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愫/文
林文珺第二天去報名了。
她還是後來送女兒兒子去讀書, 才走進過大學校園的門。
按趙姐妹夫給的詳細信息，她走了些路才到成教報名的辦公室。
她想學一點有用的東西，感興趣的東西, 比如財務或者設計。
「怎麼現在才來報名啊？已經最後幾天了，好多專業都滿人了呀。」成教招生的男老師坐在桌子後面, 手里拿著個雀巢咖啡的玻璃罐當茶杯。
看兩眼林文珺, 再喝一口茶，慢悠悠說︰「要不然你明年來報？明年春季也招生。」
他主要看了看林文珺的肚子，現在來報名也不一定能讀出來, 這個肚子看著年底就要生了。
成教里也有很多女學員, 但很快她們就會因為各種原因減少來上課的次數，最後能畢業的只佔少數。
林文珺不想等明年, 明年有明年該干的事, 她現在就想出來！
她渴望接觸一切，她以前沒接觸過的。
「還有什麼專業能報名？」
「我看看啊, 」還是一邊喝茶一邊翻登錄表格, 「外語、外貿、財務這種大熱門，一早就報掉了, 管理專業也滿人了。」
終于翻到一張︰「哦, 計算機還能報。」
現在的成教，能選擇的專業還不多, 來成人教育讀書考文憑的都為了就業, 實用性目的性更強。
原來學歷低的, 想要坐上管理崗位，就得來夜大讀文憑，除了外語外貿，就是管理專業最熱門。
林文珺對設計感興趣, 但現在成教沒有設計專業可選。
「只有這個專業還有空位了，你們倆看看報不報吧，要是再晚上兩天，這個班也滿了哦，想報也報不到了。」
林文珺回頭一看，她身邊站著跟她差不多年紀的女人，那女人剪了一把短發，衣著樸素，背著個大包。
「我報名！」她比林文珺更急切。
林文珺想了想，不能等不能拖︰「我也報名。」
兩人拿上表格去填表，那女人主動跟林文珺打招呼︰「你好呀，我姓田，叫田愛。」
「我姓林，林文珺。」
兩人交了報名表報名費，拿了課程表，就等著開課了。
田愛笑眯眯的，對林文珺說︰「你說這個計算機是學什麼的呀？那按計算機加減還用學？」
林文珺笑起來︰「應該是學電腦的。」她也不懂，上輩子只學會網上購物，別的還真是一竅不通。
「電腦……」田愛怔住了，這電腦要怎麼學？學了之後干什麼？
「你都不知道學什麼，怎麼就報名了？」林文珺有些好奇。
「我在棉紡廠工作，我想工人編制轉干部編制，要轉職就得有學歷。」田愛一對眼楮笑彎彎的，「要不然技術再好也不行，沒有學歷就是不能轉。」
林文珺一下就對田愛心生好感，她自己也是一樣，因為學歷低升不上去，年年拿廠里的先進技術標兵獎狀也沒用。
「你呢？你為什麼要來讀書啊？」
特別是她還懷著孕，大肚子來讀書，而且一看衣著打扮就知道，林文珺家里條件肯定很好，根本不必吃這種苦。
「我……」林文珺說完一個我字，自己先笑了，她不知該怎麼跟人說，最後說道，「沒學歷不好找工作。」
田愛懂了，全職太太想回歸社會，出去容易，回來難。
兩人一邊走一邊聊天，聊著聊著就知道林文珺這是二胎，她還有個大女兒。
「你女兒讀幾年級啊？我有個兒子。」
「剛剛讀兩年級，前天不是才開學嘛。」
「我兒子也剛讀兩年級，那他們是同一年的。」
再一說，林文珺跟田愛也是同年的，以後又是同學了。
「那你白天上課嘍？」
「對，白天上課，下午正好接女兒放學。」
