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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布老虎

有了傅白的加入後,局勢迅速扭轉。凌鴻仙尊不愧仙尊名號,一招劍雨腥風,半數以上的妖龍都被攔腰斬斷。白虎在旁邊看得目瞪口呆。他沒有經歷過前面兩次大戰,對傅白的實力了解不多。他只听仙界資歷比較老的仙人提過,當年傅白尚未封仙之時,手起劍落,十里內的妖魔瞬間被斬殺個七七八八,簡直行走的絞肉機。

彼時的傅瓊尚未叛亂,他和傅白配合,所向披靡。這對雙生子的出現曾為凡界帶來諸多希望,冒山君記得那老仙人提起傅瓊時,無限惋惜的語氣。

傅家雙璧,冠絕天下。

那樣璀璨的雙子星,最終一顆隕落,另一顆的光芒也在日漸黯淡。

妖龍們見識到傅白的厲害,不敢再擅自出手,最後選擇臨時撤退。平靜下來的戰場到處都是尸體,冒山君帶領族人清掃戰場,把那些陣亡的將士們的軀體搬走。

他一抬眼,看見戰場中孤身的傅白,一股沖動從心底涌上來,他化作人形,一巴掌拍在傅白的肩膀,正色道︰「傅白,別死啊!」

「?」

傅白像看鬼一樣地看他。

戰役結束之後,一人一虎回到軍營內。傅白說,妖龍的實力已經要比之前那些雜七雜八的小妖強大許多,恐怕傅瓊要從試探和消耗為主的戰術,轉為進攻了。他方才又想了想,這些日子傅瓊沒有急于動手,恐怕也是在處理黃泉內部的諸多事宜。畢竟黃泉界和其他兩界相比,勢力雜多,凝聚的力量不夠。傅瓊又被封印多年,難保有一些會起了奪位的心思。

據傅白的了解,妖龍一族有很多支,它們大多歸順了傅瓊,是他較為信任的部族。現在傅瓊肯把它們放出來,那應該是黃泉內亂處理得差不多了。

「這對我們來說,不算是個好消息。」傅白下定論道。

冒山君又變為白虎,原形讓他的行動更加自如。他在軍營里來回踱步轉圈,忽然虎頭一轉,看向傅白,表情有點傻氣。

他問︰「傅白,我其實一直有點疑惑。為什麼我們不直接進入黃泉,把他們打下來呢?雖然這樣的做法簡單粗暴了點,但也是以絕後患啊!」

傅白拍拍他的老虎腦袋。

「不是我們不想,而是不能。」

他站起身,來到燭台旁邊,挑了挑燭心,柔和的光線在他的側臉打上暖色。

「黃泉內部十分復雜,本身地勢便凶險,易守難攻。而且那里充滿瘴氣,對仙人算是一個致命的殺器。還有,最重要的一點,黃泉有它自己的氣運和命數。按理說,他們族群眾多,經常發生沖突,很難聯合在一起。但偏偏在這兩次大戰中,都出現了能夠統帥黃泉的人物。」

冒山君傻愣愣地點點頭︰「傅瓊我知道,那在他之前的黃泉之主呢?我從來沒有听過他的名號。」

「他麼,他……」

提到這位曾經的黃泉主宰,傅白一時語塞,竟不知該怎麼去定義他。

那已經是一段被歲月遺忘的記憶了,再次回憶起來,十分艱難。他拼湊著那些碎片,試圖還原那人的模樣。

對傅白而言,那人是他拼盡所有要打敗的死敵,是屠戮人間的罪魁禍首,是別人口中殺人不眨眼的魔頭,是無心無情的鬼魅。

但鮮有人知道,在很久很久前,在傅白還未走上戰場前,那人還曾在傅家庭院那棵梅花樹下,一招一招地教他劍術。

傅白的眼神變得復雜難解。白虎見他出神,就用腦袋頂了頂他。傅白把手掌搭在白虎的頭頂,良久才找回聲音。

他說,他是我的一位故人。

……

持戒仙君和白柏在龍蟠城內。

他們隱去身形,站在了城中最高的屋頂,向下俯瞰。街上人來人往,百姓們對已經潛入的災難全無所覺,但在此時的二人眼中,這龍蟠城仿佛被傾倒了漫天的烏雲,瘴氣甚至能夠翻涌成浪,可見它們已經積攢了多麼厚。

