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愫/文
王太太看林文珺這麼堅定, 說︰「那行，我來幫你問。你要讀夜校這事，你們家江燁知道伐？他同意你讀啊？」
平時無所謂, 林文珺現在還大著肚子呢。
「我會跟他說的。」
「那就好，萬一你磕到踫到, 變成我的罪過了。」
王太太收了件這麼襯心的禮物, 當然肯幫忙，又覺得林文珺現在這樣還想去讀書，她跟江燁夫妻倆, 都有過人之處。
「那我就先謝謝徐姐了。」
王太太回去就把那個名牌包給丈夫看︰「好看伐？我還是過兩天再背, 要不然就說是你托人給我帶的？」
丈夫才剛升上去，不能太明顯。
越看這包越喜歡, 她們單位里還沒人背這麼貴的包呢。
王太太把包掛在衣櫃上, 跟丈夫說︰「真是看不出來，小林長得秀秀氣氣的, 人蠻有志氣的呢。」
王志國剛批給江燁一個工程, 這邊禮物就送來了，覺得江燁這人知情識趣, 听老婆這麼說覺得有點奇怪︰「你原來不是看不上她嘛。」
覺得江燁的老婆不大登台面, 也不會說什麼好听話，想交朋友, 兩人也沒話說。
王太太白了丈夫一眼︰「以前看不出來, 你知道她托我干什麼？」
「干什麼？」王志國好奇起來, 「我才剛給江燁一個工程，不能太明顯，這種事情，長來長往。」
「跟江燁沒關系, 她問我上海哪個夜大能招她這種學歷的，她大著肚子還想去讀書哦！」
王太太是獨生女，在那個年代，家里算是條件好的，畢竟父母雙職工養一個女兒，家里比那些多子女家庭要富裕多了。
她人外向，長得又漂亮，當年人家給她介紹對象，她哪個都不滿意。
介紹人也沒人，這才說︰「手里倒還有個小伙子，就家里兄弟多，窮。但他們兄弟四個，有兩個是大學生。」
很多女孩一听家里六口人住一起，以後兄弟們還都要討老婆，頭搖得像撥浪鼓。
只有王太太听說王志國是大學生，立刻就同意見見面，結婚之後一直住在娘家，事實證明，她當時是有遠見的。
「肯讀書的人總歸讓人多尊敬一點嘍。」王太太一句話既夸了林文珺，又拍了丈夫的馬屁，「我看江燁肯定不會就當個小老板的。」
第二天王太太就打電話給林文珺︰「小林啊，我幫你跟趙姐的妹夫打听過了，九月八號就截止報名了，修完全部課程，考試合格拿畢業證書。」
「他們學校今年白天也可以上課了。」
現在去讀成人教育的，大多數都有工作，一邊工作一邊讀書，學校的規定就相對放寬松，也有白天和晚上可以選擇。
林文珺松了口氣，這下不用帶著女兒去上課了︰「那太好了，謝謝徐姐啊。」
從她的聲音里就能听出她有多高興。
王太太照著紙上一條條念給她听︰「要你原來的畢業證書，九月八號之前去學校報道，交兩寸免冠報名照，再填表格就行了。」
「真的謝謝徐姐，下次我們去吃西餐吧，你和趙姐一起來，我來請客。」既然要去讀書，那以後總有麻煩到趙姐親戚的時候。
「好的呀，那我們就不客氣了哦。」王太太在辦公室里一掛電話，就抬頭跟趙姐說，「小林講了，請我們吃西餐。」
趙姐沒見過以前林文珺的樣子，夸獎道︰「小王，你這個親戚蠻要強的哦。」
王太太不好直說江燁和自己丈夫的關系，就說林文珺是自己蘇城的親戚，老公到上海來干建築工程發了財。
「以前我是真沒看出來。」王太太覺得自己以前走了眼，林文珺這個人，是能長久當朋友的。
林文珺放下電話，回房找畢業證，從櫃子底下一包舊文件里找了出來。
初中畢業證早已經泛黃了，薄薄一張紙，連照片都沒有，林文珺把這張證書珍而重之的取出來，找了個文件袋裝著。
她要想想該怎麼跟江燁說，她要去讀書的事？
難得想跟他說點正事，偏偏江燁又是喝了酒回來的。
小佟把人給扶了回來，江燁人躺在沙發上，嘴里還哼哼著歌，這是剛去了歌舞廳。
「老板娘，那我走了啊。」
「小佟你等等，我記得你老婆兒子剛剛過來，我買了些點心，你帶回去給兒子吃。」小佟的老婆小時候得過小兒麻痹癥，一只腳不太好，但手巧得很，上輩子時常給江寧勾毛衣。
「謝謝老板娘，連這個也記得。」小佟笑得很高興，倒不是為了這些點心，是林文珺還能關照到他老婆兒子。
林文珺才回頭看向江燁，他還在哼歌呢，給他倒杯水，一翻他口袋，從里面翻出幾張名片。
除了生意上的名片，還有夜總會的名片。
林文珺掃了一眼，把這堆名片疊在一起，放在茶幾上的小盒子里，她把水遞給江燁，看著他喝了一口︰「你清醒一下，跟你說點正事，我要去讀書。」
不是「想」，是「要」。
