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大方問想要什麼,語氣大有你提出什麼,朕都會盡量滿足你的意思。
四皇子還是那個木頭,直板板地說先前已經封賞過了,自己做的都是分內之事,什麼都不需要。
皇帝雖然听得心里很舒暢,但興致就低落了一些,難得想大方一點滿足小輩們的願望,結果沒被領情……他看向同樣只知道種地尋常沒有存在感的程珮儀。
程珮儀抬起頭笑了笑︰「皇上先前的賞賜的確是太大,臣女至今還沒回過神呢!」
皇帝微笑點頭,正準備放棄和這兩個木頭繞彎子弄新意,就听到她繼續說︰「不過臣女的確有個小心願,心中想了許多年了,希望皇上能允許。」
皇帝立刻精神了,好奇地問︰「哦?什麼心願?」
程珮儀說︰「臣女多年來一直在神農莊研究農事,但是大魏那麼大,各個地方的氣候風土都不一樣,臣女每次只能根據他人外出帶來的資料研究,常常因為信息傳遞的誤差而出現問題,也經常忽視了當地某些特色。比如梁州的番薯和玉米,如果不是臣女親自前往,也發現不了這兩樣東西既容易種植還可以飽月復當主食。」
皇帝心底有些了悟,問︰「那你是想要——」
程珮儀︰「臣女想求一道旨意,讓臣女可以奉旨出京,既可以親自輔助各地官員屬下的農業也可以對各地農業環境進行調查研究,以便更加有針對性地解決不同地區不同的問題。」
皇帝听了點點頭,也沒說同不同意,只說她這半年多辛苦了,早日回去見弟弟,好好休息一段時間,出京之事修養好了身子再提。
程珮儀看出皇帝想和兒子單獨聊聊,順從地退下。走出了御書房,皇帝的貼身內侍叫住她,指著身後的幾箱東西說︰「程姑娘,皇上說您外出許久辛苦了,這些東西是犒勞您的。」
程珮儀看了一眼似乎不輕的箱子,笑著謝恩。回到家才發現,里頭出了一些金銀,大多都是上好的布料和首飾,專門適合她這個年紀的未婚姑娘。
御書房里,四皇子不明白父皇把自己單獨留下還想說什麼。
皇帝看著一臉疑惑的兒子,有些心累。
「老四啊,你都二十多了,你大哥這個年紀,長女已經會跑會撒嬌了。你可想過要什麼樣的妻子?」
四皇子木著臉,半點沒有談及婚事的不好意思︰「兒臣暫時未曾想過。」
皇帝嘆氣︰「你都這麼大年紀了,還不想娶妻,真打算和程珮儀一樣,孤老終身了?」
四皇子直愣愣地說︰「兒子不曾這樣想過,只要父皇指婚,兒子都可以。」
「你是怪朕不給你指婚?」皇帝從鼻子里哼出一口氣,不等老四再說出什麼讓他心梗的話,直接說,「朕倒是想給你指婚,可也得有人願意,你天天埋頭在地里,給你十個王妃你也能把人冷落得守活寡,朕指婚是為了喜事,可不是為了得罪大臣!」
四皇子不說話了,反正他不可能天天呆在王府守著王妃。
「那臣帶王妃去神農莊住好了。」沉默了半天,他勉強想出個辦法。
皇帝氣笑了,都不知道欣慰他一心為公,還是氣他榆木腦袋,連他這個皇帝都知道時下貴女是什麼模樣,看看程珮儀站出來種地多少年了,有第二個貴女站出來嗎?鄙夷她的倒是一大片。
