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笙卿知道, 那一瞬間自己的臉色一定難看極了。
但是，他卻控制不住——怎麼可能控制住？！
同門的視線在兩人之間來回轉著，不自覺地評估對比。
那一道道打量的眼神讓蘇笙卿難堪極了。
白穆也覺得微妙……
他第一次這麼直觀地意識到這殼子是主角受的畫像成精。
這意味著什麼呢？
擱在他的原初的世界, 一般愛美點的姑娘小伙子，拍照的時候不得加點濾鏡嗎？更講究一點，那還得後續一連串精圖p圖……
這個世界的人物畫像也基本相當于拍照的作用了。
那劇情怎麼說的來著？……凌霜劍尊發現自己對小徒弟的心思之後，畫了這幅畫像。
情人眼里出西施、再加上人對回憶總是不自覺的美化……這一重重濾鏡加下來, 畫妖比主角受好看, 好像也不怎麼奇怪了……吧？
白穆︰「……」
怪不得小畫妖的下場那麼慘。
氣氛僵持著，楚青斐卻擠上前去，埋怨著開口︰「小師弟，你莫不是只看見了師尊？？師兄呢？」
「小沒良心的, 師兄這些年可是念你念得吃都吃不下、喝也喝不進去，人都給餓瘦了一大圈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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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說得沒道理得很, 他早幾百年就闢谷了, 哪里還會餓著。
只不過楚青斐一邊說著, 一邊擠上前去，不著痕跡地站到了蘇笙卿和白穆中間，將兩人隔了開。
不用接受面對面那麼直觀的對比，蘇笙卿雖然還是臉色難看，但是終于松了口氣。
這才抬眼, 看向面前久未見面的二師兄。
雖然知道楚師兄剛才那一番話都是胡扯的，但他這會兒也忍不住打量起來。
他一直知道楚師兄的皮相是極好看的, 但是現在看起來，這張臉卻不像印象中的那樣意氣風發，反倒是被一層淡淡的郁色籠罩住。
而且修為……
蘇笙卿的修為比楚青斐的低，當然感應不到對方的具體境界, 只是感覺上楚青斐給他的壓力同記憶里的相差不遠，甚至因為他的境界突破，這壓力還小了許多。
蘇笙卿知道，他這幾個師兄都是修界萬里挑一的天才人物，都不可能百年囿于同一個小境界、無所提升。
那是……因為他嗎？
蘇笙卿心底不由微微顫了一下。
楚師兄對他……確實是極好的……
正這麼想著，對面的楚青斐卻「嗤」地笑出聲。
「怎麼？看師兄看呆了？」
楚青斐說著，人突然湊得離蘇笙卿極近，一句語氣曖昧的傳音也同時落在他的耳邊，這距離下甚至能感覺到彼此的呼吸。
蘇笙卿听罷，連耳根都紅了，整個人都快燒起來了，哪里還注意到對方仍在往前湊近，看模樣像是要在他臉上偷個香。
只不過，蘇笙卿沒注意到，不意味著別人沒注意到。
一道凜冽的劍氣擦著蘇笙卿臉頰側邊過去，直沖著楚青斐那張俊臉而去。
楚青斐卻也不慌，伸手捏了一個決，一道靈力也飛襲而出，和那劍氣在半空中對撞，層層消耗下，那劍氣在踫到他臉之前，就消弭于無形。
不過，這會兒耽擱，就足夠另一個人走到近前。
辛寒從人群中走進來，以一種護衛的姿態站在了蘇笙卿身邊，冷著臉盯著楚青斐看。
蘇笙卿轉頭看向來人，忍不住又是眼圈一紅，「寒哥！」
辛寒的目光一下子柔和下來，久未開口的聲音有點嘶啞，但卻帶著讓人耳朵發軟的磁性，「回來便好。」
這兩人這麼一站，就徹底地把白穆的身影當得嚴實。
蘇笙卿也終于從剛才那情緒中抽身出來，看著兩個師兄因為自己針鋒相對，這熟悉的場景讓他心生安慰，又不禁帶出些隱秘的得意和歡喜來。
……不管怎麼樣，師兄還是向著他的。
而師尊……
蘇笙卿忍不住抬頭往那方向看了一眼，正和凌霜劍尊看來的眼神對了正著。他被驚了一跳，飛快地低下頭，心底僅存的那點別扭也散了干淨，漫上來絲絲蜜意。
意識海里似乎有一聲冰冷的嘲笑，但是那聲音一瞬即逝，並未引起蘇笙卿的注意。
溫夜淺也上前來，三言兩語地就打發了圍觀的弟子離開，又帶著凌霜劍尊門下的幾個弟子往落霞峰去。
正常來說，這種師門弟子離宗多年後歸來情況，對白穆這個在這期間入門的新弟子，自然要有人引薦介紹一番。
即便依照凌霜劍尊的性子，他不可能親自做這種事，這也要由他門下的大弟子代勞。
而以前，這種人情來往的事情，也確實是溫夜淺一手操辦的。
只是這次……
溫夜淺當然也注意到了剛才蘇笙卿和白穆面對面的那點尷尬。
這會兒非但沒有介紹的意思，還有意無意地把兩人隔開。
小師弟在外面受了這些年的苦，如今剛剛回宗，怎能再讓他受委屈？
——溫夜淺理所當然地這般想著。
楚青斐等人或許也察覺到了什麼，但想法同溫夜淺差不了多少，也都默契地沒有作聲。
……
…………
時隔百年，落霞峰的弟子難得齊聚一回，白穆這個後來者卻被孤零零地拋在身後，像是多出來的一樣。
不……
也不是孤零零的。
