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可是傻了?剛出鍋的糕點多燙, 怎麼就這麼捧了一路?」
賀敬軒任由媳婦給他上涼絲絲的藥, 嘴角掛著笑︰「我怕涼了你吃了不好,放身上又實在太燙, 只能裹在披風里拿著。都怪庭軒這小子, 都不提前告訴我一聲,他還特意備了一個大錦袋。」
張氏嗔了他一眼︰「你還說, 同弟弟搶東西,我明日都不好意思見青縈了。」
賀敬軒笑著握住她的手︰「是我不好意思見你, 你嫁給我幾年了,年年都幫母親辦除夕宴,往年還只有你一人,恐怕更忙。我竟從沒想到眾人歡笑之時你還餓著肚子,該給你送點東西來。」
張氏眼楮倏地紅了。
賀敬軒攬住妻子的肩︰「瑩兒, 我虧欠你良多啊!」
張瑩推開他︰「大過年的說這些干什麼!」自顧自上了床背對著他。
賀敬軒連忙追過去, 順便吹滅了燈扯下了床帳。
大哥已經和妻子春日帳暖,賀庭軒今晚也美滋滋的,因為他終于牽到了青縈的手,兩人躺在床上, 他大著膽子握住了青縈的手,青縈沒拒絕。于是,他掛著笑,就這麼牽了一晚上。
第二天醒來回想一番,依舊美得冒泡。
青縈在鏡子里見到他這副傻樣,搖頭嘆息。大年初一就傻了。
正月初一, 要開祠堂祭祖先。
今年的祭祖還多了一件事情,青縈這個新婦也該上族譜了。
男人們進了祠堂內,青縈跟著劉氏跪在外頭。女人是不能踏入祠堂的,只能在外頭行禮。
等到給她記名時,她單獨對著門內的祖先磕頭,然後見靖安侯這個族長在族譜上寫了幾筆,自此,她徹底成了賀庭軒的妻子,無論生死都無法抹去。雖然只是簡單的「蕭氏」二字。
就像賀庭軒的生母,哪怕死了,哪怕來了劉氏這個續弦,她永遠在靖安侯的邊上,劉氏只能跟在她名後,對她行側室禮。
這就是這個時代所謂的嫡妻,論其地位之高,一家之中除了男主人,誰也比不上你,單憑這個身份,就能把房姨娘之流壓得死死的,生死都由你;而論這身份之低,只要男人不敬不喜你,哪怕小妾身邊的丫頭,都能欺到你的頭上。
賀庭軒側頭看向祠堂外行禮的身影,青縈禮畢抬頭,兩人的視線在空中撞上。在這個肅穆的環境里,青縈頭一次感受到她作為賀庭軒妻子,這個身份的實質含義,以及他們兩人從此後的命運相連。她沖著他微微一笑。
賀庭軒也沖著她微笑,兩人一個在祠堂內,一個在祠堂外,仿佛穿過了無數先祖的時光,穿越了靜謐的空氣,彼此感受到對方的心意。
這個對視很短暫,很快他們就恢復了肅穆的表情,但是對視時胸口激蕩的那份情感,被深深地印在了心上。
一切禮儀結束,靖安侯帶著男人們出來,路過青縈時,在她身邊停頓了一下,不輕不重地說了一句︰「賀家的媳婦你做得很好,望日後也莫變。」
這句話徹底認可了青縈,連帶著年禮鬧劇給她帶來的影響都被消滅了。靖安侯都認可了這個兒媳,誰又能置喙什麼?出嫁的女人為什麼拼娘家,不就是為了在婆家立足?青縈已經有了果,娘家好不好這個因根本不是重點了。
青縈恭敬地行禮應諾。這份承諾她應得真心誠意,靖安候府雖人際關系復雜,偶有不如意,但整體上卻是個非常好的婆家。相比過去在蕭家的日子,簡直是天上地下。她很感激賀家的人,真心誠意地感恩現在的生活。
當初她多天真,想著假死離開,幫著府里處理家事多了,外頭的事情看得多了,她才知道,一個孤女若離開,日子過得恐怕更加艱難。是靖安侯一錘定音留下了她,而賀庭軒讓著她護著她,她才能每日都過得安定喜樂。
