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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五章 貨源

前廳里,汪直手下都已經散去,畢竟都是粗人……雖然自己是賊,對方是官,但這個時代對士子、文人的尊敬銘刻在幾乎所有人的心里。

感覺周圍鄭若曾、茅坤等人投來的好奇眼神,唐順之、何心隱偶爾丟出的帶著各種試探的問話,錢銳只能三十六計走為上計了。

于是,前廳里留下的只有胡宗憲及其幕僚,以及唯一的地方官員,台州同知唐順之。

「天色已晚。」唐順之皺眉低聲道︰「看來要在島上過一夜了。」

「已經派人傳信。」鄭若曾回道︰「葛浩、董邦政、戚繼光均率水師停駐在附近,如若主島有寇來襲,這邊立得消息。」

唐順之回頭看了眼遠遠的內院,在心里猜測錢淵和汪直到底在談些什麼。

而唐順之本人也成了其他人視線的焦點,錢淵一力要舉薦其出任台州知府……要知道如若招撫汪直,開海禁通商,台州知府必是關鍵位置。

鄭若曾心里有數,只怕唐荊川已經和錢淵談好了……那位相識多年的青年,在這些方面向來是前有伏筆,後顯鋒銳。

當年那個少年郎……想到錢淵,鄭若曾嘴角流露出一絲笑意,當時就是他在連襟震川公面前言,此子可比擬雙江公。

這麼多年過去了,雙江公已逝,而錢淵一躍而起,綻放出令人不可逼視的光芒。

各自都在想著心事,突然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楊文大步而來,對眾人施了一禮,走到角落處的護衛中低語幾句,一個年紀不大的護衛越眾而出,隨楊文向內院而去。