「我廠里三班倒，我媽在替我帶孩子呢。」有了孩子還要求學，阻力壓力都比未婚未育的人大得多。
「那你也很辛苦。」
田愛眼楮一彎︰「現在吃苦，以後吃甜。」
林文珺和田愛在大學校園里散步，經過一段林蔭道，看陽光落在大道上，迎面而來是年華正好的大學生。
她們誰都沒有說話，只是看著每一張生氣勃勃的臉。
田愛感嘆︰「大學真是好哦。」
田愛家里兄弟姐妹一共四人，兩個哥哥都讀了大學，父母咬牙也要供，她從小也覺得女孩讀書沒什麼用，真的出來工作才明白差別。
林文珺沉默了，女孩讀書沒什麼用，上一輩的人總是這麼說的，「女孩子讀書沒用」「女孩子讀不過男孩」，听的多了，就連她們自己也這麼認為了。
兩人互留電話，約好以後只要時間對得上就一起上課，田愛還說︰「要命了，我連計算機都沒模過呀。」
「我也沒模過。」兩人相視而笑，林文珺想了想說，「你什麼時候有時間，開學之前，我們去商場里模模電腦。」
田愛一下笑了︰「國美電器里應該有賣電腦的吧，我大夜班，要後天才有空。」
兩人約定好見面的時間，林文珺這一整天心情都很好，下午接女兒放學，江寧蹦蹦跳跳的告訴她︰「媽媽！學校里要排國慶匯演！」
她雖然還只會彈小星星，不能彈獨奏，但齊老師讓她演舞台劇。
「我們要演《漢賽爾和格萊特》，你猜我演誰？」
「媽媽猜不到，你演誰？」
「我演格萊特！」
江寧喜歡看書，老家房子的馬路對面就有個老茶館，天天都有評彈說書，江寧從小就听故事入迷，听得多了，她就會說。
喜歡的故事多听幾遍，就能講得一字不差。
這次排練國慶匯演的舞台劇，班主任齊老師讓每個孩子都講一段故事，江寧說了她最喜歡的故事《海的女兒》。
她講的時候不由自主就用語氣轉換角色，說得活靈活現的，對要演出的故事也很熟悉，齊老師當場就拍板，把她定成主演了。
「我們還有做演出服呢！還要化妝呢！」這都是原來江寧從沒听過，也不知道的。
「真的呀！那太好了，家長能來看嗎？」林文珺很想去看女兒表演。
「能啊！我們在大禮堂里演。」江寧很認真，她拿出台詞本給媽媽看，「里面用彩筆劃線的是我的台詞！」
林文珺翻了幾頁，江寧的台詞多，表情和肢體動作也很多。
「最後格萊特還打敗了巫婆呢！」江寧臉上滿是驕傲的表情。
林文珺給兒子拍過學校匯演的錄像，她牽著江寧的手，正好後天要去電器行，看看買台錄像機要多少錢。
她以前總覺得孩子還小，可他們一眨眼就長大，等以後寧寧長大，再看她小時候的錄像，該多有意思。
江寧回到家先練琴，她會彈的還有限，鋼琴老師讓她除了多彈，還要多听鋼琴曲。
她自己先彈完一段，吃點心的時候就拿出音樂磁帶，放在錄音機里，按下播放鍵，一邊吃點心一邊听音樂。
林文珺給女兒熱牛女乃，今天的點心是栗子女乃油蛋糕，她和寧寧一人一塊。
江寧美滋滋休息了十五分鐘，回房寫作業。
她很認真的把今天所有要寫的作業都拿出來，排在桌上，齊老師說了，如果誰在排練舞台劇的期間成績下降了，那就不能參演舞台劇了。
二年級第一學期的學習內容，暑假的時候她就跟菲菲姐姐都學過了，先作數學題，再讀寫英文，最後背誦默寫古詩詞。
林文珺坐在餐桌邊，一邊喝茶一邊替王太太想裝修風格，明天她們約好了一起去看新房子。
她先對著圖紙，想一想要怎麼改動格局更合理。
單位分的房，兩室一廳一衛，總共八十個平米。
王太太自從看了江家的裝修，就一直覺得房子太小了，沒有儲物空間不說，廚房也很窄小，衛生間只能裝個淋浴。