持戒從袖子里取出四支竹笏,將其拋向空中,竹笏受到力量牽引,自動扎在城的東南西北四個方位,上面有淡金色的文字一閃而過。這是一個清瘴的陣法,陣法啟動後,城中的瘴氣在迅速地消散。

「這樣瘴氣就清除了?」白柏在旁邊看得津津有味。

「還沒有,」持戒仙君搖頭,「這個陣法只是暫時鎮壓了城中瘴氣,但不是根治之法,我們還是要尋找源頭。」

「這個源頭真的藏了如此之深?」白柏費解,「連二位仙君也無法將其挖出來?」

持戒回說︰「這說明此番前來布陣的人,道行至少與我二人不相上下。有可能是黃泉二使四君其中的一位,甚至有可能是傅瓊本人。白柏,這次我們不要分頭行動。上一番的搜索能鎖定幾個位子,我們重點來查這幾處,有什麼事情可以邊查邊講。」

「哦,好。」

白柏听話地跟著持戒仙君從屋頂飛身下來,兩人先奔赴最遠的一個懷疑地點。持戒仙君和白柏之前見過的那些仙人氣質很不一樣。或許是因為仙界的空氣十分自由,仙君們的個性都十分突出,典型就是以傅款、華陽為代表,性格差,不服管,一不小心就搞出點大動靜。像廣陵這類的仙人,雖然沒有那麼跳月兌,但他們的心思深沉,很難猜,也不是好相處的。和他們相比,持戒仙君似乎表現得很「普通」,人卻靠譜辦事作風很有傅白的風格。白柏隨口問了一句持戒和傅白的關系,持戒難得笑了。

「凌鴻仙尊是在我之前的持戒仙。那時仙界沒有專門管理律法仙條的仙人,就由凌鴻兼任。後來才是我。仙尊算是我的半個師父。持戒仙在仙界很不討好,哪里都不歡迎。起初仙尊為了幫我樹立威信,沒少出手管治仙人。有了他的大力幫忙,我才能順利接下這個位子。」

傅白的「管治」絕對非同一般,白柏想到他的雷霆手段就有些發怵。雖然他沒有真的做過傅白的師弟,但他听過很多傳聞。

持戒心思細膩,善于察言觀色。他余光瞥見白柏的表情,笑問︰「怎麼,你是不是也很害怕他?」

白柏想說,開玩笑,我會怕。

但不行,他沒有那個勇氣說出口。說起來他之前不知道傅白身份,還利用過他幾次。現在想想冷汗都直流,萬幸傅白從來沒有找他算賬。

「仙尊為人雖然嚴厲,但他算得上是整個仙界心腸最好的人了。」

「真的?仙君你不能仗著我是區區凡人,就拿話誆我吧?」

「我從不誆騙別人,」持戒仙君言出法隨,所以不會妄言,「如果你听說過傅白的過去,那你就會知道,沒有人比他更仁慈。」

隨即,他想到什麼,又補充說︰「但或許,也沒有人比他更絕情。」

白柏放出了十幾只附了靈力的紙人,讓它們滿地亂跑,尋找瘴氣源頭。同時還不忘跟持戒仙君搭話︰「這話听起來有些矛盾?我和傅白師兄的接觸還不算多,我想,他應該是個很重情義的人。」

「他重情義是不假,但前提是,別人不要抓住這一點來傷害他。」

持戒仙君又從袖子里模出了幾支竹笏,一邊布置著小型的陣法一邊道。他背對著白柏,這讓後者看不見他的表情。

「仙尊已經承載了太多不堪的記憶,很多次都到了他應該退出的時刻,但是仙界無人,又不得不讓他頂上。所有人都在看傅白受苦,所有人都沒辦法幫上他的忙。哪怕他們曾經都接受過傅白的善意,在困厄時被他挽救,被他提攜……我也是他們其中之一。」

