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鎮魂鈴旁站著的人赫然是饒涉和封雲蔚。
大概是早和妖怪局通過氣, 他們的穿著也很莊重,天師袍層層疊疊三層繡紋,腰間的羅盤旁邊還掛著玉,排場真不是一般的修道人能比得上的。
但讓樊休幾人震驚的不是這個,而是他們手里拿著的東西——
一只喪葬祭祀用的紙扎人。
做工精致, 面容栩栩如生, 空洞無神的眼楮此時正直勾勾的盯著里面的人看。
挺滲人的。
眾人眼神微妙︰「……饒涉, 小師兄, 你們帶個紙人是要做什麼?」
話問出口,饒涉和封雲蔚還沒有開口,那只紙人突然動了,幾個人嚇了一跳,接著就看見一縷半透明的身影從它身上慢悠悠的飄了出來, 身上還是那件破舊打著補丁的天師袍,但手里多了把白玉拂塵,看上去仙風道骨的很。
是張晏山。
他站在紙人旁邊,眉目含笑的在面前幾個人的身上打量了一下︰「現在的天師府可不值得諸位為它用這麼大的陣仗,這麼穿是不是太給他們面子了?」
不不不。
我們這不是給他們面子, 而是為了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碾壓他們的面子。
樊休沒說話,直接把天師府那張拜帖給他遞了過去。
張晏山看完,瞬間明白了他們的心情,微笑著回頭看饒涉︰「去,把我以前參加祭祀的時候才穿的那件道服燒給我。」
饒涉想了想,覺得自家師傅說的應該是他成年時師公送的那件天師袍, 繡紋精致用料講究,細枝末節的地方用的都是金線,張晏山寶貝的很,只在天師府祭祀和年節的時候才舍得拿出來穿那麼一兩次,平日里連看都不給別人看。
寶貝到這個程度,所以燒掉這種操作……
還是謹慎點為好。
畢竟師傅曾經在天師府是出了名的皮,老天師都拿他沒辦法。
小天師慫極了,不敢下手,偏頭用眼神向小師兄求救,封雲蔚笑著揉了揉師弟的頭︰「師傅,天師府的人應該不出半小時就會過來,我們還是先把要緊事辦了吧。」
要緊事不用想也和他們手里的那個紙人有關。
幾個人有點好奇,聞言齊齊朝他看了過去,張晏山看著有些不好意思,遙遙朝著傅同和傅潛淵行了個道禮後,模著鼻子開了口,「其實……貧道這邊還有一件事想要麻煩二位。」
傅同對此並不意外。
張晏山之前在南橋說的一事相求是想來妖怪局看天師府的戲,但如果只是為了進來,根本算不上求,只跟著小天師就可以,所以他既然以求這個字開了口,那背後有別的事很正常。
傅同笑了下︰「你說。」
張晏山不是什麼喜歡廢話的人,聞言用拂塵把背後的紙扎人往前一勾,三言兩語便把心里的打算說清楚了——
他想讓妖怪局幫忙把他的魂魄附到那個紙扎人上。
不同于普通的傀儡附魂術,而是那種有溫度有血肉與真人無沒區別,還能把氣息徹底收斂不會被任何人認出來的術法。
這種術法上古時期存在過,失傳多年,到現在能做到的恐怕也只有那些擁有上古傳承的妖獸了。
這事不算難,傅同只當是還封雲蔚上次幫他免費解簽的人情,應下了,而做這事的人自然是傅潛淵,幾個人帶著紙扎人上了二樓,十分鐘後再下來,紙人和穿著破舊天師袍的鬼魂不見了,取而代之是一個眉目俊朗的青年,正站在那里笑著看他們。
從五十多歲到二十五六歲,只差一個上古傳承來的術法。
畫皮小姐姐恐怕都要自嘆不如。
幾個人眼里滿是感嘆,張晏山看見便笑了︰「你們也別羨慕,我二十多歲的時候可比現在這個樣子好看多了。」
這話說的其實不假,他之前鶴發童顏,那張臉看起來確實是比現在這副皮囊好看的。
張晏山對著玻璃照了照,滿意的眯起眼楮︰「我現在這個樣子,天師府那幫人肯定認不出來,待會兒我就能隨心所欲的挑著人揍了,想想都高興。」
樊休幾個人想到天師府那張拜帖上面的話,也覺得蠢蠢欲動,微笑著給了彼此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
兩方人迅速達成共識,只等著天師府的人上門挨打,而那些人也沒讓他們等太久,差不多十分鐘後,門上的鎮魂鈴再次響了起來。
幾個人回頭,一眼看到了無數同款同色系的天師袍,也不知道究竟來了多少人,堆在那里幾乎把整個樓道都擠滿了。
術法修為不行,陣勢倒是不小。
傅同挑眉笑笑,旁邊樊休悄悄湊過來,壓低聲音問︰「大佬,是直接動手還是開完嘲諷術再動手?」
他聲音不算大,但天師府這次也是有備而來,身上各種符紙貼了不少,用張千里符就能把周圍所有細微的聲音都收入耳中,樊休的這些話自然也不例外。
他們都是本家年輕一輩的弟子,自張凌山執印後九年來受盡照拂偏愛,哪里受過這樣的氣,當即沉了臉,剛要出聲回懟,旁邊的人稍稍抬手︰「休要無禮。」
簡簡單單的四個字,語氣說不上多重,卻讓那人瞬間把面上的情緒收了起來,恭恭敬敬的低下頭︰「是,師傅。」