她那天在江家就不停夸浴室裝得好，竟然又有浴缸又有淋浴房。
林文珺在紙上寫寫畫畫，偶爾分神听听女兒的動靜，臥室里江寧念課文的聲音停久了，她就輕輕咳嗽一聲。
江寧听見媽媽的聲音一個激靈，趕緊放下手里的橡皮擦，有點疑惑，她剛剛明明在給生字注音，怎麼玩起橡皮擦來了？
林文珺也知道女兒剛剛肯定又莫名其妙開小差，看看時間差不多，開始煮飯炒菜。
她跟江寧兩個人，一葷一素再加一個湯就吃得很豐富了，今天的葷菜是茄汁排條，素菜是炒三鮮，再加冬瓜排骨湯。
茄汁排條開胃，炒三鮮能多炒幾種素菜，冬瓜湯解暑。
每樣菜份量都不多，中午不用吃剩菜。
母女倆要吃飯的時候，江燁回來了，他伸頭看看餐桌，一邊洗手，一邊指揮女兒︰「去，給爸爸盛飯。」
江寧跳下椅子去盛飯，拿著碗問︰「爸爸要多一點？少一點？」
「多一點，我餓死了。」
江寧給他盛了滿滿一碗，還用飯勺把米飯壓實，這完全是學林文珺盛飯的樣子，她把碗放上桌，再轉身拿筷子，也遞到爸爸手里。
林文珺一句話不說，江燁也悶頭吃飯，夫妻倆只跟女兒說話，不跟對方說話。
江寧懂了。
爸爸媽媽，吵架了。
江寧拿著卡通小勺子，喝自己面前的冬瓜湯，她喜歡吃排骨，不喜歡冬瓜，但媽媽給她盛了好多冬瓜。
要是平時，江寧肯定要撈出來不吃，但今天她不敢，她乖乖把半碗冬瓜都吃光了。
江燁吃完飯就甩手躺在沙發上，兩腳擱在茶幾上，打開電視听新聞聯播，拿遙控器的時候，看見茶幾上放著個一疊書，一個檔案袋。
報表名，專業書……她還真去報名了？
廚房水籠頭「嘩啦嘩啦」響，林文珺回頭看見江燁在翻那堆書，扭過身繼續洗碗，就是擺在那里讓他看見的。
江燁扯著嗓子︰「給我泡杯茶。」
林文珺當沒听見，他等了一會兒沒等到，站起來進廚房，用種息事寧人中帶著不屑的口吻對她說︰「干什麼？我是怕你身體不方便，再說你讀計算機？你懂什麼叫計算機嗎？」
「我是不懂，懂的人現在就發大財了。」
江燁很不耐煩跟她吵架，他就想在家清靜清靜︰「行行行，你去讀吧，到時候拿個畢業證書給我看看。」
看他的神情，林文珺就知道，他不想爭吵，是因為爭吵費精力。
他根本就不相信她能拿到畢業證書，只要等著她自己堅持不下去，放棄就行了。
而且江燁這個人，年紀越大越愛算舊帳，要是她真的讀不出來，他就會一直拿這件事來攔她的路。
「那我們打賭，我要是拿到畢業證書了，怎麼辦？」
江燁沒想到她還認真起來了︰「這有什麼怎麼辦？」
「寧寧！」林文珺把女兒從房間里叫出來，「爸爸媽媽打賭，你來當見證人！」
江寧還握著筆呢，呆乎乎看著爸爸媽媽，搞不明白他們打什麼賭。
既然把女兒叫來了，那江燁就說︰「你媽媽想去讀大學，你覺得她能畢業嗎？」
江寧眨眨眼，她覺得大學一定很難，媽媽替她填表都要填好久呢，但她立刻選擇站在媽媽這一邊︰「媽媽一定能畢業！」
林文珺笑了︰「我要是能畢業，以後家里的大小事，我說了算。」
江燁根本不當一回事︰「行，你要是能畢業，就你說了算。」
只要不吵架，其它的都隨便她，還能折騰出什麼來？
江寧雖然支持了媽媽，但她心里還是很擔心的，等爸爸回房間，她悄悄問林文珺︰「媽媽，大學要讀幾年啊？六年嗎？」
江寧心想，小學都要讀五年，大學肯定比小學念的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