汪直還在里面叨叨叨個不停,「真的,錢大人,有徐海那廝攔在路上,這些年幾乎沒什麼進賬……」

「不是去年還有船隊去呂宋島嗎?」

「倭國也產茶,但哪里能和我大明相提並論?」汪直苦笑道︰「至于棉布、瓷器、綢緞那就跟不用說了,倭國倒是會鍛刀,但自個兒打得一塌糊涂,自個兒都不夠用。」

「當年沿海倒是好些大族……但如今,商路斷絕數年之久,徐海又幾度入寇……」

「哎……」

汪直長吁短嘆,在舟山停留這些天,他也不是什麼都沒做的……但很可惜,只聯絡上了如慈溪趙家等不多的幾個老客戶。

這個時代的海貿,對大明來說,主要是出口,之前汪直所說的茶葉、棉布、瓷器、綢緞是最主要,也最重要的貨物,運到歐洲立即身價百倍,即使只是在東亞、東南亞,也身價不菲。

所以,現在對汪直來說,最大的問題在于,沒有貨源。

而當年瀝港存在的最大意義就在于,給汪直提供了源源不斷的貨源。

「咯吱。」

門開了,推門的楊文沒有進來,側身讓出路,年輕的護衛取下腰間佩刀,猶豫著緩緩走進屋子。

「來了。」錢淵懶懶散散的靠在椅子上,沖著桌上的盤子努努嘴,「看看。」

「滋滋……滋滋滋滋……」年輕的護衛眼楮一亮,熟練的拿起盤子微微一晃,月兌口而出道︰「走盤珠!」

「誰不知道是走盤珠!」錢淵訓斥道︰「讓你看看,是定個價!」

「這個……不太好說,就算是我家……也就一枚,還在父親小庫房里藏著呢。」年輕護衛嘖嘖兩聲,「可別送到西苑去……」

錢淵兩眼一翻,「錢某事君以誠,好東西當然要進獻陛下!」

「那明年陛下再要一旁,展才你就解開腰帶,找棵歪脖子樹上吊吧。」

「你個小王八犢子,叫我什麼?」錢淵操起擺在一旁的苗刀︰「我和你老子稱兄道弟!」

年輕護衛往後退了一步,干笑道︰「各交各的,各交各的。」

被甩在一旁的汪直听得一頭霧水,看著錢淵逼著那廝叫叔,而那個穿著打扮普通的年輕護衛硬著脖子不肯,還說這次是被錢淵害的……

「以為封夫人了,你就能上位?」錢淵不屑道︰「別做夢了,除非你希望你老子這幾年就兩腳一蹬!」

年輕護衛沒听懂,但听到最後那句,怒目而視,伸手要去拽錢淵的衣領……結果被錢淵反手擒下。

汪直哭笑不得的勸了幾句,「錢大人,這位是……」

「我佷兒。」錢淵丟開那廝,坐下笑眯眯道︰「南京守備,太子太保,統領中軍都督府的魏國公最寵愛的幼子徐邦寧。」

汪直大吃一驚,娘的 ,論身份貴重,南直隸能與魏國公相提並論的……一個都沒有!

「喏,這就是五峰船主。」錢淵懶洋洋道︰「去年就和你老子商量好了,你家的茶山、桑田產出,直接水路送抵鎮海縣,有多少,人家就能吃多少。」

「不錯,有多少要多少!」大喜過望的汪直拍著胸脯保證,「價錢好說,只要有貨就行。」

汪直當然清楚傳承百多年的魏國公府能有什麼樣規模的產業,更別說其勢力、影響力能影響一大批人。

汪直眼角余光瞄了眼錢淵……剛才錢淵說去年就和魏國公商量好了,這意味著去年錢淵就已經開始考慮開海禁通商一事的準備工作了。

真是料事于先啊……雖然今天被敲竹杠敲的滿頭包,但汪直不得不佩服這個青年。

不過,有魏國公府的參與,值了!

徐邦寧略略和汪直寒暄了幾句,轉頭又懟上錢淵,「剛才的話,說清楚!」

這次徐邦寧被打發到寧波來,心里是頗為不滿的,如今魏國公府內,世子之爭正呈現白熱化……被打發出來負責庶務,意味著徐邦寧距離世子之位越來越遠。

而徐邦寧的不滿主要在于,魏國公徐鵬舉的正妻張氏早亡,而且沒有子嗣,世子徐邦瑞是庶長子。

就在去年,徐鵬舉賄賂嚴世蕃,通過嚴嵩打通關節,將徐邦寧的生母鄭氏扶正……勛貴扶正一個側室可不是隨隨便便的,直到鄭氏得封衛國公夫人,此事才塵埃落定。

所以現在徐邦寧雖然是次子,但卻是嫡子,雖然兄長已是世子,但想爭一爭還是有底氣的。

錢淵臉上又浮現出那種帶著居高臨下,又有一絲蔑視的笑容,指了指徐邦寧,又指了指汪直。

「你們倆談,但有一點,留一部分給錢某,最近花銷有點大……」

「對了,船隊的事找誰商量?」

汪直愣了下才回道︰「方先生……找他就行。」

錢淵點頭出門,他不會參與接下來的談判,貨物的種類、價格,交易方式等等,都由徐邦寧直接和汪直商議。

早在一個月前,徐海主力盡喪遁逃出海後,錢淵就派人去南京聯絡魏國公徐鵬舉。

在以密信聯絡上父親之後,錢淵又給南京送去一封信。

六日前,鄭若曾從鎮海起身南下,邀錢淵北上的那日,徐鵬舉遣最寵愛的幼子徐邦寧來鎮海。

其實徐鵬舉試圖讓幼子承爵,這件事在歷史上有些名氣,其先厚賄嚴世蕃、嚴嵩扶正側室鄭氏,然後又幾度試圖讓徐邦寧為世子……最終的結果是,禮部數名官員被罷官,徐鵬舉罰俸一月,鄭氏的魏國公夫人的稱號被剝奪,庶長子徐邦瑞繼承爵位。

對于其他人,可能看不清楚,但對于穿越者,一目了然……嘉靖末年到隆慶初年,但凡和嚴嵩、嚴世蕃扯上關系的,沒一個有好下場。

錢淵漫步而出,留下部分護衛,帶著楊文等人去了前廳,胡宗憲已經等得憂心忡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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