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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尸體縫好了,那邊嫌犯也抓住了。

紀嬋功成身退,月兌下防護服,翻過來折好,再將工具用油布包裹嚴實,收在勘察箱里,說道︰「走吧,回客棧,師父請你吃頓好的,下午就回家。」

王虎有些驚訝,問道︰「紀先生不去衙門嗎?」

盡管他不清楚紀嬋跟司大人說了什麼,但知道司大人听了紀嬋的話所以才抓到了人。

紀嬋道︰「不去,又累又餓,堅持不住了。」

牛仵作十分不解,「紀先生立了大功,為何要走?」

紀嬋笑了笑,「我只是幫忙而已,功勞都是司大人的。」

開什麼玩笑,又是皇帝又是大臣的,她一個仵作往前湊什麼熱鬧?

司豈總歸不會虧待她的。

小馬挺了挺胸脯,師父淡泊名利,他這個徒弟也覺得與有榮焉。

兩人出了屏風區。

看熱鬧的老百姓已經散了,所謂的皇帝和那位左大人人影不見。

老鄭牽著兩匹馬正等在外面,見紀嬋出來,立刻迎了上來,「紀先生辛苦,天祥樓已經備好午宴,回去就能開飯。」

「多謝鄭大哥。」紀嬋也不多說,翻身上馬,一抖韁繩就朝北面去了。

老鄭隨後跟上,欽佩地看著紀嬋挺拔修長的背影,對小馬說道︰「人抓到了,十有八、九就是凶手,你師父真乃奇人也。」

小馬喜氣洋洋的,「那是。在我們襄縣的女子中,我師父若認第二,定無人敢認第一。」

老鄭笑了笑。

何止襄縣,便是京城也沒有這般能干的奇女子吧。

他之所以不說,只是礙著一眾貴婦不敢宣之于口罷了。

待三人走遠,對面的胡同里走出兩個人來,其中一個正是那位容貌漂亮的年輕官員。

「左言,你見過比紀仵作更……厲害的仵作嗎?」他笑著問左大人。

左大人名言,字慎行,泰清帝的皇叔怡王的第八子,生母出身低微,但其本人聰敏好學,深得先帝和怡王的喜愛,官路恆通,與司豈同為大理寺少卿。

左言拱手說道︰「皇上,此子年紀不大,容貌清秀,但這驗尸的本事的確了得,微臣心服口服。」

漂亮的年輕官員正是當今聖上,年號泰清。

泰清帝頷首,又道︰「你听見他與司大人的對話了嗎?」

左言道︰「紀仵作刻意壓低了聲音,微臣離得遠,不曾听得清楚。」

泰清帝大概想起了什麼,「噗嗤」一聲笑出聲來,邁著方步朝馬車走了過去。

左大人模模鼻子,「皇上,他到底說了什麼?為什麼他一說,司大人就抓人了呢?」

泰清帝斂了笑意,擺擺手,「沒什麼,走吧,去大理寺,看看結果如何了。」

大理寺的大門被老百姓圍了個里三層外三層,吵吵嚷嚷,像菜市場一樣。

「為啥抓大生啊,那孩子一向老實。」

「老實人才好當替死鬼呢。」

「也不見得吧,知人知面不知心吶。」

「是這個話。我告訴你,別看陳大生身高體壯,一腳踢不出兩個屁來,人可懶著呢,天天窩家啥也不干,連個媳婦都娶不上,就是生出些歪心思也尋常。」

「誒,不是說你兄弟家的柴火垛就是他點著的嗎?」

「別提了,當時沒抓著手,人家不認。」

……

泰清帝就在距離人群不足一丈遠的馬車里。

他喝了口熱茶,滿足地翹起唇角,桃花眼里興味十足。

左言放下茶壺,試探著問道︰「皇上,難道那仵作都說準了?」

泰清帝點點頭,「確實都說準了。」紀嬋同司豈說那番話時,他就站在屏風外,只隔著一張木板,自然听了個正著,一個字都不曾錯過。

左言愣住了,喃喃道︰「這也太玄了,驗尸沒驗出什麼來啊。」

「走吧,進去看看。」泰清帝率先下車,左言也趕緊跟了上去。

二人穿著官服,經過人群時現場陡然安靜了一下,等人進去了,才又「轟」的一聲鬧開了。

「听說上面有旨意,讓兩天內破案,大生這回真活不了啦。」

「你听誰說的?」

「誰知道是哪個官,反正听見了。」

「這不行,我得去問問。」

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努力擠到最前面,對守大門的衙役說道︰「幾位兄弟行個方便,大生是我表弟,他打小就老實本分,絕對干不出這種畜生不如的事情,我想進去給他做個證。」

