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笑聲帶著蔑視萬物的嘲弄。
卻幾不可聞到林柚稍微一晃神, 就要以為那只不過是自己錯听了樹葉在風搖動下的摩擦聲。
但她可以肯定。
——那家伙絕對在這里。
林柚的目光落在草葉間透出的那一小塊亮斑上。
還不夠無光?
「誒,」她捅捅耿清河,「你盒子還在嗎?」
她自己的丟在木屋地下室里了。
後者正盯著那所謂的「閃耀的偏三八方面體」。
也不知怎的,這東西似乎有股難以抗拒的魔力, 讓他的視線一落在上面就不受控制地被黏住了似的出神。原本黑紅的色澤在映入眼中時就變得宛如透明, 仿佛能一眼窺見里面無數神奇的、半成型的世界, 讓人不自覺地沉浸其中, 無法自拔, 直到連思緒都一同沉入那無盡的、泥濘般的黑暗——
林柚見他沒反應, 眼珠轉了轉,直接伸手往這人的胳膊上掐了一把。
「哇啊疼疼疼!」
耿清河恍然驚醒, 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的狀態有多危險。
「柚、柚姐, 」他惶惶道了謝, 又反應過來,連忙問道, 「你剛才說什麼?」
林柚倒沒急著這個,「你怎麼了?」
耿清河話都到了嘴邊,又覺得很難形容方才的狀態, 但林柚見到他這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心里也明白了七八分。
——克系的東西嘛, 有時候就是這麼不清不楚。
在克蘇魯神話里, 面對那些超出理智能理解的範圍之外的、強大過自身太多的東西,你只能感到本能的恐懼。
這玩意兒是由某個崇拜外神們的、名叫「米戈」的種族制造的,用來和奈亞拉托提普取得聯系, 少不得有點蠱惑人心的作用,耿清河那反應就很明顯是被它給魘了心神。
想到這里,林柚重新把這多面體捧在手里,卻前後左右都沒看出個所以然來。
……可能他靈感大成功吧。
歐不對地方也是一種非的真實體現。
她接過對方遞來的木盒,將那多面體放了進去。
大小正好。
林柚沖耿清河使了個眼色,後者滿頭霧水,但還是朝著她示意的方向退開幾步。
一般來說,對那些不幸見到「閃耀的偏三八方面體」的人,忠告只有一個字。
——跑。
畢竟只要凝視它就會和那位以搞事著稱的邪神扯上聯系,召喚方法也是前所未有的簡單。遇上還是能逃多遠就逃多遠,否則連死都不知道是怎麼死的。
可她今天就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之。
「啪嗒」一聲,林柚合上了盒蓋。
暗色徹底覆在那閃閃發光的多面體上的一剎那,凜冽的破空聲自身後呼嘯而來。
那無定型的影子就像是要把人整個吞噬進去似的,在樹葉投下的陰影里猛然延展開的是比夜空都還要更深的黑暗,但就在它挨上來的前一秒,林柚徑直向前連邁兩步。
站進陽光下的同時,她「 」地又打開了那個木盒。
黑影︰「……」
多面體和拿著多面體的人都暴露在了如此明亮的光線下,它在陰影邊緣試探,到底還是沒有跟著沖出來。
「喲,」林柚挑挑眉,對上黑暗中那只裂成三瓣的、如烈火般鮮紅的眼楮,它在她踏入陽光後就變得有些透明,「又見面了。」
誰讓他偏偏是以這個化身降臨的呢。
夜魔畏光。
據她所知,些微的光線就足以削弱這化身的力量,將其封印在多面體里,更強的還有可能把它驅逐出去。
「我還以為是誰——」
她听到了那把刻意拉長的熟悉聲線︰「原來是你啊。」
黑影變幻起來。
它凝聚而成的人形邁開幾步,讓他們看清了他的「真面目」。
「要交流的話,」他道,「還是以這種形式更方便吧?」
他瞧起來和上次在那所廢校里見過的模樣大相徑庭了。
此時此刻,奈亞拉托提普頂著的完全是另一副人類皮囊。他膚色黝黑,鼻梁高聳,是典型的埃及人長相,唯二不變的是樣貌同樣是無可挑剔的俊美,以及嘴角那漫不經心又玩味的笑意。
林柚完全不意外,比起之前為了隱藏身份披的馬甲,這才是奈亞拉托提普行走在人間最廣為人知的形象。
他抱著雙臂不緊不慢地走來,卻依舊停在了陰影下。
雖然他現在化身為人類的形態,但顯然還帶了夜魔的特征。
「不,」仿佛是看穿了她的所思所想,奈亞饒有興致道,「限制也沒你想象的那麼大。」
「是嗎?」林柚若有所思地說。
「但還會有影響的吧?」她道,「就比如說——」
她望向捧在手上的木盒,正大光明地在陽光下撥弄起盒蓋來。
打開,關上,再打開,再合上……
然後在光暗交錯間看著對面的男人身形跟著若隱若現,若現若隱——
奈亞︰「……」
別玩了!!