啪地一聲脆響,讓白柏從剛才那番話中驚醒。

「什麼聲音?」

持戒看著手中不小心捏斷的竹笏,把它收回袖子里,又若無其事地更換了一支。

「沒事,我們繼續找吧。」

他的腳程加快,白柏才回過神,就只能看見持戒仙界玄色的衣角消失在牆的另一面了。他連忙跟上。

持戒和白柏在城中搜尋之際,檀齋仙君和太子也到了國師府。要說這老皇帝對國師是真的好,看這深宅大院,不知道當朝的親王們能不能有這個待遇。

檀齋他們剛到,就正好撞見國師的轎子從府邸抬出來。檀齋趕快拉著小太子找地方躲。風吹過轎簾時,他看見里面坐著的人一身白衣,臉上蒙了一張銀色的面具。

「什麼玩意,搞得神神秘秘的。」

檀齋小聲嘀咕一句,那國師似乎是察覺到了這邊的動靜,戴著面具的臉微微往旁邊偏了一下。檀齋眉頭一跳,隨即又想到,幸好他剛才情急之下還沒忘記開隱身的仙術,這完全是身體記憶。那個國師,應該看不見他們才對。

果然,轎子里的人只是隨意地向他們的方向掃一眼,沒怎麼在意,也沒有命令轎夫停轎。等他們走後,檀齋才拉著小太子出來。

太子頭上還頂著兩片綠葉,迷迷糊糊的,問檀齋下一步該如何是好,是追著國師,還是怎樣。

檀齋模下巴一琢磨,那個國師搞不清楚來頭,冒然跟過去恐怕會打草驚蛇,不如他們現在國師府上搜查一番。

「但他那邊也不能跟丟了。無礙,本仙……我有辦法。」

檀齋從袖子里掏出一把香,要說這神仙的袖子里,真是什麼都能裝。他點燃三支香,在半空畫了一圈,那一縷青煙化作兩個小小的人形。它們從半空中躍到地上,跳動兩下,和檀齋揮揮手道別,就跟上轎子走了,還挺有禮貌。

小太子看得目瞪口呆,這讓施了小把戲的檀齋仙君不免有些得意。

「雕蟲小技罷了,走吧走吧,別在這里耽擱太久。」

又重新施了一個隱身術,檀齋帶小太子進入了國師府的大門。

國師的府邸很大,里面的布置擺設,一看就很貴。檀齋不太懂人界的這些古董能賣多少錢,但他自己的仙府本身就有很多寶貝,他是個識貨的,一眼就能看穿它們的價值。

「你那個爺爺,對這不知道從哪路冒出來的國師,是不是也太好了!」

檀齋跟旁邊的太子小聲嘀咕道。

太子也被里面的東西晃花了眼楮。他搖搖頭說︰「陛下從未跟我提過現在的國師,這賞賜貌似也不是明著賞的,有可能大半都是陛下私下里贈與。」

看著看著太子也覺得,他的皇祖父怎麼會對一個外人這麼關照?皇帝陛下是個多疑的人,哪怕對自己的子嗣,對自己的寵妃和最倚仗的臣子,也從未有過這種待遇。

要麼就是這個國師給皇帝灌了什麼迷魂湯,要麼就是他真的很有本事,能讓皇帝對他交付全部信任。

檀齋雖然眼饞,他想他們這些仙人也算是為仙界出了不少力,什麼時候帝君能發發善心,也對他們好點。不用別的,年假多放幾天就行。但他也只是想想,不敢多嘴。他還沒忘了他們此行的目的,要搜查國師住的地方。一般來說,對于一個臣子最重要的地方,只有兩個。一個是他的臥房,另一個是他的書房。

檀齋對小太子說,我們就著重去查這兩個地方。

另一面,持戒和白柏也忽然有了大收獲。他們這一番搜得要比之前仔細許多,也發現了很多上次疏漏的細節。白柏的身子沒入了瘴氣殘留痕跡最重的地方。這里是城中一戶商人的家,在某個不起眼的角落,堆放了很多舊的家具,白柏就在這里有了新發現。

原本他差一點就要錯過了,但不知為何,直覺告訴白柏這里可能有點東西。于是白柏即將要離開的腳步又轉了個方向,重新回到這堆破舊的家具前面。

他動用靈力,無聲地把家具搬開。直到最後只剩下一個破舊的布偶。那布偶能看出來是個小老虎,就是過年時,地攤上經常賣的那種喜慶版。老虎的四處都打著補丁,可見它已經有年頭了,但它的主人,又始終舍不得丟掉它。

這布老虎,又是從何而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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