「本分個屁!」一名衙役大聲呵斥道,「死者的首飾都從他懷里搜出來了,不是他是誰?」

「啊?」

所有人都愣住了。

泰清帝和左言進了大堂。

司豈和幾位順天府、都察院,以及刑部的官員趕緊站了起來。

泰清帝示意司豈不必拘禮,繼續審案,他二人快速從衙役身後通過,在兩個空著的偏座上坐了。

堂下跪了十幾個人,為首的是個身高體壯的少年,大約十七八歲。

他很狼狽。

衣裳破了,頭發亂了,臉上脖子上多了八、九道血槽,一雙三角眼直勾勾地看著司豈。

沒有害怕,更沒有慌張,神情極為冷漠。

膝前的地面上散落著幾樣首飾,七八個銀錁子,還兩張票面十兩的銀票被風吹到司豈的公案前。

他身後跪著的是他的父母,母親哭天抹淚,父親呆若木雞。

死者家屬在最後面,憤怒的目光死死地盯著那少年,像是要吃人一般。

「啪!」

司豈一拍驚堂木,「說,為什麼殺人?」

陳大生抿了抿肥厚的嘴唇,淡淡說道︰「他們一家早該死了,殺了也算替天行道。」

司豈怒道︰「不過些許口角,何至于此?那可是八條人命,里面還有兩個不懂事的孩子。」

陳大生無所謂地挑了挑粗黑的掃帚眉,「早死晚死都是死,孩子有什麼了不起的?」

「你個窩囊廢,你活夠了,我兒還沒活夠吶,你個挨千刀的王八羔子!」後面有人咬牙切齒地罵了一句。

陳大生忽的轉過身,森然地看著罵他的人,「你知道我為何要殺米氏嗎?」

那人哆嗦了一下,緊緊地閉上了嘴。

陳大生繼續說,「就是因為她指著我對她兒子說,」他忽然變了個聲調,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你好好讀書,將來考上秀才有了功名,咱家鋪子就不用交那麼多的稅銀了。娘告訴你,你可不能像他一樣,干啥啥不行吃啥啥沒夠,都十七八了,連個媳婦都娶不上。」

「還考秀才呢,去地府考吧,哈哈哈……」陳大生狂笑起來。

「肅靜!」一名衙役舉起殺威棒,狠狠落在陳大生的後背上。

陳大生怒目而視。

「你還敢瞪人?」另兩個衙役也沖了上來。

三根殺威棒輪將起來,雨點似的落在陳大生身上……

不打不足以平民憤。

司豈沒有喊停,他忽然想起了紀嬋關于精神變態的那些言論,兩廂印證,感覺十分有道理。

這陳大生就是典型的精神變態。

左言輕輕嘆了一聲,「良言一句三冬暖,惡語傷人恨不休啊。」

泰清帝點了點頭,「確實如此。」

左言又道︰「此子也是瘋了,不過些許小怨,卻害了八個人的性命,唉……」

……

案子審完後,司豈左言送泰清帝出大理寺。

泰清帝問司豈︰「那位紀仵作哪里人啊?」

司豈道︰「襄縣人,是朱子青衙門里的。」

泰清帝知道朱子青,笑道︰「他一向是個有福氣的,想不到眼力也不差。」

左言走在泰清帝右側,他把手臂從泰清帝身後探過去,扯了扯司豈的袖子,「紀仵作跟你說了什麼,為何他說完你就抓到了人?」

司豈道︰「她把罪犯的特征告訴了我,強壯,個性孤僻,不大與人交談,放過火,沒有女人,從有人發現走水他就一直在現場看著……找一個這樣的人不難,多問幾個街坊四鄰就知道了。」

左言想起那些老百姓的話,心服口服地豎起大拇指,「司大人,你可是給咱大理寺撿到寶了。」

「人家不來。」司豈不無遺憾地說道,「說京城居,大不易。」

泰清帝上了馬車,笑道︰「師兄可替朕賞他一百兩銀子。」

司豈長揖一禮,伸出手,「皇上還欠我六百多兩呢,先還了再說。」

泰清帝隨手把門關了,說道︰「師兄是財主,就先墊著吧。」

司豈無奈,只好拱手道︰「臣恭送皇上。」

紀嬋回到客棧,胖墩兒還在門口玩風車。

從南跑到北,從北跑到南,小短腿倒騰得飛快,兩只彩色風車在胸前呼啦啦地轉。

張媽媽穿得不多,臉色凍得發青,手帕不停地往鼻子下面招呼著。

紀嬋臉色一沉,揚聲問道︰「紀行,你怎麼想起玩風車了呢?」

紀行是胖墩兒的大名。

胖墩兒听到紀嬋的聲音,「哎呀」一聲鑽進了客棧。

小馬拎著勘察箱,笑著追了上去。

張媽媽如蒙大赦,「誒呦,紀先生可回來了。」

紀嬋不好意思地從袖子取出一只荷包塞到張媽媽手里,說道︰「孩子頑劣,辛苦張媽媽了。」

張媽媽一怔,堆到嗓子眼兒的牢騷咯 一聲,又咽回去了,隨後趕緊往回推,「紀先生客氣,來之前三爺已經給過了,可不敢再收。那什麼,案子破了吧?」

「破了破了。」紀嬋堅持著塞回她手里,道︰「我這兒子頑劣起來非比尋常,張媽媽辛苦,買杯熱茶吃吧。」

張媽媽深以為然,想附和,又覺得拿人手短,只好說道︰「哪里哪里,小少爺聰明著呢,一般人比不上。」

紀嬋一擺手,「已然午時,張媽媽進去喝杯熱茶,一起用個午膳如何?」

「不不不,不必了,老夫人和大太太還等著老奴回去復命呢,老奴這就告辭了。」張媽媽行了個禮,轉身就走。

憋了一上午的氣,她回去可得好好念叨念叨。

好讓老夫人和大太太明白明白,到底什麼叫淘氣,什麼叫蔫兒壞,府里的少爺姑娘們到底有多知書達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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