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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九回 升官 回京

季善听罷沈恆與趙穆的話,知道這事兒已是定局,再更改不了了,畢竟齊大人雖是欽差,論起品階來,方大人堂堂一方大員,封疆大吏,比他還要高些,他又知道皇上的心思,當然不會執意做既惹龍心不悅,又為自己樹敵的事。

州通判、陳縣丞之流的低階官員有自己的生存智慧,同樣的,齊大人之類的高官,一樣有自己的為官之道。

季善只能苦笑,「還要把那兩個人犯押到省府絞殺,屆時豈不就是方大人說了算?指不定到末了,那兩人連死都不用死了,改頭換面一番,又能作威作福了!我雖不希望他們如今就死,留著將來好翻案,可想到他們害了那麼多女子,卻可能連死都不用死,又實在覺得對那些女子太不公了,咽不下這口氣!」

趙穆道︰「嫂嫂的心情我非常理解,但我們能想到的事,方大人豈能想不到?所以嫂嫂放心吧,他不會留那兩人的,這世上從來都只有死人的嘴巴最靠得住,他如今只有比嫂嫂更希望他倆死的。不過沒關系,嫂嫂方才不是說了嗎,雁過留聲人過留名,只要他們做過,總會留下痕跡,除了那兩人,也肯定還有其他的爪牙以供差遣,將來等我和兄長都位高權重,到哪里都有話事權了,便再不會發生今日的事了。如今我們一個四品武將,一個從七品,在二品從二品面前,確實沒有我們說話的份兒。」

尤其齊大人還是欽差,皇上下旨時,便說了任何情況他都可全權做主,權宜行事,他們郎舅就更有說話、做主的份兒了。

沈恆接道︰「好在齊大人給那些受害女子們的撫恤不少,一人一百兩,還特許她們立女戶,也夠她們買房置地,安度余生了。」

季善听得諷笑,「一百兩,的確不少哈,在博羅這地界兒,都能買三五十畝地了,一個弱女子又能吃得了多少,還真是足夠養活她們了。可惜這是以她們的整個余生換來的,她們余生幾十年,就值一百兩!」

沈恆聞言,知道季善心里不好受,因看了一眼趙穆,趙穆也是知道季善和羅晨曦一樣,向來都嫉惡如仇的,遂站了起來,「兄長,嫂嫂,我忽然想起有點事,出去一下啊。」

說完便大步出去了,把獨處的空間留給夫婦兩個,也好讓沈恆好生開解季善。

余下沈恆這才起身挨著季善坐了,低聲道︰「善善,我知道你失望也生氣,可齊大人如此結案,也的確沒問題,畢竟我們真的沒有更多更有力的證據。你就這樣想吧,若我們當時沒有順藤模瓜跟去深山里,把陳三姐等人都救出來,她們如今尤在地獄里,還不知道何時才能得救,甚至等不到得救,就已經沒了……你心里能不能好受一點?我們如今既什麼都改變不了,便只能接受,留待將來有能力改變了之時,再來改變,你之前不也說,一定會有那麼一日的嗎?」

好說歹說,才總算勸得季善漸漸平靜了下來。

是啊,他們如今的確什麼都改變不了,如今的結果,也至少比當初陳三姐等人身陷地獄強多了,不能得了隴還望蜀才是。

只是之後再見到陳三姐張小妹等人時,季善卻難免有些愧疚無顏,終究還是沒能給她們真正的公道,對不起她們的信任與感激。

不想陳三姐張小妹等人反倒寬慰起她來,「這個結果于我們來說,已經好得不能再好了。我們已經商量好了,到時候大家就把銀子湊到一處,一半買地,保障我們無論如何都有飯吃,一半用來做個小本兒生意,夫人不是教了我們怎麼織布嗎?我們打算去了州後,就開個小織坊,賺了銀子就一份存起來養老,一份吃穿受用,也不枉來世上這一遭。什麼男人孩子親人,我們通通都不要,往後就齊心合力,彼此作伴,誰先走了,剩下的就給她送終;若遇見有被爹娘丟棄的女嬰,我們就撿回去,既能助人,也能讓我們當中最後死的人不至無人收尸掩埋。」