過了年就是元宵,青縈和賀庭軒湊在一起親手做花燈。
賀庭軒做骨架,青縈畫燈面。
賀庭軒做了兩個一模一樣的宮燈骨架,央著青縈必須畫一對,一個給他一個給青縈。
青縈煩了,故意說反話︰「有什麼畫能是一對的?一對仕女?一對將軍?還是一對門神?」
賀庭軒不樂意︰「一對的多了,街面上花燈不都是一對對的?我們兩人的燈,要掛在一起的,難道截然不同,笑死人了。」
青縈問︰「那你說,畫什麼?」
賀庭軒擰眉想了想,說︰「牛郎織女?」
青縈潑冷水︰「一年見一次?」
賀庭軒連忙搖頭︰「那要不寫一對詩?」
「什麼詩?」
賀庭軒托腮想了半天,每每不知想到了什麼,還未說出口又立刻搖頭。不是太俗就是太多人會用,不夠新穎。
青縈搖頭嘆氣,不理會他,自己動手畫起來。
等到賀庭軒回神,青縈早就把兩張燈面全都畫好了。賀庭軒一急,連忙去看。只見一張紙上畫著山溪戲魚,一張紙上畫著青山修竹。前者活潑歡快,後者意境悠遠,畫功讓他驚嘆。
青縈一邊畫著第三張畫一邊說︰「男為山,女為水,也是一對。」
賀庭軒眼楮一亮,這麼一解釋唯一的不滿都沒了,尤其想到,山溪縈繞在山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頓時愛不釋手。低頭又看她在畫胖乎乎的大鯉魚,知道她想做鯉魚燈,頓時想多了︰「這個是給我們孩子的?」
青縈飛去一個白眼︰「你哪兒來的孩子?是給青哥兒的!」
賀庭軒立刻知道自己果然是做白日夢了,蔫蔫地「哦」了一聲。低頭老實做鯉魚燈的骨架。沒事,明年說不定就能有了,先學著,以後給他兒子做!
青縈就見這蔫噠噠的人不知怎麼又高興起來,再次精力充沛地忙活起來。
不知道是不是寄予了賀庭軒大大的期盼,鯉魚燈做得非常棒,活靈活現的,糊上青縈的燈面,可愛極了。當他們把這燈給青哥兒送過去,果然讓青哥兒樂得直蹦,大嫂當即就讓人掛在了檐下,抱著青哥兒在走廊里看。
大哥賀敬軒討厭死賀庭軒了,他這個親爹還沒做燈籠呢,又被他搶先了。每回和他這個弟弟一起出現在妻兒面前,他就是被比下去的那個!一定是先生留的功課太少,日子過得太松泛了!明年就要科舉,看來得好好給二弟上上課!
還不知道被大哥盯上了的賀庭軒此時正拉著青縈的手坐在窗邊看著檐下高高掛起點亮的宮燈,眼里滿是歡喜。
青縈問︰「有這麼高興麼?」
賀庭軒說︰「高興,只要和你一同做事,無論什麼事都打心底高興。」
青縈別開了頭,嘀咕︰「花言巧語。」
賀庭軒強調︰「真心的,我往日從沒說過的。」
青縈不說話了,勾著嘴角看著外頭做工粗糙的燈籠。
正月的日子過得非常快,眨眼元宵到,眨眼元宵也過了。賀庭軒恢復了書院上課的日子,青縈也恢復了獨自一人在家的作息。
開春了天氣慢慢熱起來了,江河里的冰化了,南北來往也頻繁起來了。
元宵不久,青縈收到了南城的書信,蕭重寫來的,開篇對她慰問了一番,說了幾句思女之情,青縈略過不看,只看他真實目的。
蕭重信上說,今年他可能會回京,讓她若有空,幫忙給蕭家在京城的老宅打理一下,以便到時候他們來了京城可以入住。
蕭重要回京?青縈十分驚訝。蕭家明顯得罪了靖安侯,年禮那事,靖安侯的態度劉氏也轉告她了,她實在不相信,靖安侯還會幫這個狼心狗肺的妹夫運作官位。
但是蕭重為什麼這麼確定他能回京呢?
