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出胖子的所料。
道格-莫里斯沒能繼續忍耐下去，見胖子堅決不肯松動半點口風，只得問道︰「克里斯蒂安交給我的任務，他有和你提過嗎？」
「你是說環球音樂集團和【量子音樂】合並重組的事？這件事我知道，羅杰走之前專門和我談起過。」
胖子點了點頭，問道︰「你已經說服環球那邊的股東了？」
「可以算是吧……只是，有一點小小的麻煩。」
道格-莫里斯臉上露出尷尬的表情，開口道︰「其它的股東都好說，主要還是維旺迪那邊。維旺迪表示，原則上可以接受這樣的條件，但在新成立的公司里所佔的股份比例……」
兩家公司的合並重組，可不是簡單的資產重新分配一下那麼簡單。
原先兩家公司的股份，以何種比例置換成新公司的股份，這就是最大的難題之一。
如果兩家公司都是上市公司倒還好辦，就算不完全依靠市值來決定股份的價值，至少也可以當做一個重要的參考，以此為基礎進行談判。
而兩家非上市公司，在對于市值的評估，各自公司在新公司的「價值佔比」等等，雙方肯定會產生很大的分歧。
不提「誰都覺得自家孩子是最出色的那個」這種心理，哪怕單單只是為了利益，兩家公司的股東也會為此爭吵個不停。
我這邊估值高一點，你那邊估值低一點，一來一回，我在新成立的公司中的話語權就要比你多，能夠分享到的利益也同樣更多。
對于這方面的問題，【量子娛樂】這一邊自然是有一個底線的。
雖然說羅杰非常希望推動兩家公司的合並，但卻也不是非做不可。
如果環球音樂集團的股東看不清形勢，漫天要價，大不了再重新回到「戰場」上見。
胖子想了想，並沒有透露任何的口風，反問道︰「維旺迪的條件是什麼？」
「按照雙方在全球唱片業市場份額，作為兩家公司在新公司中所佔比重的標準。」
在一年之前，環球音樂集團在全球唱片業市場的份額是百分之三十七左右，【量子音樂】則大約佔到百分之十八，差不多相當于對方的一半。
而到了現在，雙方開戰之後，長達幾個月的惡性競爭之下，雙方的市場佔有率都在快速的下降。
在最新一次的季度調查中，【量子音樂】已經跌破了百分之十五的危險線，降低到了百分之十三。
而環球音樂集團也好不到哪去，只剩下百分之二十九的市場份額。
嚴格說起來，環球的損失要更大一些，但【量子音樂】原本的基數就小，如今的市場佔有率已經降低到了非常危險的水準。
如果按照這個條件達成協議，差不多相當于是七三開，環球佔七成，【量子音樂】只能佔據三成。
在新成立的公司當中，環球音樂集團會佔據極大的主動權，而【量子音樂】卻會成為對方的附庸。
道格-莫里斯似乎也知道這個條件有些離譜，訕笑了一下，搶在胖子之前開口，繼續道︰「當然，作為過去幾個月內‘錯誤的競爭’的補償，環球方面同意做出一些讓步，雙方可以按照六比四的比例來分配，環球的股份在新公司中佔據百分之六十。」
六四開比七三開要好上不少，但仍然遠遠不算是「合理」的條件。
甚至都不能說是「有誠意」的條件。
哪怕是漫天要價，等著【量子娛樂】這邊落地還錢，這樣的報價也實在太離譜了點。
胖子臉上沒有露出任何表情，但開口說出的話，卻是將他的心思表達得淋灕盡致︰「如果你打算和我這樣談的話，那我們還是回去重新開戰吧。你要記住一點，失敗的是環球，不是【量子音樂】。在你提出的條件里，我看不到環球的‘誠意’。」
無論起因是什麼，失敗者就必須要為自己的失敗付出代價。
無論在哪一個行業，這都是通行的準則。