她連報名照都拍好了，畢業證書的復印件也印好了，就等明天送了女兒上學，就去大學報名。
江燁人不清醒，努力睜開眼楮，好像根本認不出自己老婆。
半天才答應一聲︰「嗯。」
他現在這樣根本沒法說事，林文珺半扶把拖，把他從沙發上拖起來，讓他躺到床上去，床頭還放了杯水。
第二天江燁宿醉頭痛，捂著腦袋起來，江寧已經去上學了，他問︰「昨天小佟送我回來的？」
「嗯，」林文珺還給江燁煮稀飯，時不時看看鐘，她急著去報名呢。
江燁喝一口稀飯湯，太陽穴突突跳。
林文珺忍不住了︰「你喝成這樣，萬一再有一個程志軍，給你什麼你不吃？」
「我心里有數，昨天說的話我清楚著呢。」江燁突然想起來，「你跟小徐說，你想去讀夜校？」
林文珺有些驚訝︰「你听王志國說的？」
王志國昨天把江燁叫出去買單，他那點工資怎麼夠吃喝玩樂的，這種消費有的是人願意跟在後面付帳。
江燁付帳陪吃陪喝不說，還要會說話，會捧場。
王志國就在吃飯的時候，把江燁老婆想念夜校的事說了︰「你老婆了不起哦，這個年紀大著肚子還想去讀書。」
把江燁說愣住了，他好像記得，剛結婚的時候，她想過要去念夜校。
這才知道她連怎麼報名都問好了。
她原來天天呆在家里，現在怎麼恨不得天天跑出去？
「你就省點事兒，沒幾個月就要生了，還跑出去干什麼？」
林文珺听到這句，火氣一下上來了，「你省點事」簡直是江燁後來對她的口頭禪，永遠都讓她省點事兒，別做麻煩的事，別有麻煩的念頭。
林文珺手里拿著抹布，「啪」一下扔在桌上︰「我自己報名讀書，沒有想要你接送，也沒打算扔下家里的事不管，怎麼不行？」
他們已經很久沒吵過架了，好像就是在來了海城之後，她就不再跟江燁吵架，就算有火氣也自己忍著。
體貼江燁在外面辛苦受氣，跟誰都要賠笑，只要他一回家，林文珺總是好聲好氣的對待他。
熱飯熱水熱毛巾，一開家門就遞到他手里。
她是省事兒了，誰知一省事就是一輩子，江燁也不拿她當回事了。
林文珺攥著拳頭，她想起她第一次主動拓展社交圈。
江寧因為一直轉學，每個學校都呆不久，等到讀初中又去住校了，她一直沒能認識江寧同學的媽媽們。
到江辰讀書的時候，她總算認識了一個合得來的同學媽媽，她們一起約著吃吃飯，聊聊天。
可那一天，林文珺手機壞了。
江辰生下來就多病，在學校里吐了一地，老師怎麼打她的電話都不通，就給江燁打電話，江燁從公司里抽身出來，接兒子回家。
讓保姆給兒子洗澡換衣服。
等林文珺見完朋友回來，江燁坐在沙發上看報紙，听見關門聲，臉從報紙里抬起來，看見林文珺笑盈盈的，把手上報紙一甩！
「你跑什麼地方去了？干什麼去了？兒子學校的電話也不接，你忙得很吶！」
林文珺還不明所以，她模出手機，一個未接通話也沒有︰「怎麼了？我跟軒軒媽去吃湯包了啊。」
那家湯包是軒軒媽媽約的，新開的店，主打松茸鵝肝小籠包，離家其實只有兩條馬路，離兒子的學校也只有兩條馬路。
江燁逼著她打電話給軒軒媽媽，求證她究竟是不是跟軒軒媽媽出去了。
林文珺怎麼肯，她好不容易才有這麼個朋友！兩人不光吵架，江燁把桌上的熱水壺朝她扔過來。
冬□□服穿得多，壺里也沒多少水了，人沒燙傷，但從此之後，林文珺就心冷了。
她就是從那時候起，才知道她在江燁眼里就是這個家的老媽子。
時刻待命，絕不許她有自己的生活。
就為了兩籠湯包，兩人鬧得差點要離婚，江燁還真從她手機里翻出軒軒媽媽的電話，她們從此沒法來往了。
江燁還把已經在讀大學的江寧叫回家來，認真跟她討論離婚的事，他還以為女兒會求他別離婚呢。
誰知道江寧說︰「如果你們都考慮清楚了，那就離吧。」
江燁根本沒想到女兒會這麼說，接著他又問兒子！江辰還只有七歲！也就是現在寧寧的年紀。
江辰從小很敏感，他眼淚汪汪的想哭，但他說︰「爸爸媽媽不能好好說話嗎？要是不能好好說，我同意的。」
全家沒一個人求他，連七歲的兒子也沒求著他別離婚，江燁偃旗息鼓。
林文珺緩過來以後問兒子︰「你怕不怕爸爸媽媽真的離婚呢？」
江辰低著頭，假裝在寫作業，偷偷用小手抹眼淚，低聲回答她︰「姐姐跟我說，不是我的錯，不是因為我。」
除了兩個孩子，母親，妹妹每個人都勸她別離婚，就跟江燁認個錯算了，還反問她，你的日子還不好過嗎？
除了兩個孩子！
想到這里，林文珺反而平靜了，她對江燁說︰「我肯定要去的。」說完轉身回房，把門「呯」一聲關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