青縈想到,是否是靖安侯設了什麼套,讓蕭重鑽進來了,蕭家以為京城好,實際可能靖安侯並不打算讓他好過?
如果是這樣那真是再好不過,她樂得看這家人倒霉。
為了確認此事,她特意給靖安侯那邊通氣,說自己收到家信,要去幫蕭家整理老宅。
靖安侯回了一句︰「可,有事找你母親。」
青縈立刻明白了,果然是靖安侯做了什麼。于是在幫忙前,她也回了一封情真意切的書信,言明自己在侯府一切都好,公公婆婆好,丈夫也好,就是想家中父親和姨娘,到時候來京城了一定要好好聚聚。旨在氣死蕭賀氏,並讓他們心虛。
來了京城,房氏之事看你如何圓說!
送了信,青縈挑了一個空閑的日子,問劉氏借了幾個粗使的小廝奴婢就去了京城蕭家宅院。
其實這也不算蕭家的老宅,是蕭重當年考上進士入朝為官後買的,當年官位不高,宅子也不大。
青縈半點不打算勞累自己人,更不打算花費自己的銀錢,只讓人除塵,旁的什麼都不做。
多年未住的宅子,只做清潔沒什麼太大用處。花園光禿禿的,窗戶紙又黃又舊,有些窗柩門框還被白蟻蛀掉了,看著破舊的很。
這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清潔快做完的時候,南城又來信了,這回是蕭賀氏,一副理所當然的態度,洋洋灑灑寫了一大堆,提了一堆的要求。青縈看都沒看完直接丟進紙簍里。
但是還是回了一封信,給蕭重的。說家中破舊之處太多,需要銀錢修繕,母親提的要求也很是苛刻,處處需要銀子。她一個出嫁女稍稍貼補說得過去,但是大動靜給娘家修繕房屋,她在婆家不好做人。
一句話,給錢!
蕭賀氏听到蕭重來要錢,好懸沒氣死。拿了她女兒那麼多嫁妝,怎麼會沒錢?還敢來要錢?
蕭重現在女兒嫁進了侯府,再不顧忌蕭賀氏,對著她鼻子不是鼻子,眼楮不是眼楮,訓斥︰「你設身處地想想,兒媳拿著嫁妝貼補娘家你樂不樂意?我蕭家又不是破落戶,做什麼讓青縈貼補?蕭家還有沒有臉面了?」
為了防止蕭賀氏陽奉陰違,他親自拿了錢派人送去京城。
蕭重愛面子,肯定不願意在侯府面前低了一頭,所以青縈一點都不意外蕭重會寄來銀子。
拿了銀子她辦事就真心了許多,蕭家的銀子她一點都不想沾,給了多少她就用多少,只不過侯府的僕人她賞錢多給一倍。另外主要重頭在于蕭重書房主臥的修繕,蕭賀氏的正房,除了太不入眼的,其他動都沒動。又想到蕭家幾個妾室同房氏一樣,日子過得非常艱難,她趁機把那個偏院重新翻整了一遍,雖然還是人多會擠,但是,與從前比起來那是天壤之別,至少冬天不會冷風呼呼直吹,夏日不會日頭直射。
青縈深諳一個道理,只要暫時讓蕭重高興了,蕭賀氏氣死了都翻不出浪花來。
而南城的蕭賀氏,只覺得自己出了這麼多銀子,之前提的要求還是太少了,又接連幾封信,一次比一次挑剔,青縈差點以為這是給貴人娘娘住的。
她不氣,不急,慢騰騰把蕭賀氏的要求抄下來繼續給蕭重寫信,繼續要錢。
作者有話要說︰ 婆家剛安穩,娘家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