道格-莫里斯很清楚這一點。
事實上，道格-莫里斯自己，也對維旺迪的「獅子大開口」有些理解不能。
在道格-莫里斯看來，要麼你就堅持到底，死保環球。
以維旺迪所掌握的資源，或許對上新聞集團和勞倫斯家族的聯手，明顯是處于劣勢，但卻絕對不至于毫無反抗之力。
只要維旺迪能夠抗住【量子娛樂】這兩家盟友的壓力，道格-莫里斯就有至少七成的把握能夠反敗為勝。
這還是因為在環球音樂集團反應過來的時候，劣勢已經非常明顯的緣故。
如果是一場「公平」的較量，【量子娛樂】根本沒有半點獲勝的可能。
不過道格-莫里斯自己本就是個不擇手段的人，也不會因此而對【量子娛樂】有什麼想法。
好吧，想法還是有一些的，但是現在形式比人強，有什麼不滿，道格-莫里斯也只能憋著。
可惜的是，環球並沒有選擇死保環球，而是毫不猶豫地將環球給「賣了」，就像「死」在維旺迪手中的雪樂山，和差點死在維旺迪手中的暴雪公司一樣。
站在維旺迪的角度，這是可以理解的。
出手死保環球，意味著維旺迪必然被拖入這場戰爭中。
面對新聞集團、勞倫斯家族這樣的龐然大物，無論勝負，維旺迪必然遭受極大的損失。
而且幾乎可以百分之百地肯定，這個損失，至少相當于好幾個環球音樂集團相加。
哪怕新聞集團和勞倫斯家族在維旺迪參戰之後，也未必會真的為了【量子娛樂】這個盟友和維旺迪死磕，但維旺迪卻是不肯承擔這樣的風險。
用「可以預期的較低的損失」，換取自身的「平安」，對于不喜歡冒險的維旺迪來說，這是正常的選擇。
冒險的結果可能是成功救下環球音樂集團，或許還能從【量子娛樂】身上割下一大塊肉來。
但卻也有可能失去數倍于此的利益。
在沒有足夠多的證據證明自己的「勝率」足以支持這樣的冒險之前，任何一個喜歡穩妥的投資者，都不會這麼去做。
維旺迪的這種心態和做派，道格-莫里斯是理解的。
畢竟，自從環球被維旺迪收購這幾十年以來，這樣的先例出現的簡直不要太多。
至于道格-莫里斯對此的想法嘛……
既然你選擇了避戰，不去冒險，那就不要搞東搞西，盡快和對方達成和解。
無論是賣掉環球也好，還是同意環球與【量子音樂】的合並，安心當一個股東也好，總之盡快讓這糟糕的局面結束。
站在維旺迪自己的立場上，盡快結束這一切，至少也能盡早「拿到」環球音樂集團的剩余價值。
但維旺迪的做法，卻是讓道格-莫里斯十分的看不懂。
一方面選擇認輸投降，另一方面卻又是擺出一副高傲的姿態和【量子娛樂】談判，甚至連一個有誠意的條件都拿不出來。
道格-莫里斯是真的很不能理解，維旺迪到底是想要做什麼。
然而，不理解歸不理解，哪怕是為了環球音樂集團本身，為了自己這幾十年來的心血，以及最重要的，為了自己的切身利益，道格-莫里斯還是不得不硬著頭皮，絞盡腦汁地嘗試著促成雙方達成協議。
至少，也要先從減小分歧做起。
從心底講，道格-莫里斯也知道維旺迪的提議非常的不靠譜，只要【量子娛樂】的高層不是腦殘，就絕對不可能答應。
在提出的時候，也只是抱著「試一試」的想法，雖然說腦子有坑的人不太可能當上這種大公司的高層，但萬一呢？
事實證明，道格-莫里斯果然還是想多了，這種劇情壓根不可能出現在現實之中。
就連小說都不敢這麼寫。
想了想，道格-莫里斯並沒有繼續提出新的條件，而是問道︰「那麼貴方的提議呢？或許你們可以提出一個‘合理的’提議，讓我回去和維旺迪那邊好好談談。」
在說到「合理的」幾個字的時候，道格-莫里斯不經意間加重了語氣。
這不像是提醒或者強調，反而像是帶著一種警告的意味。