「我就試試。」
林柚粲然一笑,隨著一聲脆響,她好好地把蓋子給擺了回去。
無論是她還是奈亞,都沒有提起上次分開前的那些話。她照例難以看穿這家伙葫蘆里又在賣什麼藥,不過嘛,反正她也不著急,現在手上有這個東西,要搞什麼ど蛾子,就別怪她找二十四台鐳射燈來圍成一圈對著照。
邊上的耿清河緊張得大氣不敢出,他只隱隱約約猜出這位怕是來頭不小,但林柚在這表面和諧的對峙里卻也沒有落得下風。
「讓我猜猜,」她晃晃手里的盒子,「這個是你放進來的?」
奈亞爽快地承認︰「當然。」
他對自己認為有趣的事物一向是相當寬容的。
「那群頭腦發熱到本末倒置的家伙連自己手上有多少信物都沒分清,豈不是個混進來的大好時機?」話里話外都是乍听之下要多爽朗有多爽朗的笑意,「本來想看看會是哪個幸運兒撿到,沒想到他還踫到了別的東西。」
林柚︰「什麼?」
奈亞側過身。
「一縷尾毛,」他懶洋洋地說,「你們管那個叫什麼——‘獨角獸’?」
雖然已經能猜出大半,林柚還是問道︰「他現在怎麼樣了?」
奈亞挑眉,往邊上一指。
樹干上留著個約莫一半手指長短的圓錐形深洞。
年代久遠的樹皮溝壑交錯,又被層層林蔭覆蓋,也難怪他們剛才匆忙躲避獨角獸的時候沒來得及注意到。這會兒一細瞧,林柚就覺得那形狀看起來十分眼熟,她往另一側望去,果然,那棵樹上也留著相差無二的痕跡。
只是那邊的還要更深,顯然,獨角獸的犄角扎進這棵樹時,有什麼在中間充當了「緩沖」。
有深褐色的液體滲進樹皮的紋理間,又干涸在表面。
……和她猜的一樣。
有誰被獨角獸追著跑到這里,最後被刺死在樹干上後又被幕後的那群人回收了尸體。
他們剛才被逼得那麼緊,把那頭獨角獸也瞧得分明,它犄角上的血肉雖然干了卻沒有變色,足以證明這也不過是幾分鐘前的事。才沒過多久,就能收拾得這麼快……
林柚開了口︰「有一點是確定的——」
興許是上次合作得來的那幾分默契,這才剛剛說到一半,奈亞就完美地接上了她的話。
「出入的通道口就藏在附近不遠的地方。」
「不過,我當時沒來得及完全現身,所以也不知道到底是在什麼位置。」
奈亞饒有興致地托著下巴,「中途倒是發現了別的東西,干脆動了點手腳。」
「這回就輪到我來提個建議了,」他勾起了那標志性的、近乎惡趣味的笑容,「要听听看嗎?」
「屏幕怎麼黑了?」
「信號呢?!」
「我不知道!我什麼都沒有踫,它自己突然就成那樣了!」
從熱火朝天,到各忙各的,再到整個監控室里都亂成一團糟也才不過七八分鐘的時間。
就在剛才,那數量繁多得佔據了一整面牆的顯示屏有好幾塊齊齊黑下,讓那塊區域超出了他們的掌控之外。
突然出現故障的攝像頭不是別處的監控,正是獨角獸活動過的一角。
賭局正進行到激烈的時候,所有人都在猜測它能不能再拿下兩條人命,看見倆人在草叢里躲過獨角獸時都大呼失望。可下一秒,他們見到那扎著高馬尾的黑發姑娘在草叢里模索著,還不等看清楚那是個什麼東西,屏幕就跟斷電了似的直接黑了。
名叫韋恩的研究員還沉浸在鬼娃恰奇竟然受挫的懊喪里,他入職不久,薪水本就微薄,這下恐怕要輸個精光。
他想象不出還有什麼能比這更糟糕了!
連同事們叫嚷成一團都沒能吸引回他的注意力,直到那幾塊屏幕自己重新亮起才回過神,似乎只是偶然短路造成的故障,大家紛紛松了一口氣,他扶了扶滑到鼻梁上的眼鏡,也抬頭望了過去。
這一下就愣住了。
他總覺得,有那麼一秒對上了視線。
對方似有若無地看了這鏡頭一眼。
不、不可能——
攝像頭藏得很隱蔽,絕對不可能發現——
那視線很快就偏移開,似乎這只是個巧合,還不等韋恩那顆心落下去,就瞧見了對方的神情。
她笑了笑。
不知怎麼……
他的後頸莫名竄上一股涼氣。
作者有話要說︰ 兩個魔鬼聯手,你怕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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