想著想著,皇帝也覺得心塞了。老四雖然性格很直,但是他為人真誠,真正的一心過民,從不搞那些彎彎繞繞的虛事。偏偏那麼多人家有眼無珠,看不上性格最好的老四,讓一個堂堂皇子成了二十多歲娶不到媳婦的單身漢。
皇帝看著底下的兒子,心里猶豫,要不要再狠狠心咬咬牙,給他強硬指一個貴女?然而上一個把自己弄得積郁成疾病死了,這次皇帝真的很擔心舊事重演,到那時,朝上那幫人又要上奏說他這個皇帝不對了。
突然,皇帝想到了什麼︰「既然你那麼愛種地,朕看,你不如和程家丫頭成一對算了!」
「父皇不可!」四皇子大驚。
皇帝奇了︰「連你也看不上程家丫頭?」
四皇子當然搖頭︰「兒臣一直尊程姑娘為師,真心以誠交友,怎麼能背著她做這種事?」他還記得當日在溫室里,程珮儀對他說的話,她是個不拘泥于小情小愛的人,打算用一生從事農業研究,他敬佩還來不及,怎麼會看不上?更不會讓父皇牽這種紅線。
皇帝連連嘆氣︰「你就是榆木腦袋!」他有氣無力地揮揮手,「趕緊給朕走,朕有的是孫兒孫女,你愛成親不成親,朕再不管你。」
四皇子不明白自己說錯了什麼,郁悶地退了下去。雖然有一瞬間後悔,後悔自己的婚事更加遙遙無期,但是轉念一想,沒了王妃他就可以繼續自由自在地去神農莊研究農事,心里一下松快了。
相比于四皇子回到新居盛王府的冷冷清清,程珮儀回到神農莊受到了熱烈的歡迎。幾個丫頭抱著她掉眼淚,弟弟小鶴鶴站在一步遠的地方,拉著她的手紅了眼楮。
程珮儀揉了揉弟弟的頭︰「這段時間功課沒落下吧?」
小鶴鶴低頭抹抹眼楮︰「當然沒有!我已經考上秀才了!」
程珮儀溫柔地笑︰「我收到你的報喜了,我家鶴鶴真棒!」
小鶴鶴抿著唇笑了,依戀地靠著她。
回到神農莊前七天,程珮儀不停地接待前來看她的管事、農戶、朋友,身邊一直跟著小鶴鶴這個小尾巴,寸步不離,徹底感受了一番「家」的溫暖。
真正的本家程家也派人來問候的,程雲光如今不再上門,他是個極其要面子的人,如今庶女成了縣主,他不願意撞上女兒,覺得他這個當爹的在女兒面前沒面子。程珮儀不在意他們的想法,隨便應和了幾句,把人打發走了。不怕他們在背後怎麼說自己。
小鶴鶴私下告訴她︰「程家去年派人來了幾次,想插手神農莊,都被我趕回去了。程雲光還叫囂著不認我這個兒子,哼,我還不認他這個爹呢!」
程珮儀安慰弟弟︰「犯不著和他們生氣,神農莊有皇上護著,他敢真的插手,先死的就是他自己。」
神農莊熱熱鬧鬧,朝廷上也很熱鬧。隨著程珮儀和四皇子二人回京,大家也開始反應過來一件事——既然你們準備好了種冬小麥,當初竟然還向朝廷要了一年的賑災糧食!必然是這兩人借著賑災的名頭貪污了!兩人有功不假,但是虛報賑災糧食,涉嫌貪污賑災之物,必須嚴查嚴辦!
皇帝說︰「朕知道此事,當日不是也同眾位提起過?」
什麼時候說的,我們怎麼不知道?
皇帝心想︰說得太詳細,當日的冬小麥恐怕都種不成了,朕還不知道你們這幫酸儒?
楚王作為皇帝最忠實的弟弟,站出來作證,保四皇子兩人。
內閣大學士眼皮跳了跳,心中一萬個不願意,卻只能忍下不滿,只讓手底下的人發難,自己不再站出來和孫女婿作對。
然而楚王看著大學士門下的人上躥下跳,對自己的婚事越來越懷疑,娶了這樣一個妻子,到底對自己是利是弊?
