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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二章 撿來的新娘子(大章)

追逐談何容易。

河陽城四面八方,只要稍有偏差,就會謬以千里。

況且,金釵兒除了身份以外,他們一無所知,為了諸多的未知去耗費時間,肯定得不償失。

曾書書隨即想通了這點,祭出軒轅劍跟上。

初時,他還對虎皮鸚鵡有些喜愛,可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發現它只會罵街和各種葷段子,一點都不可愛,索性出手制住了它的喉舌。

一如金釵兒當初所做。

長路漫漫,好歹有人相伴。

兩個人一起趕路,好處就是不會感到寂寞,哪怕隨口閑聊兩句,也是一件幸事。

除了閑聊,杜必書順路去了兩個地方。

其一,自然是桑榆鎮。

桑榆鎮外,那處茶寮還是一片廢墟。當地鎮民只是草草收斂了三個枉死者的尸首,對這處不幸之地避而遠之。

連茶寮老板都不敢留在這里,換了一個地方討生活。

時間一長,自然也就荒廢下來。

在倒塌的茶寮廢墟中,他翻到了幽姬留下的東西。

一套品相不錯的中品陣盤,就埋在他們初次相見的那張方桌所在的位置。

地面以下三尺,且以厚厚的一層油紙包裹。與陣盤一同放置的,還有一頁記錄布陣方法的金箔。

小混元彌天陣。

一種用于困敵惑敵的小型陣法,制造各種幻象和迷宮,足能拖延一段時間。

相比于蔽日浮雲陣,小混元彌天陣就如同一個升級版,而且多了幻陣的功能。

陣法一類的寶物,在修煉界可算相當稀缺,至少曾書書表現得極為羨慕。

另一個地方,則是那處半廢的驛站。

距離上次來到驛站,已有月余。

坍塌的茶棚和破損的木屋,早被修葺一新,幾乎瞧不出舊時的痕跡。

新來的驛卒是一個中年人,左臂齊肘而斷,可龍行虎步,一看就是行伍出身。

茶棚中無人,中年驛卒正抓著抹布擦拭桌凳。

在稍遠的隱蔽處,杜必書二人收劍走出,走向驛站茶棚。

「杜師兄,你來這里干嘛?」曾書書瞧了瞧漸近的茶棚,神情古怪,「千萬不要說,這里還有人給你留東西。」

杜必書聞言苦笑︰「這里? 是我欠了人家的東西。」

其實,欠的不是東西? 是一條命。

一月前,如果沒有牛老爹的拼死阻攔? 他有大概率重傷? 乃至丟掉小命。

吸血老妖的手段,果真詭異難纏。

當日,他還是想得太過簡單,以為重傷的魔教妖人就可隨便欺負。

事後,杜必書翻看過戰利品? 在那血跡斑斑的獸皮上,發現了《吸血大法》的不少歹毒禁術。

其中的一些血祭手段? 絕對能輕松要了他的小命? 只是損耗大量的精血。

牛老爹插的那一刀? 真是幫了大忙!