不過，以雙方目前的處境，這種警告多少顯得有些不具備說服力。
更加不具備威懾性。
「在提出我們的提案之前，我需要了解一下環球內部的情況。」
胖子肥碩的身體微微前傾，仿佛一座大山當頭壓下，給人非常大的心理壓力，「你的工作做到哪一步了？是只剩下維旺迪沒有答應，還是其它股東都沒有答應？」
「目前有一部分股東選擇和維旺迪同進同退，只肯在維旺迪簽下協議的情況下，才會在協議上簽字，並且他們要求和維旺迪一樣的待遇，當然，按照各人的股權比例進行調整。」
道格-莫里斯先是說了一個「壞消息」，緊接著話題一轉，又說道︰「連同我自己的股份在內，我一共得到了百分之八的股份的支持，加上貴公司所持有的股份，已經超過了百分之五十。我可以承諾，我們不會漫天要價，只要貴公司給出的交換比例在合理的範圍內，無論貴公司與維旺迪達成什麼樣的條件，我們都同意在協議上簽字。」
道格-莫里斯說了一大通，其想要表達的核心意圖其實用一句話就能總結︰我們不會要一個高價，哪怕你們高價「買下」維旺迪手中的股份，我們也願意接受「市價」的交易。
「也就是說，環球內部目前分裂成了兩個派系？」
胖子並沒有被道格-莫里斯的語言所迷惑，直接抓住了問題的關鍵。
見道格-莫里斯一副想要解釋什麼的樣子，胖子抬手示意了一下，沒有給對方開口的機會，繼續說道︰「我們給環球所有股東的條件是一樣的，現金收購，或者置換成新公司的股權。至于新公司的資產比重的問題……我認為，我們應該請雙方都認可的第三方機構進行評估，並按照這個結果來執行。」
第三方評估，是在收購或者合並中很常見的做法。
雙方誰也不信任對方，那麼請一個沒有利益關聯的第三方，來對雙方的資產進行估值，就是一個比較可靠的選項。
至少看上去要可靠一些。
而按照第三方評估的結果來執行，也很容易理解。
比如說，假設評估的結果為，環球音樂集團的資產價值300億美元，【量子音樂】的資產價值200億美元，雙方合並之後的新公司，總資產價值就是500億美元，按照雙方的資產比例，環球音樂集團的股份佔據百分之六十，【量子音樂】則佔據百分之四十。
當然，這里考慮的僅僅只是「資產」而不是「價值」。
任何一個對商業稍有了解的人都知道，資產並不等同于價值。
如果一家公司的盈利前景被普遍看好，那麼價值往往是要高于資產的。
而反過來，一家不被看好的公司，最極端的情況下，甚至可能出現價值低于資產的情況。
而若是這種情況無法得到扭轉，通常就意味著破產。
比如隻果公司，在市值破萬億的時候，其資產也沒有上過千億美元，這就是市場對其盈利能力有充分信心的表現。
又比如谷歌，「淨資產」從創立以來一直是負數，即資產小于負債。
但自從谷歌統治了搜索引擎以來，其市值從來沒有掉出過全球所有上市公司的前十，甚至絕大多數時間里都穩列前三。
而負面例子嘛……
大名鼎鼎的通用電氣，全北美人都知道。
以環球音樂集團和【量子音樂】現在的處境來看，任何一個對唱片業稍有了解的投資者，都會認為環球屬于唱片業的「通用電氣」，而【量子音樂】，或許比不上谷歌這種開掛選手，但最起碼也是個隻果。
按照這一方案來確定雙方在新公司的股權佔比的話……
道格-莫里斯心知肚明，如果真的確定這種方案，【量子音樂】的股份至少會在新公司中佔到三分之二以上。
而維旺迪，幾乎不可能答應這樣的條件。
除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