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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五章 旌蔽日兮敵若雲

盧遜和齊奉旭一邊輪流定時用望遠鏡觀察周圍的動靜,一邊低聲閑聊。

「你家哪里的?」

「遼陽的,你呢?」

「登州福山的。」

「你怎麼考進登州水師學堂的?」

「我爺爺,我爹我叔,我兩個哥,都在水師里,我不考水師都不行了。」齊奉旭笑著說道。

「家學淵源啊。」

「哈哈,算是吧。你呢?」

「我家算是遼東軍鎮老人了,三代都在九邊當兵。只是我從小愛打炮,後來我老子說,要想打炮過癮,還得去水師,所以我就考了金州水師學堂火炮科。」

兩人越說越投緣,幾天後關系越來越親密,就差燒黃紙斬雞頭。

這天夜里又是他倆值班,聊著聊著齊奉旭突然說道︰「听老水手說,打仗之前,要備好兩件事。」

「哪兩件事?」盧遜饒有興趣地問道。

「一是備好一枚銀幣,一是托付好點燈的人。」

「怎麼個意思?」

「老水手們說,海上打仗,要是不幸戰死了,魂魄要回故鄉,千難萬險。所以備好一枚銀幣,用來打點路上的陰司關卡。長路漫漫,很容易迷路,所以一定要請好友幫他點亮船燈,放在海面上,引著魂魄回鄉里。」

听到這里,兩人都沉默了,他們坐在哨位上,背靠著木板,抬頭望向天空。繁星如燈,布滿了整個夜空。海面如鏡,將星空悉數映出,你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海。

「真像遼陽城上元節的夜燈。」齊遜忍不住幽幽地開口道。

「是啊,真像登州上元節的夜燈。」齊奉旭也感嘆道。

過了許久,齊奉旭開口道︰「遜哥兒,要是我戰死了,請你幫我點燈。記住了,我家是登州福山。」

「嗯,我記下了。旭哥兒,要是我戰死了,記得幫我點燈,我家是遼陽定遼縣。」

這天,兩人正跟著見習軍官一起,在那艉樓上用望遠鏡觀察遠處的船只,分析它們的船速、航向。突然听到值日官稟告道︰「艦長,統領要上艦了。」

艦長、大副、火炮長等軍官連忙跑下了艉樓去迎接,只剩下二副在值班。

過了一會,一群軍官擁著一人上到艉樓來,正是北洋水師副統制使,兼第一巡海艦隊統領劉震。

「已經接到情報,南海艦隊叛軍已經悉數北上,目標泉州港。」劉震開口說道。

「統領,有多少船只?」

「閘船和海鷗船以上五十三艘,其余的雜船一百二十七艘。」

「只有這麼點?」肖東河等人詫異地問道,他們知道南海巡海艦隊的實力,這主力艦只來了不到三分之一。

「經過朝廷調略,南海巡海艦隊分成了三股,一股退守南安州,上書奉詔。一股退守德光城,暫且保持中立,估計還要談談價錢。一股去了番禺附逆。」劉震解釋道。

南海水師還沒有來得及編制為南洋水師,繼續保持著巡海艦隊的架構,內部也分了很多派系,因為沒有何芝貴這樣的老將坐鎮,互相之間的矛盾很深。

皇城司等人紛紛南下活動,利用各派系之間的矛盾,迅速將南海艦隊分裂。不過這些跟肖東河等人沒有關系,他們只是詫異了一下,繼續听劉震布置任務。

「這次逆軍水師北上,是被迫的,炮彈藥子都不是很充分,所以對我們而言是有利的。」劉震向肖東河等人通報著從逆的南海艦隊的情況。眾人一邊听著一邊點頭。

大家都知道,南海艦隊的後勤補給,包括船只的新造和大修,都要靠直隸的船廠和炮廠。隆慶帝駕崩,朝廷接連出事,補給就變得不正常了。等到正統帝殞沒,掌了權的劉家父子首先就全部停了南海艦隊的補給。