「欠了別人?」

曾書書還待細問,兩人已走到中年驛卒的身前。

「這位大哥? 打听一下? 上任驛卒牛猛你認識嗎?」杜必書主動抱拳。

「你是誰?」

中年驛卒一愣,眼中泛起警惕。

「一月前,牛老爹為了救我? 被奸人所害? 這次是過來祭拜還願的? 順道給他的兒女嫡孫一些補償。」

沒有虛言敷衍,坦誠相告。

中年驛卒神色一黯,點點頭,算是認可了對方的話。

能知道牛猛的家庭情況,肯定是熟人;而且直覺告訴他,來人所說的句句屬實。

中年驛卒側身指著一條山坳,語氣深沉回答。

「牛大叔和阿黑的尸體都被運回了牛家村,由他的兒子埋在了村後墳地,你順著這條山路一直走,大概三十里路,就能到牛家村。」

阿黑,正是牛猛所豢養的大狗,被吸血老妖的骷髏法寶追上吸干了血。

杜必書抱拳謝過,轉身往那條山坳走去。

曾書書連忙跟上,听過兩人短暫的交談,心中更覺得好奇。

中年驛卒遙望兩個陌生人離去,最終慨然一嘆,抓起抹布繼續擦拭桌凳。

……

在繞過山坳後,杜必書和曾書書再度御劍趕路,不到半個時辰,就見到了一處規模頗大的村落。

這里,就是牛家村。

收起仙劍,兩人繼續步行進村。

只要遇到一兩個村民,稍稍打听,肯定能找到牛猛的兒女。

甫一進村,還不等他們打探消息,遠處忽然傳來一陣鑼鼓喧天,隨後又是鞭炮脆響,好像哪家正有著婚嫁的喜事。

有婚嫁喜事,村民肯定不少。

杜必書與曾書書互視一眼,心中的想法出奇一致,循著喧囂走了過去。

……

一處簡陋破敗的夯土房前。

近百村民圍攏了一圈,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踮著腳尖或隔著縫隙往院中張望。

七八個臂扎紅帶的漢子,賣力地吹嗩吶、敲鑼、打鼓。村中的孩童在人群中擠來擠去,不時丟出一兩個小炮仗取樂。

院中,一對新人披紅掛彩。

新郎高高壯壯,面相憨厚,胸戴紅花;新娘身軀嬌小,大紅蓋頭遮住了容顏。

「新人一拜天地!」

兼做司儀的鼓手高喊致辭。

新郎、新娘杵在場中,誰也不動彈一下,尤其新郎只顧著咧嘴傻笑。

「傻彪,你倒是攙著新娘子啊!」一個看熱鬧的村民連忙提醒。

「哦哦!」

新郎憨憨一笑,忙不迭去拉那新娘子的手,還將一個草墊放到她的身前。

等新娘盈盈跪下,他才撲通一聲膝蓋著地,額頭在堅實的地面砰砰磕頭。

「傻人有傻福哩,天上還能掉下個漂亮媳婦!」圍觀人群中,一人羨慕說道。

「是哩是哩,俺咋沒這個好運?」

「就你!天天在村口摳腳曬太陽,放屁還得月兌褲子、怕竄稀髒了褲子,莊稼也都荒廢了,還指著媳婦上門?」

「滾!那也比你強,天天回家跪搓衣板!」

「哈哈哈……」

四周的村民,頓時哄堂大笑。

鄉里鄉親之間的言語擠兌,可都沒有惡意,也將婚禮的氣氛渲染得更熱烈。

杜必書二人湊到近前,悄無聲息站在村民們的身後,觀察著周圍的一切。這種熱鬧的鄉村婚禮,令他們耳目一新,大覺有趣,臉上不由多了幾分笑容。

兩人的目光掃到場中,慢慢聚焦在新娘的寬大喜服上。

雙目急縮,笑容一斂。

因為——

在新娘疊在小月復的雙手拇指上,各有一枚青玉扳指,散發著柔和的光芒。

杜必書不敢確定,偏頭看向身畔的曾書書,以眼神詢問示意。

在得到肯定的回應後,他手掌一翻,取出了攝魂盅。

曾書書模出了一把銀白折扇,也做好了出手的準備。

認出新娘身份的,不止他們兩個,就連被禁言的虎皮鸚鵡都抖了一個機靈,頻頻拍打翅膀。

「新人二拜高堂!」

司儀再度致辭。

一個年近七旬的駝背老者,在兩個壯小伙的攙扶下,坐到夯土房的門前。

新郎立刻傻笑著轉身,這次倒是沒忘記攙扶新娘。

「傻彪父母都走了,老族長願意給他主婚,真是好大的面子哩。」

「還不是傻彪為人熱情,平時沒少幫大家。」

「是啊!對了,大寶,妞姐,猛叔該過末七了吧?」

「嗯!」一男一女齊齊回應。

「你倆靠後點,免得沾上喜氣,祭奠時再沖撞了猛叔的魂靈!」

听聞此語,杜必書不由偏轉頭顱,看向人群中說話的三人。

並肩站在一起的一男一女,面容哀切,左臂各箍著一條寬寬的黑帶,隱約還能看到一個‘孝’字。

結合剛才听到的話,定然是驛卒牛猛的一雙兒女。

杜必書記住兩人的樣貌,又回頭盯著盈盈跪拜的新娘。

若真是金釵兒,她又是在搞什麼鬼。

難道她剛扮完青樓女子,又來體驗一把鄉村新娘的滋味?

還是說她一刻都離不了男人?

搞不明白!

曾書書同樣搞不明白。

甚至,在看到傻彪憨厚丑臉的一剎那,有了那麼一丟丟的嫉妒。

金釵兒與他逢場作戲,可也有過肌膚之親,現在卻要投入另一個男人的懷抱……

這種嫉妒一閃而逝,曾書書自己都覺得可笑。

「新人夫妻對拜!」

司儀三度高喊,聲音驟然拔高,將整個儀式推進至高朝!