和楚王不同的是,三皇子一系站在了文人那邊,一起反對程珮儀和四皇子超額申請賑災糧,慷朝廷之慨,給自己沽名釣譽。
四皇子黑著臉拿出了賬本。他當日就被程珮儀提醒了今日之詰難,從拿到賑災糧開始,就一筆一筆詳詳細細記載了使用情況︰「如今還剩下不到四成的糧食不曾用完,回京當日,本王就交回戶部,一斤都不曾貪!」
當日和他們一起去了梁州的戶部侍郎也站出來︰「四皇子不僅不曾貪污糧食,還拿出了自己的錢財鼓勵百姓種植冬小麥,不僅四皇子,當日大皇子也一起出了錢,臣親眼目睹一切,不曾有半句虛言。」
皇帝大怒︰「一日日盯著蠅頭小利你爭我奪,朕拿這麼多俸祿養著你們這群祿蟲才是最大的浪費!當日梁州之禍是誰闖下的!老大老四甚至那程家丫頭都與此事毫無關系,如今他們平息了大亂子,省了四成的糧食,你們還想放馬後炮,你們清廉,以後賑災都比照著老四這次的額度來!」
朝堂上鴉雀無聲。
皇帝氣得揮袖離開︰「散朝!」
三皇子站在原地,臉色青青白白。梁州之禍說到底是陳家惹下的,皇帝這番話對誰的打擊都沒有對他的大,幾乎每一句都說到了他的頭上。讓他的臉火辣辣得疼。
四皇子沒有理會前方僵立的三哥,直接轉身走了,走了沒幾步,後面的楚王大皇子追上來。
大皇子嘆了一聲氣,安慰四弟不必為這些事生氣。
楚王也說︰「你們這半年多辛苦了,能有此成就讓我佩服不已。」
四皇子點點頭,心里卻厭煩了朝上這些爾虞我詐,又想回神農莊了。
這個鬧劇明顯是依舊頑固酸腐的文人不甘心程珮儀就此出頭,想把她打壓下去,而皇帝對這些將所謂「倫常」看得比天下百姓還重要的人徹底失去信任,幾日後提出將農政司獨立出來,由盛王掌管。
這意味著,從今以後,天下農事不歸戶部不歸工部管理,一切都由農政司主理。
皇帝學會了老四直來直去專門扎心的話術︰「你們這些人幾個會種地,幾個會用農具?什麼都不會還管著天下農桑,耽誤事!」
皇帝的態度很堅決,頒布政令之前早就和保皇黨通了氣,所以反對的聲音比不過支持的聲音,最終這事情成了。盛王異軍突起,成了第一個獨掌一部的皇子。
三五皇子的酸味不必說,整個京城都能聞到了,不僅酸,還嫉恨;二皇子默默無聞,賞花賞月不理朝事,大皇子心胸寬厚真心祝賀。倒是楚王,他想要祝賀,卻克制不住地嫉妒了。這是他一心謀劃的位置,沒想到一步錯步步錯,走了三分之二的路程,就在最後一段路一時沒把握住機會,永遠錯失。
農政司成立的種種事宜一直忙到了年底。朝上的反對聲音越來越被壓制,最後消失在梁州傳來的豐收消息里。
春收小麥大豐收,秋收雜糧大豐收。四皇子和程珮儀遠在京城,卻收到了梁州百姓送來的萬民傘。
所有反對的聲音都憋回去了,沒人這麼沒眼色這時候還沖上去當炮灰。
皇帝這個年過得那個開心呀。他想了想,發現自從程珮儀才能越來越顯,他每年秋收之後就十分順心暢快。
程家丫頭難不成真是天上下來的神農?
「神農」程珮儀過了年又提出要離京去調研。覺得自己非常聖明才換來如此「神農」的皇帝心情很好地大筆一揮同意了。他寫了一道聖旨,賜了一塊金牌,作為程珮儀的護身符,護著她名正言順走出了京城。
程珮儀帶走了弟弟,留下已經嫁人、十分能干的翠茵管理莊子上的私事。至于神農莊大部分公事,她交給了名正言順的農政司長官盛王四皇子。
離開京城,程珮儀並沒有特地的目的地,她更像是寫地志,到了一處地方就詳細記錄當地的水、土、氣候、作物、生物……了解充分後再離開去往下一個地方。
她走了一年多,過年也沒有回京。但是她的名字還是不停在朝上響起,因為她雖然不研究種地了,她教過的學生還在研究,新的發現還在不斷涌現,而她本人,一年多來,給朝廷遞交了三個提高效率減輕勞力的農具改良圖紙。
這些圖紙都是受各地勞動人民的啟發,在他們當地改進的農具基礎上,用更科學的方式進一步改進。
農政司徹底在朝廷里站穩了腳跟。
四皇子受夠了朝廷上天天的唇槍舌劍,他拿了皇帝的聖旨,帶著一隊手下,也跑出京城了。
楚王預感老四必然會和程珮儀匯合。照理說,跟著出京和程珮儀一起辦事,這更有利于他積攢名聲獲得民意支持。但是皇位這種事,說到底最重要的不是民意,是聖意。楚王沒有四皇子這麼瀟灑,說走就直接走了,他顧慮重重,怕自己一旦離開皇兄視線,老三和老五會重新獲得聖心,被皇帝原諒並信任。
而楚王府的情形也讓他離不開。楚王妃懷孕了,皇後得到皇帝的旨意向楚王妃關心王府後院,楚王妃听弦歌知雅意,主動向皇後求了側妃。家世不高但也清貴的側妃不日就要入府,楚王如何能離開?
基于種種考量,楚王決定放棄程珮儀這條線,專心在京城布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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