這些年朝廷度支緊張,加上南海這些年安靜地跟個大澡盆子,南海艦隊的補給一年比一年少,很多船只得不到及時的大修,損耗的火炮又得不到更換,彈藥又從來沒有充裕過,完全在啃以前的老本。

現在南海艦隊已經分裂,從逆的艦隊只有三分之一的實力。肖東河等人心里多少有了信心了。

自從漢王上書,孝廟先皇正式欽定組建北洋水師後,這兩年直隸、關東船廠拼命地造新戰艦,但畢竟原來的底子差得太遠,水手、軍官和實戰經驗都要差。知道內情的肖東河等人對南海艦隊還是有些顧忌。現在算下來,已方這邊還略佔優勢,那是好事,打起仗來信心更足了。

「此前從逆的艦隊整隊北上,是番禺那邊扛不住了。這些王八蛋一起事,兩湖、江西和閩海就奉命立即掐斷北邊的陸路,我們第一巡海艦隊又掐了它北邊的海路。北邊的茶葉、絲綢、棉布、瓷器一件都沒有。熬了兩三個月,听說去番禺進貨的南海、天竺、大食的海商擠了一大堆,而那里的海商卻一件貨品都拿不出來。這下炸了窩。」

肖東河等人都笑了,海商來進貨都是趕風向的,一年就那麼一段時間,錯過了就得趁明年去了。番禺的叛逆們沒有想到朝廷這麼狠,說封鎖就封鎖,一片茶葉、一根絲都不準南下,而且看架勢是要封鎖到底,一直到兩廣反正為止。

兩廣一直半自治著,游離在王朝核心之外,朝堂上的斗生斗死真的跟他們半個銅板的關系都沒有。這次「舉事」是地方世家們想趁著這個「改朝換代」的機會發出自己的聲音,要在王朝核心里佔據幾個位置。所以鼓動了一些「忠義之士」,然後半推半就地打出了「清君側」的旗號。至于矛頭到底指向誰,他們也不知道。他們只知道必須在新君身邊清出塊位置來,讓他們來站。

劉震繼續說著通報,「現在番禺陷入了困境,主事謀逆的人爭吵了好幾天,終于有人提出,南海艦隊不是總吹噓自己天下第一嗎?何不整師北上,佔據泉州。那里一直都是南海海商貿易的重要港口,里面的貨品堆積如山。而且他們南海艦隊一直罵我們北洋水師‘華而不實’,一指頭就能捅倒。到時候把大船開進去,大炮一架,什麼都有了。」

「這些王八蛋還打著這爛算盤。」肖東河幾個人都笑了。

「可不是嗎,從逆的南海艦隊原本不想打的,要是打光了本錢,就什麼都沒了。僵持了一兩個月,朝廷官軍已經攻克韶州和南雄州,正緩緩向廣州、惠州壓過去。番禺那邊受到了巨大壓力,想著在海上打個勝仗,既可以緩解陸上的壓力,鼓舞士氣,又能搶得大批的物資。于是就威脅從逆水師,要斷了他們補給。于是那幫沒卵子的就認慫了。而且想著要是打進了泉州港去,那豈不是金山銀海隨便撈?想明白後便興沖沖地北上。」

劉震這邊正說著,不僅肖東河等人在用心听著,挨得最近的盧遜和齊奉旭支著耳朵也在听著,越听越興奮,忍不住歪著頭低聲議論起來︰「遜哥兒,你說番禺那些狗賊們商議的機密事,怎麼都被我們知道了?」

「我听人說,朝廷在兩廣南海埋了很多探子,想必就是這些人把狗賊的消息遞過來了吧。」

兩人一說著小話,一邊不由自主地把頭轉了過去,想听得更清楚些。卻被聞教官發現了,上前來在兩人的頭上狠狠拍了一下,訓斥道︰「瞅瞅啥呢?」

劉震聞聲轉過頭來,看到盧遜被教官訓,咧著嘴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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