「所以夫人千萬別覺得對我們有愧什麼的,連我們的親爹親娘都不管我們的死活,只有夫人憐惜我們,不嫌棄我們,還為我們的將來打算,在我們心里,夫人就是救苦救難的活菩薩,我們感激您且來不及了。您要是為了我們再這般不開顏,我們都不知道要怎麼辦才好了。」

季善不防眾女子竟已定好以後的路了,連她都還沒替她們想好呢,一時又是驚喜又是欣慰,總算心里沒那麼難怪歉疚了。

只要眾女子往後能走出陰霾,自立自強,能過上好日子,旁的其實也沒那麼重要了……

案子既結了,齊大人方大人自然也沒有再在博羅停留的必要,等進了二月,便一道啟程了,只留了人看守著深山里的銀礦,留待朝廷再派人來正式接管開采。

趙穆自然也得回京了,金吾衛當然有的是人,多他不多,少他不多,可那般關鍵的位子,他卻一離開就是幾個月,不是等著被邊緣化呢?況也實在想念羅晨曦和兩個兒子了。

所以雖然他也挺不舍,還是與沈恆季善作了別,再交代一番︰「兄嫂也可以準備收拾行李了,等齊大人抵了京,只怕兄長的調令也要下來了,此番兄長立了大功,再加上定國公府和殿下在背後使力,不說讓兄長官升三級,至少也會給兄長謀一個好去處的。如此一來一回,正好兄長差不多任滿,也算是善始善終了。我們都在京城等著與兄嫂團圓啊!」

也踏上了回京的路。

余下季善與沈恆過了兩日,才適應了縣衙忽然一下子又安靜了下來,連帶整個博羅城都恢復了以往的安寧平和。

可夫妻兩個都知道,這份安寧終究不一樣了,它下面也掩蓋了許多不為人知的血與淚,只盼往後那些不平的事能越來越少,百姓們無論男女老幼,日子都能越過越好吧!

三月,季善讓煥生親自送了陳三姐張小妹等人去州安置,無論置地還是買房,她們都心有余力不足,季善也不放心,索性救人救到底,再幫她們最後一次吧。

只要有了地和房子,漸漸再有了生計,她們又是女戶,跟尋常人家一樣交錢交稅,官府自然也一樣要給她們基本的保障,想來她們都能迎來真正的新生了。

四月,從省府傳來消息,那個安大娘並那個管事和少爺都當眾被絞殺了,以儆效尤,整個博羅城內城外也是越發的綠意盎然,連去年遭過「山火」的那一片地界,亦已迎來了春天。

沈恆日常忙碌的主要事宜仍是各處調度修水渠、興蠶桑,就算他很快便要走的,他也希望自己能盡可能為百姓多做些實事,盡可能讓百姓們的日子,因為有了他這個父母官,能多少改善一些。

季善則忙著收拾行李,到底住了快三年的地方,平日里還不覺得有多少東西,真收拾打包起來了,才知道原來竟有那麼多要收拾的,關鍵這也舍不得,那也舍不得,收拾起來自然也是更費時,更瑣碎了。

好在時間寬松,季善索性慢慢兒來,正好省得無聊了。

到得五月,州的新知府到了,乃是原吏部考功司的郎中,非皇上極信任看重之人,可坐不上那般要緊的位子,如今卻直接給放到了州來做知府,料想往後方大人等人凡事也要三思而後行,不敢輕舉妄動了。

季善與沈恆這才覺得心里那口氣稍稍順暢了些,可見皇上和朝廷心里還是有數的,只不過如今可能有這樣那樣的顧慮考量罷了,他們且等著看惡人們善惡到頭終有報吧!

