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孟昭平出現的那一刻,傅白心里一驚。
鬼哭城已經沒了,城中的亡魂盡數被吸納入招魂幡,按理說,應該不會再有任何漏網之魚。
但這個孟昭平,又是怎麼回事?
他自稱是鬼哭城內的人,本該隨著城池一起消逝,但他卻這麼明晃晃地出現在傅白面前,活人一樣地,氣喘吁吁地站在面前。
「仙長,這、這大火到底是怎麼回事?」
孟昭平表現得比傅白還困惑,他是真的不明白,好好的城池,怎的就被一場大火給無情吞噬了。
傅白都不知道該怎麼給他解釋。
在這當口,韓九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啊!」他伸出手指,顫巍巍地指著孟昭平,「你、你怎麼還活著?」
孟昭平更懵了。
「難道在下應該去死?」
「不不不,不是這個問題。」韓九收回手指,插入自己的頭發,「你現在活生生地站在這里,就顯得很奇怪。」
「欸?」
韓九剛剛從樓肅那里大概弄明白是怎麼一回事,然後他迅速組織語言,言簡意賅地講給孟昭平听。
听完之後,孟昭平久久會不過神。
「你的意思是……這座鬼哭城在百年前就應該消失了?但不知道為什麼一直延續到現在。所以我作為城內的人……此時應該是死了的狀態?」
「對。」韓九嚴肅地點點頭。
傅白從頭到尾都沒說話,而是默默地觀察著孟昭平。通常來講,陽壽已盡卻依然行走在陽界的活死人,如果被人點破,就會發生一些異變。
但他看了好一會兒,發現孟昭平除了表情有些崩潰之外,沒有任何其他的變化。
難道他還是活人?
仔細想想,他們與孟昭平的初遇,就是在鬼哭城之外。他與城內那些走不出城的人,似乎已經有些不一樣。
「你跟我走一遭吧,」傅白提議,「我要回門派,正好讓我師父們看看你到底是什麼變的。」
孟昭平三觀崩塌,此時正處于沒有主意的時候。听見傅白如此提議,他立馬點頭如搗蒜。
「好好好,那麻煩仙長了。」
韓九一見這架勢,也要湊熱鬧。
「帶我一個帶我一個!」他十分積極地舉起了手,「正好我最近也閑得厲害。」
傅白斟酌了一番,捎帶著韓九,貌似也沒什麼問題。反正他和雷劫派的某個人是老相識,說不定老早就去過了。
「那趕快吧。」傅白從袖子里取出三張瞬移符,一人分了一張。
這瞬移符是有固定傳送地點的,無論傅白在哪里,他都可以立刻返回雷劫山。
三人找了一處僻靜的角落,用符紙前往雷劫派。此時已是天亮,雷劫山山腳的村落漸漸蘇醒,不知誰家養的公雞啼喔兩聲。
雷劫山腳,兩個出來打掃的年輕弟子昏昏沉沉地提著掃帚,有氣無力地將地面的落葉清掃到一邊。傅白沒有驚擾到他們,而是親自帶著韓九和孟昭平從一條僻靜的山路上山。
一般在這個時候,二師弟傅謙和四師弟傅寨已經開始早起練劍,三師弟傅款大概在藥園采藥,小師妹傅青青還在賴床。
掌門和幾位長老也早該起了。
傅白選的這條路,其實應該會遇到其他幾位師弟。但不知道為什麼,一個也沒踫見。大師兄還以為這幾個不爭氣的師弟趁自己不在又偷懶。但回門派後,先去掌門和長老那里報個平安是首要,剩下的等他閑下來再說。
在掌門的居處,唐悟唐掌門和四長老白旭正圍著荷花池釣魚。兩人仙風道骨,閑散地坐在池邊,捻著白須,遠觀還以為是在清談。
等湊近之後,才發現,原來他們在商量釣上來的魚要清蒸還是紅燒。
「掌門,四師父,弟子回來了。」
傅白在二人身後開口。
唐悟的耳朵動了動,忽然驚訝地道︰「師弟,你可曾听見傅白的聲音?」
四長老裝傻。
「許是師兄幻听了吧。大徒弟明明還在外面雲游,怎麼可能沒領師命就擅自回門派呢?」
「很是,很是。」
唐悟點頭,認可了白旭的說法,然後又兩耳不聞窗外事,專心釣魚去了。
「二位師父,」傅白的眉心一跳,「徒兒有要事商量。若是您二老不願商量,那麼咱們就直接進入快樂練劍時光吧。」
「哎呀,」四長老夸張地一拍大腿,殷勤道,「這不是本長老的親親愛徒傅白嗎?怎麼樣,下山雲游一遭,收獲不小吧?」
唐掌門也轉過身子,笑呵呵地說︰「徒兒回來了?回來就好。你晌午吃點啥?醋溜白菜?」
傅白欣賞了片刻師父們的浮夸演技,然後才開始步入正題。
首先要介紹身後的兩個人。
「這二位是此次出行交結的朋友。韓九,昭平,這是雷劫派的唐悟唐掌門,和白旭白長老。」
韓九和孟昭平也很上道,主動說︰「見過唐掌門、白長老。」
唐悟慈眉善目的,一邊捋著胡須一邊說︰「嗯、嗯,都是很優秀的後生啊。傅白,先把你朋友安置下來,之後你再來找師父說你要商量的事。」
「徒兒領命。」
傅白把韓九和孟昭平兩人帶到門口,然後招招手,把四長老的小侍童雨禾叫來。
「大師兄,你回來啦!」雨禾頗為激動地抱住傅白的腿。傅白彎腰模模他的頭頂,讓他帶著兩人先去休息。
然後他折返回庭院里。
四長老白旭已經不見了蹤影,大概是有意回避。庭院內只剩唐悟一人。唐掌門將兩個粗糙的茶碗放在不及膝蓋高的小幾之上。這土色茶碗除了碗口一圈是平滑的,剩余的部分基本保留的未經打磨的質感。唐悟不喜歡用太精致的器物,他說這類有太多人工痕跡的物品完全失去了天然的靈性。
「徒兒,坐吧。」
唐悟看見站在廊亭最外的傅白,邀他坐到自己對面。傅白屈膝跪坐在蒲團上,腰板挺得筆直。
唐掌門瞥了一眼愛徒,滿意地點點頭︰「看來你這一趟沒白出去,有了諸多好的變化。」
「是這樣嗎……」傅白低語,「徒兒心中,倒是多了許多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