!」被偷襲的少年憤怒了,拼命掙扎。
「說真的,我沒見過比你更蠢的人。即便有人對你有偏見,好歹你還有一位疼愛你的師長,他不顧自己多年的名聲一直護著你。」穆雪毫不留情,手下施壓,「你不想著努力點,改一改大家對你的看法。反而這樣四處鬧騰。難道是想故意敗壞掌門的名譽嗎?」
「你胡說,我奪得大比第一,正是為一揚師尊的聲譽。」卓玉大聲怒述。
「搞錯了吧,賽場之上毫不顧惜地出手重傷自己同門,這難道不是帶累你的師父,有損他多年慈悲的聲譽嗎。」穆雪繼續打壓對手,「你沒看見掌門這幾年頭發都被你愁得掉沒了嗎?」
看台上的丹陽子模了模自己還不算太稀松的白發,看了身邊的蘇行庭一眼,
「你這個小徒弟,話術倒是不錯。我看她這一頓揍,沒準能打開卓兒的心結。」
蘇行庭微微抱拳,「是我平日里太過寵溺,慣得她不知輕重。還望掌門師兄不怪罪她才是。」
丹陽子捻著長須搖頭,「不怪罪,不怪罪。說不定我還要謝謝她。如今看來,在教養徒弟這方面,我確實是不如師弟多矣。只有師弟這般細致呵護,加倍關懷,才能把一個個徒弟的心性都調育得如此之好。」
「掌門日理萬機,心中裝得是整個門派的未來。」蘇行庭展開折扇,輕輕搖了搖,「不像我,懶散慣了,心思只落在自己那一畝三分地和這四五個孩子身上。自然有精力多關注些。」
蘇行庭頓了頓,又開口道,「不過師兄你既知道這個孩子倍受壓力,當真要更多一點留心他的成長才是。畢竟人心不比法器,可以修理,可以重鑄。這個年紀的孩子,最是敏感縴細,需要長輩的關注和寵愛。」
擂台之上穆雪已經失去耐心,壓著卓玉的脖頸,手指發力,「舉手認輸,否則要你小命。」
那被按在土地里的人,唯一能動的手緊緊抓進土地里,無論如何不肯動一動。
「誒,你就認輸吧,輸給自己同門沒什麼關系。」
「第二名,也很厲害了。我們都服你了。」
「認輸吧,別倔了。認輸也沒什麼。」
看台上陸陸續續響起了勸慰的聲音。
擂台上的那少年的手掌青筋爆出,越來越緊地摳進土地里。
穆雪很是為難,說是要卓玉的小命,其實不過是嚇唬他的言語罷了。
如今是說也一時說不服,打也不好再打下去。她松了松手指,準備把手下這個人打暈了或者捆起來丟下擂台去一了百了。
兩道流光如虹,在這個時候落進擂台。掌門丹陽子和蘇行庭並肩站在穆雪面前。
蘇行庭對穆雪點點頭,「可以松手了,小雪。這場比試是你贏了。」
穆雪得到了師尊這句話,立刻松開手,站到了自己師尊身旁。
門內大比奪得魁首。台下丟上來無數鮮花,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活了兩輩子的人也忍不住瑟了一句,「師尊,我怎麼樣?」
蘇行庭側頭靠近她,一臉都是按捺不住的笑,「矜持,矜持一點。回去咱們再慶祝。」
大比的冠軍被大家眾星捧月圍著走了。
卓玉從泥地里撐起身來,他手臂折斷了,滿身既是泥又是血,前所未有的狼狽。
還要讓自己恩師特意從看台上趕下來救自己。
那位白發蒼蒼的老師和從前一般慈愛地向他伸出手,
「快起來,卓兒。」丹陽子把他拉起來。
十幾歲的小弟子,起早貪黑,沒日沒夜的苦修,不知什麼時候這樣一心鑽進勝負的牛角尖里。是自己平日過于忙碌,對他的關注太過少了。
「師尊,是弟子沒用,」卓玉在自己的恩師面前低下頭,「弟子輸了,沒拿到魁首。」
雖然輸了比賽,狼狽不堪,但也不知為什麼,心里卻沒有想象中的那樣難過。反而有一點說不明白的釋然。
他抹了一把臉上的血,透過師尊的身影看下去。
擂台下還亂糟糟的一片,那些人並不像自己想象中個個奚落嘲諷著自己的落敗。
甚至有稀稀拉拉的一些年輕弟子,正在朝著自己鼓掌。
師尊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卓兒,我們修行之人和凡人不同。勝負不當只看名次,你知道我們看得是什麼嗎?」
卓玉還處在一片渾渾噩噩的狀態中,茫然回話,「看得是什麼?」
「勝敗看得是自己的道心。」丹陽子枯瘦的手指點著自己的胸口,「是否有在生死之爭中守住本心。是否在艱險的戰斗中開解道心的桎梏。才是勝利與否的關鍵所在。卓兒你可明白?」
卓玉握緊了拳頭,又最終松開手。
他伏身跪地行禮,「弟子明白了,弟子知錯了,多承師尊教導。」
他抬起頭來,看著自己的老師,「其實弟子只是想……」
想什麼他沒有說下去,但養育他多年的師長什麼都知道。
「你已經是為師身邊最優秀的弟子。為師向來都以你為傲。今日,我看見你在這場比試中心性有所突破,真是比什麼都還高興啊。」
卓玉低著頭,恭恭敬敬地站著,眼眶卻紅了。
丹陽子看著這個從來對自恭敬有加的小徒弟,又看看遠處蘇行庭身邊那個和師父隨意說笑的小弟子。想起蘇行庭剛剛說得那些話。
年邁的老先生有些不太適應地學著蘇行庭曾經的樣子,伸手在小徒弟的腦袋上模了模,「你若是偶爾想和他們一樣向為師撒嬌,也不是不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