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敲門聲響起之後,就听余青山喊道,「秋兒?」
門打開之後,余青山看到他的臉色心里一驚︰「怎麼了?」
余秋讓開了門讓他先進來了,然後關上了門鎖好。
余青山還沒感覺到什麼異常,因為非爺仍舊趴在那里,就像睡覺的時候一樣。
順手把手里帶著的蒸餃遞給余秋,余青山就問道︰「剛才听你話里還記掛著事一樣,一大早忙什麼?臉色這麼難看,出什麼事了?」
余秋現在哪里吃得下東西,把裝著餃子的飯盒順手往床位一放,就拿著手機給方欣雨打電話︰「你趕緊到我這邊來,非爺……恐怕不行了。」
「啊?」
就一個字,余秋已經能感覺到對面的表情,他認真地說︰「先過來吧,我給苗大牛打電話。」
余青山听到了余秋的話陡然看向非爺,然後就過去看。
只見他發出輕微的咕嚕聲,軟軟地趴在床尾。
余秋在給苗大牛打電話讓他準備車子去縣城,余青山低聲喊道︰「小顧?」
非爺眼皮都沒有睜,喉間仍舊發出輕微的聲音,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軀體的痛苦。
余青山分明聞得到一些味道在散發出來。
余秋還在說話︰「先把車子發動起來,我跟方總監一會就過去。另外你喊上陳皮,讓他幫忙問問,縣城里哪個獸醫技術最好。」
抿著嘴一路奔跑過來的方欣雨听到了最後一句,臉色煞白地進了房間。
余青山看到她進來了,默默站了起來,走到旁邊。
方欣雨輕輕地蹲了下來,像是怕打擾他一樣,然後小聲地說道︰「顧言,我來啦。」
非爺的眼皮抖了抖,最後並沒有睜開。
余青山觀察到的,方欣雨自然也觀察到了。
知道顧言這家伙早就察覺貓的身體開始衰老,後來方欣雨也查過相應的知識,知道一些征兆。
她也知道今天日子特殊,本就準備一會過來的。
但為什麼這麼快、這麼突然?
余秋已經掛了電話,看著她的樣子,語氣沉重地說︰「你抱著他吧,我們這就帶他去縣城看看醫生。」
說完他又對余青山說︰「爸,等我們回來再說吧。」
余青山看方欣雨已經把非爺小心地抱了起來,深深看了非爺一眼,就對方欣雨說道︰「丫頭,等你們回家!」
方欣雨勉強笑了笑︰「放心,我不會太難過的。顧言說了,死也不一定是終結。」
但她終究是抱著非爺,快步地離開了房間。
為什麼這麼突然呢?
為什麼這麼快?
方欣雨在走往停車場的路上,就已經感受得到懷中這個熟悉的家伙,身體的溫度在緩緩下去。
她解開了羽絨服的拉練,把他抱在衣服里,輕聲地喊︰「顧言……顧言……」
臘月的田間地頭沒什麼綠色,山谷間的風很冷。
天空里有陰雲,方欣雨想起去年大概這個時候,等到了一場平安夜的雪。
那時候顧言這家伙還說︰「查了查你那邊的天氣,好像要下雪了。下完雪堆個雪人給我看。」
方欣雨輕聲說道︰「你還沒有真正陪我過一個平安夜,送禮物給我。你還沒有陪我過年,以前都是我陪著你,你沒對我說話……」
余秋走在她身側,听她聲音慢慢帶著些不甘的腔調。轉頭一看,方欣雨的眼里已經有了些淚光。
不遠處,苗大牛已經坐在車里了,陳皮在車旁打電話。
余秋過去就招手︰「車上繼續打,你坐前面帶路。」
方欣雨一直沒有抬頭看誰,順著余秋打開的車門就坐到了後座上,身體微微前傾偎著他。現在不能對他說話了,于是她只是用自己的手,緩緩地撫模著他的背。
余秋也坐上車關好門就說︰「出發吧。」
車子已經開在了路上,陳皮掛了電話就說︰「怕非爺生病,一直備著。剛跟蘇醫生約好了,我們直接過去。」
余秋點了點頭,也無心稱贊他,就听陳皮問︰「非爺怎麼了?得了急病?」
「到了再說吧。」他隨口說了一句就轉頭問方欣雨︰「怎麼樣了?」
非爺被她抱在懷里,余秋也沒法看。
方欣雨低著的頭搖了搖,甩出兩滴眼淚,重重地落在衣襟上。
陳皮看得真切,心里一凜,小聲對苗大牛說︰「開快點。」
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余秋心里也是悲痛又茫然。
三年時間,和非爺之間有太多的回憶。
現在,既不知道是應該順其自然等待變化的來臨,還是面對好他可能永遠消失的將來。
剛才非爺最後說了一句︰「阿秋,保重啊。」
余秋知道,他自己必定是帶著最壞的準備,那是向自己的告別。
他還不想向方欣雨告別,想讓方欣雨對他最直接的記憶,就停留在「忘記」她之前。
余秋不知道非爺考慮得有沒有道理。
他又轉頭看了一下方欣雨。
如果你最終回不來了,多上那麼兩個月,方欣雨對你的感情就能早一點淡嗎?
車外的群山在倒退,路上時不時看得到打工回來的人扛著大包小包,有的開著摩托車,有的坐在三輪車後面。
余秋的視線其實並沒有聚焦在這些人身上。
他只在想自己對非爺的承諾。
從今後,徒弟要獨面一切了,看護好大家都關心的人和事。
他的腦子里胡亂想著,突然就听方欣雨輕聲地說︰「掉頭吧,不用去了。」
余秋猛然一轉頭,只見方欣雨已經把頭抬了起來。
眼圈是紅的,表情卻挺平靜。
苗大牛減速靠邊,余秋的眼楮終于再次紅起來︰「他……他……」
方欣雨有些疲憊地說道︰「回去吧。」
懷里,呼嚕聲不見了,溫度也消失了。
方欣雨心里空蕩蕩的,輕聲說道︰「不用再折騰了,讓他好好休息。」
車子在路上已經開了快一個小時,回去也要用這麼長時間。
回去的路途,比來時更寂靜。
余秋一直望著窗外。
小雪漸漸飄落在車窗外,然後慢慢聚成大雪。
陳家灣里,沒有人再看得到那道光了。
但光芒不再四散,而是聚在一起,直透蒼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