手背被人輕輕踫了一下，白穆側頭，易離蘊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他身邊。
白穆︰……
真不好意思，這個四師兄的日常存在感太弱，老是被他不小心忘記。
雖然白穆去的世界多了，早就歷練除了一顆金剛石的心，但是對于別人的善意，他也是極樂于接受的。
因為剛才不小心把人給忽視了。
這會兒帶著些混雜著歉意的感激，白穆對著易離蘊笑了笑，對方也回了一個略帶靦腆的笑容。
……
蒼玉回頭的時候，正好看見了相視而笑的這一幕。
他心像是被攥了一下，那是一種尚稱不上疼痛的沉悶。
不至于讓人承受不了，但也決計不舒服。
蒼玉猛地轉回頭去，本來不自覺慢下的步子陡然加快，很快就追上了前面那一群人。
他想把剛才那一幕拋在腦後，腦海中卻不期然地想起了兩人初見的那一次——
一道縴細的身影立在落霞峰的峰頂，落日的余暉灑落在他的身上，為那身影染上了一層融融暖意，山巔的風拂起了發絲和衣擺，飄飄蕩蕩。
……好像只上界仙人投射下來的一個虛影，一踫就散的鏡花水月。
蒼玉那時剛剛結束閉關出來，本該去面見師尊的。
……但是，他還是忍不住駐足。
他最後還是中途轉道。
他想要看一眼、看得更真切些……
離得近了，越發能看清那身形縴細單薄，好似隨時都能乘風歸去。
他屏息凝神，生怕驚擾了這仙人幻境……
像是幼年時，對著水中那抹皎潔月影一般，他生怕自己伸手一撥弄，便只剩下一池被打碎的狼藉。
可「仙人」卻察覺了來人動靜，他轉過身來……
——小師弟？！
……
…………
不！不是！
是頂著小師弟臉的妖物！！
妖物！
蒼玉咬牙切齒地念了一遍這兩個字，步子越發快了，要不是蘇笙卿叫了他一聲，他甚至險些越過凌霜劍尊。
而同樣在前的楚青斐，他看著小師弟被師門眾人擁簇在中心，噓寒問暖。
那張臉上露出的柔軟笑容，讓他晃了一下神，他不由想起了那只小畫妖……他若這麼笑了，定然是極好看的。
……
「楚師兄？」
蘇笙卿像是察覺了楚青斐的走神，問了這麼一句。
楚青斐的思緒頓時被拉了回來，他下意識地揚唇露出一個曖昧的笑來。
輕輕「嗯~」了一聲，尾音拖得長長的。
蘇笙卿又被這一個音惹得紅了臉。
楚青斐卻又有點心不在焉——
小師弟都好端端的回來，以後……或許可以對那只小畫妖好一點點……
眾人進了蘇笙卿的洞府。
百年時光，希望早已渺茫，包括凌霜劍尊在內的落霞峰諸人事實上都已經接受了蘇笙卿身故的猜測，但仍舊固執地維持著他原本的住處，像是仍舊抱著一絲不肯放棄的希望。
如今……它也確實成了真。
……
洞府里面縴塵不染，跟蘇笙卿在時一般無二。
角落里還堆著不少東西，從靈器到凡塵界的小玩意兒應有盡有，應當是這些年，他那一眾師兄們搜尋來的禮物。
白穆只是大略瞄了一眼，對主角受的受寵程度，又刷新了一層認知。
說起來他在落霞峰的這麼些年，除了突破金丹的那柄劍，他還沒正兒八經收過一次禮物呢。
這麼一看，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他想想劇情，又有些恍悟——
這麼強烈的對比下，小畫妖不黑化就怪了。
甚至還有凌霜劍尊這一個大殺器。
不過就白穆自己而言，他倒是心態挺好︰凌霜劍尊親傳弟子這個頭餃，足夠他在門派庫房里面拿到弟子的最高權限，他真需要什麼東西就拿門派貢獻兌就是了，也沒短過啊。
那邊雖然蘇笙卿說自己在外的傷勢早已痊愈，但看見小師弟這蒼白的臉色，一眾師兄們如何能放心？
是以蘇笙卿一回洞府就被按坐下去，易離蘊這個兼職醫修也被拽了過去。
一群人擁簇在蘇笙卿周圍，這下子，白穆真的只剩下一人被排斥在外。
這些人或多或少都察覺到了剛才那場尷尬，有意無意把白穆擋在蘇笙卿的視線範圍外。
白穆也不去討這個沒趣，他看這些師兄擋得還怪辛苦的，他甚至很好心繞了繞，轉到了主角受身後，這下子總不至于再來個面對面。
白穆懶得摻和，某些人卻不想放過他。
白穆只覺得自己剛在後面站定了，轉眼就看見旁邊不知道什麼時候過來的楚青斐。
雖然不知道這瘋狗想干什麼，但是白穆條件反射地緊繃起來。
心心念念的小師弟回來了，楚青斐卻不往跟前湊，反而到他這邊來……拿腳趾頭想想都知道，肯定不是什麼好事。
——說不準就是因為剛才外面的事，過來給他小師弟出氣呢？
操！傻逼吧？！
又不是他願意長這樣，有本事你找畫畫的師尊去啊？！
衡量了一下兩人武力值，白穆只能憋屈地想辦法避開。
他的第一反應是找辛三，雖然這人狠是真狠，但是在他和主角受還沒有沖突的時候，這還是個正義感挺強的小伙子。
但是白穆頭都抬起來了，又想起……
tmd，他這不是剛才才跟主角受有「沖突」了？！
白穆︰「……」
白穆︰淦！
就在白穆打算這麼收回目光時，蒼玉卻突然回頭。
兩人目光在半空中交匯，對方停頓了一下，然後……抬腳，往這邊走來。
白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