不幾日,沈恆的調令也到了︰擢升回京任從六品御史,官升兩級,又是御史台那樣的地方,妥妥的高升了;且沈恆骨子里本就是個看不得不平事的,做御史倒是正合適,也正中沈恆下懷。

夫妻兩個遂加緊收拾交割起來,下人們該遣散的也遣散了,等到月底博羅的新縣令——也是皇上欽點的,一同前來的還有不少工部的官員大工們,由一支千余人的禁衛軍護送而來;且往後這支禁衛軍便駐守博羅了,不受當地官員約束,直接听命于皇上和朝廷,因為人多,所以路上走得慢了些。

沈恆等新縣令到了,與之正式交割後,便與季善帶著李媽媽楊柳青梅和煥生浚生丁護衛林護衛,于當初來博羅的原班人馬之上,只多了個小妞妞,踏上了回京的路。

之後夫妻主僕一行先是走陸路到得州,再在州乘船順流而下,到兩湖後,再轉大運河到通州碼頭,歷時兩個半月,方終于順利抵達了京城。

來通州碼頭迎接他們的是裴欽,大船靠岸後才架好跳板,他已大步上了船,找到了季善與沈恆︰「妹妹,妹夫,三年不見了,你們總算是平安回來了……」

卻是話沒說完,已然紅了眼圈。

他一個大男人,都禁不住這般的情緒外露了,何況季善?也是霎時淚盈于睫,卻是含淚笑道︰「二哥,你怎麼留起了胡子,多難看啊,明明就才二十幾歲的年紀,翩翩佳公子一個,干嘛非把自己往老了、丑了弄?」

把裴欽的眼淚一下子就給堵了回去,白了她一眼才道︰「妹妹你可真是破壞氣氛的高手,我明明滿心傷感和喜悅的,讓你這麼一打岔,我還怎麼傷感得起來?再說我這個年紀,也早該留胡子了啊,驥哥兒翻了年就七歲了,再過幾年,都要說親,我都要當祖父的人了,留胡子不是應當的呢,再說我留了胡子後,都夸我穩重成熟多了,哪里難看哪里丑了,你什麼眼光?」

說得季善與沈恆都是哈哈大笑,「二十幾歲二哥就想當祖父了,想得怎麼這麼美呢,既這麼著急當祖父,當初怎麼不說再早兩年成親啊?」

僅存的幾分傷感也都散了去,只剩久別重逢的喜悅了。

裴欽又拍了沈恆的肩膀,笑贊道︰「妹夫,你真是能干,不過三年就回京了,還是立了大功擢升回京,如今滿京城誰不知道你呢?等你到家後,休整兩日,便去吏部報備,等著皇上召見吧,這次皇上肯定會親自召見你,當初的事,自然也是一筆勾銷了。不過妹夫你也得蓄胡子了才是,不然皇上和老大人們瞧著,都覺得你還不夠穩重怎麼辦?」

沈恆聞言,看了一眼季善,方笑道︰「我還是過幾年再說吧,這穩重不穩重,也不在留不留胡子上,那那些天生面白無須的人怎麼辦?」

裴欽多精的人啊,見沈恆開口前先看了季善,且方才季善張口就是嫌自己留了胡子丑,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嘲笑道︰「我怎麼忘了,妹夫是個懼內的了?不過誰讓你內人是我妹妹呢,那當然是你越懼內,我越高興了。不過你如今黑了些,壯實了一些,整個人瞧著也越發有氣勢了,其實留不留胡子,都不影響你的穩重啦。」

說得季善與沈恆再次忍俊不禁,沈恆因笑道︰「二哥方才可不是這麼說的,這翻臉還真是比翻書還快呢。」

裴欽嘿嘿笑了幾聲,才又看向季善,「妹妹也黑了不少,看來博羅的日頭是真的毒,不過沒關系,如今你們已經回來了,回頭我就讓你嫂子給你送什麼玉肌膏、什麼雪膚霜去,管保不出三個月,你便養回來了……我們別站在這里了,還是先下了船,去客棧安頓下來了,有話再慢慢兒說吧,接連趕了這麼久的路,妹妹妹夫也肯定早累了。」