傅同朝那邊瞥了一眼,剛才說話的人站在最前面,五六十歲,身上的天師袍里里外外都繡著金玉線,不說話時也給人一種高高在上的感覺。
看來這就是張凌山了。
幾個人交換了下眼神,沒說話,而門邊的那些天師也沉默著,像是在和他們較量一般。
這麼僵持了七八分鐘,到底還是天師府那邊的人沒能沉住氣,幾個天師往前一步︰「喂,我們的二長老和師兄弟呢?你們最好快點——」
後面的話在利刃破空聲中戛然而止。
宿宣勾著手里的紅線,淡淡朝剛才說話的幾人身上瞥了一眼︰「這里什麼時候輪到你們說話了?」
紅線的末端分別纏著幾把青銅劍,鋒利的劍刃此時正牢牢抵在那幾人的頸間,稍稍一動就是身首異處的下場。
幾個人目露驚駭,旁邊的人也愣住了,他們這幾年沒少和妖怪局打交道,知道這些人已經被重重規矩限制到了近乎懦弱無能的地步,被人奚落了都只會忍,很讓人看不起,之前雖然听張齊說妖怪局變了,但也以為那是他們落敗丟了那麼大的人後故意找借口給自己籠面子,沒怎麼當回事,但現在看來……好像是真的不一樣了。
天師府的人也不傻,看陣勢也知道這次不會像以前那樣容易收場,不敢輕慢,齊齊把符紙法器拿了出來,跟著張凌山身後嚴陣以待。
而妖怪局這邊還是一如既往的懶散樣,小白兔甚至還掏了半根胡蘿卜開始啃,很明顯沒把那些人當回事兒。
天師府這一幫人橫行霸道慣了,如今被曾經看不起的人這麼明目張膽的奚落,心中自然不虞,但他們多少比張齊和那一百多個弟子有腦子,忍著沒出聲。
妖怪局的幾個人也不著急,靜靜等著,而這次連三分鐘都沒等到,便听到張林山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貧道張凌山,諸位此前送話說非貧道不見,如今貧道來了,卻又以這般陣勢相待,未免有些失禮,究竟是何用意?」
成精四千多年的古書先生在這種事上從來不會輸,聞言溫文爾雅的笑了一下︰「張道長,至少我們不會在別人的地盤上來就那麼沒禮貌的說喂。」
但你們已經在討論是要直接動手還是嘲諷完再動手了。
天師府的人沒想到這幫規矩到死板的人臉皮能在段時間內變得這麼厚,但震驚歸震驚也不好說什麼,畢竟樊休說話的聲音極輕,他們總不好那麼明顯的說我們是帶著符紙法器來找茬的。
有氣還得假模假樣的忍著。
簡直爆炸。
張凌山身居高位多年,修為術法是否精進先不說,城府倒是比以往更深了幾分,听樊休這麼說面上也沒有不滿的意思,道︰「府中弟子年輕氣盛,難免無禮,得罪之處還望海涵,貧道回去後自會多加管教,如今還請諸位將貧道那不成器的師弟和二百零七名弟子交還于貧道,天師府自會依照門規懲戒。」
樊休從善如流的點了點頭︰「他們本就是天師府的人,交還回去雖然是沒問題的,只不過在此之前我們也有些流程要走,畢竟貴府二長老和弟子此前在瀧水差些造成不可挽救的後果,以魂鍛器,罔顧生靈,妖怪局這次是絕對不可能袖手旁觀的。」
听出他話里的意思,張凌山目光微沉,道︰「他們是天師府的弟子,做了錯事應該由天師傅懲戒,便不勞煩諸位了,回去後貧道自會好生管教,至于那些魂鍛器本就是個誤會,天師府門規森嚴,怎會有人敢破禁令,諸位看到的那些只不過是………」
他在那邊說假到不行的借口,慢慢的話里也帶上了刺,字里行間都是在說這是天師府的私事,妖怪局沒有資格插手,別給臉不要臉多管閑事。
傅同在旁邊听著,撐著下巴嘆了口氣。
他覺得張凌山有些無聊,還不如張琪和張眉山,雖然蠢了一點,但干淨利落說打就打,從來不會有這麼多的廢話。
傅同又听了幾句,忍不住回頭看饒涉,問︰「你們這位大天師一直都是這麼喜歡睜眼說瞎話亂叨叨的麼?」
饒涉認真點頭︰「以前還行,大概是這幾年剛染上的毛病吧,確實挺煩的。」
傅同嘆了口氣。
饒涉也跟著嘆了口氣。
嘆完突然發現四周沒了聲音,兩個人抬頭看了一眼,發現樊休在笑,而張凌山和天師府的那些人正沉著臉看著他們,眼里滿是被冒犯了的憤怒。
傅同笑了一下︰「張道長,不說了麼?」
張凌山沉默的看著他,沒說話。
傅同只當他是默認,見狀不緊不慢的站了起來︰「既然張道長說夠了,那我想我們也可以開始談談別的事了,薛陵。」
薛陵遙遙看過來。
傅同緩緩抽出刀,像之前對張齊時那樣往門邊瞥了一眼,然後微笑開口。
「關門。」
作者有話要說︰ 張凌山︰「我有話想說。」
暴力崽︰「對方不想听你說話,並朝你迎面扔過去一把刀。」
……
這張是昨天的延遲更新,二十一號的更新還會有,比心,如果家里沒什麼事時間合適的話會加更,周末好心情。
另外我听說你們都是崽崽的媽媽粉?
我就不一樣了。
我是女友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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