「傻彪,別愣著啦,趕緊磕頭!」旁人又是催促。

「是 ,要不,新娘子可不算過門!」

一對新人循規蹈矩完成了最後一步,在四周村民的恭賀和哄笑聲中,被推搡進了簡陋的夯土房。

僅僅過了一會兒,新郎又被喊了出來,陪著大家張羅小院中的流水席。

只見他一直在憨笑,手掌不停摩挲胸前的大紅花,也不知是緊張,還是興奮。

院外聚集的村民陸續散去,有的走進院子落座,有的暫時回家等候,流水席要持續到傍晚,直到鬧洞房為止。

箍黑孝帶的一男一女,默然轉身,遠離了這處喜慶的院落。

杜必書沉吟片刻,又瞧了瞧安靜的夯土房,還是決定去找牛猛的家人。

「曾師弟,我去去就回,你看好了她!」

「沒問題。」

曾書書正色點頭。

在得到確認後,杜必書加快速度,追上了離開的那一男一女。

杜必書並沒有兜圈子,而是直接相詢︰「冒昧打擾一下,請問二位可是牛猛的親人?」

被喚作大寶的男子點點頭,目有疑惑,抬臂止住身畔女子的開口。

「沒錯,你是?」

「我是來自青雲門的修道者,事情大概是這樣的……」

杜必書當即將自己的來意說明,也將驛站當日發生的事簡略講述,過程雖有刪減,但出入不大。

無非就是,當日牛猛仗義援手救了一命,可也被奸人所害。而且,他將吸血老妖被殺的事一並告知,也算為牛猛報了仇。

說罷,他看向牛大寶身邊的女子。

在剛才講述的過程中,杜必書發現,兩人面容俱浮現哀痛難當的神情,眼角淚光閃爍。但是,這名女子只是抓住牛大寶的衣袖,並未有其它親密的舉動。

「這位是你的胞妹?」

牛大寶點點頭︰「我妹妹牛妞,現在嫁給了同村的楚歌。」

果然,如他的猜測。

杜必書眼角余光向四周一掃,見無人注意這邊,從懷中模出兩個小錢袋,遞給眼前的兄妹倆。

「牛老爹因我而亡,他生前惦念著二位的生計,讓我力所能及幫襯一二,這里是一些銀錢,還請收下。」

見牛大寶兄妹倆有拒絕的意圖,他不得不補上一句。

「兩位別忙著拒絕,這是我和牛老爹說好的,拿命換的錢,天經地義!」

錢袋里,錢不多,各有散碎銀子二十兩。不是他吝嗇,在這等窮鄉僻壤,錢多了反倒不是一件好事。

二十兩碎銀,足夠兩家人在數年衣食無憂,以後有空暇,可以陸續再送一些。

杜必書將兩個小錢袋硬塞給牛大寶,借機轉移話題,指著熱鬧的夯土房小院。

「牛兄弟,這家的新娘,听村民剛才說,是‘撿來的’?」

牛大寶捏了捏手中的錢袋,側身遞給胞妹一個,才感慨地回答問話。

「是啊,三天前,傻彪去山里砍柴,正好遇到這個遭山匪搶劫、與家人失散的富家小姐,就將她背了回來。

沒想到,這富家小姐看上了傻彪的憨厚,為了報答救命之恩,就以身相許。

大家都說,傻人有傻福哩。」

好一個‘以身相許’!

這妮瑪都是套路啊!

「那這富家小姐的姓氏,你們可知道?」杜必書不動聲色。

「知道,新娘子姓金,名字好像是柴兒,你說土不土?一個富家大戶能給自己女兒起個賤名,可能這富戶是祖上砍柴出身吧……」

講到這里,牛大寶臉上的哀痛,似散開少許。

人,總要向前看,生存不易。

「這可沒準兒,不都說,賤名好養活麼。」杜必書附和一句,「牛兄弟,如果不介意的話,我想去牛老爹的墳上祭拜。」

牛大寶當然不會反對,側身同胞妹囑咐了兩句,讓她先行返家,自己則引著杜必書走向山後。

在新墳那里,藏了一些香燭和冥錢,不用回家再取一趟。

……

入夜,月上枝頭。

經歷了一整天的喜慶喧鬧,小院的村民終于各回各家,酒飽飯足,喜笑顏開。

打算鬧洞房的壯小伙們,都被自己長輩喊了回去,用他們的話——傻彪熬到四十多歲不容易,別把甘心下嫁的新娘子嚇跑了。

至于,還有三五個趴牆根兒的頑皮小孩,更是被他們的父母提著耳朵,拎回了各家。

新郎傻彪打著酒嗝,晃晃悠悠閂上了院門,院里狼藉的酒桌和長凳也不去收拾,憨笑走向自己的婚房。

他的名字的確是‘傻彪’,並不是村民胡謅的綽號。

不是假傻,是真傻。

據說,是因為幼時的淘氣,自己將腦袋塞進了半開的木門門縫,進不去又退不得,夾得太久進而昏厥所致。

也因為憨傻,附近十里八村的姑娘,哪怕是喪偶克夫的寡婦,都不願嫁給他。

操辦喜事花費得不少,傻彪靠砍柴幫工為生,積攢的仨瓜倆棗根本不夠,多虧新娘主動變賣了一些隨身的首飾添補。

這種做法,也在牛家村傳為了美談。

所以,傻彪格外相信村中長輩的話——

傻人有傻福。

「嗝∼∼∼」

傻彪緊張搓搓手掌,迫不及待打開了房門,背靠木門,插好了門栓。

身形踉蹌,酒嗝陣陣。

一步三晃,扶著牆走向了里屋,那里正是他的……洞房。

傻彪根本沒發現,破爛木窗下的牆角,蹲了一個年輕外鄉人。

在雪白的窗紙上,被戳出了一個指頭肚大小的破洞。

那年輕人身軀半蹲,眯起左眼,又模出一個古怪得圓筒。

圓筒的前後各有一個方孔,前側的方孔被他對準了窗紙破洞,另一方孔則湊近了右眼。

手法嫻熟,相當的專業。

不僅如此,這年輕人的臉上,還掛著得逞的、猥瑣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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