季善與沈恆便也不再多說,隨著裴欽下了船,再上了馬車,先去了客棧,留煥生浚生和裴欽帶來幫忙的人一起裝卸起行李箱籠來。

一時到得客棧,季善與沈恆都梳洗了一番,又換了衣裳,總算覺得渾身的疲憊都散了大半,也終于有腳踏實地的感覺了。

裴欽見二人梳洗好了出來,便笑道︰「我已經吩咐下去,待會兒就開飯了,早些吃了飯,妹妹妹夫好生睡一覺,明兒才好一早起來進城去,母親和你們家姑女乃女乃都已是望穿秋水了。」

季善聞言,忙道︰「我正想問二哥呢,怎麼是你來接我們,我們家大姑爺呢?就算他實在忙不過來,隨便打發幾個人來接應我們一下也就是了,怎麼二哥還親自前來了,不怕落到有心人眼里生疑呢?」

沈恆也笑道︰「二哥莫不是怕我這幾年虧待了善善,所以等不及要第一個趕來一看究竟不成?」

裴欽擺手道︰「子桓兄升了金吾衛前衛副指揮使,這幾個月都忙得很,你們家姑女乃女乃倒是說她可以帶人來接你們,可我想著她拖著兩個孩子,本來就出入不便了,怎麼能讓她來?只讓下人來我們又都不放心,所以權衡一番,還是決定我來了,橫豎都知道這幾年我與子桓兄走得越發近了,兩家早已是通家之好,他走不開,我來幫著他接一接舅兄舅嫂怎麼了?妹妹妹夫就別想那麼多了。」

季善與沈恆這才松了一口氣,沈恆已忙道︰「才二哥說我們家大姑爺升了金吾衛前衛副指揮使,什麼時候的事啊?他不是去年年初才升的同知嗎,怎麼這麼快又升了一級?」

季善則道︰「那娘和我們家姑女乃女乃如今都在哪里呢?這一別就是三年,我也等不及想見她們了。」

裴欽先答了沈恆的話,「你們家大姑爺能干唄,此番之事,他也算是有功的,若不是他及時趕到,後果不堪設想,皇上豈能不明白?他本又是皇上的親佷子,皇上一喜歡一高興,就算一年升一次,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吧?」

才看向季善︰「母親和你們家姑女乃女乃都在你們家等著呢,自打知道你們很快要回京後,母親便親自瞧著人把你們那宅子又好生修葺布置了一回,下人也都添齊了,只等你們回家。你們家姑女乃女乃今兒一早也帶著兩個孩子回去了,說是不但要讓你們明兒一到家就有熱水熱飯,什麼都是現成的,還要住上幾日,與妹妹你把這幾年沒說到的體己話兒,都一次給補回來。」

說得季善笑起來,「都是兩個孩子的娘了,晨曦還是這個爽直性子,看來不用擔心我們乍然重逢會生疏了。那娘呢,如今身體還好吧,我這幾年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的身體了。」

裴欽笑道︰「母親身體一直挺好的,說要健健康康的等你們回來,將來還要帶外孫,還要等著外孫娶媳婦,給她生曾孫呢,當然不敢病,不用我和你們二嫂說,如今都愛惜身體得很……」

話沒說完,終于後知後覺的想起這都三年了,季善與沈恆還是膝下空虛,可見只怕真的是……沒有希望了,心里一痛,哪里還說得下去?

忙強笑著岔開了,「妹妹妹夫都餓了吧?我讓他們這就擺飯啊,今兒就算了,妹夫趕路辛苦了,我就不與你喝酒了,明晚上我們定要好生喝幾杯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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