墳墓簡陋, 幾十年風雨後卻沒什麼變化, 跪在自己墳前, 譚盛禮心情復雜難喻, 後邊譚振興還在嘀嘀咕咕的念叨,听得不甚清晰,耳邊更多的浮起自己死前告誡長子的話,仿佛還在昨日, 又好像很遠了,透過彌漫的煙霧,望著石碑上字跡清晰的名字,譚盛禮沒有磕頭。
祖宗墳前不敬為不孝, 注意到譚盛禮小動作的譚振興忙為其補上,又磕了幾個響頭, 嘴里念念有詞, 「不肖子孫譚振興代父親磕頭, 還望祖宗莫怪, 譚家沒落, 父親心里最難過,我們三兄弟不足歲時就給我們啟蒙了, 他常說讀書明理, 豈料我們愚鈍, 讓父親操碎了心,不得不讓父親改變了策略,德行修養重于學識才華, 父親以身作則,教我們為人處事的道理,我們能有今天,多虧父親教導有方,剛剛多有冒犯,還望祖宗心里莫怪。」
下山時,籃子已經空了,譚振興走在最末,趁前邊人不注意,小聲和譚盛禮說,「父親,你是不是也埋怨祖宗啊?」
心情恢復如常的譚盛禮︰「」
見他不答,譚振興回眸望了眼樹木掩映的山林,捂著嘴小聲道,「其實我也有點成見,你說祖宗身為帝師,想提攜幾個人不是難事吧,咱家再沒落也不至于沒落到惠明村去啊。」得虧有姑婆幫襯,要不然他們窮得只怕連飯都吃不飽咯。
「要我說啊,祖宗行事過于迂腐了點,縱觀整個京城,誰不是費盡心思的為子孫謀條出路啊,父母之愛子則為計之深遠,眼下都照顧不到,何來深遠之說?」
譚盛禮沒有吭聲,任由譚振興往下說,前邊的譚振學隱隱听到幾個字眼,和譚生隱交換個眼神,兩人帶著乞兒大步往前走,盡量不參與此事。
這不,回家後譚振興就挨了打,五棍子,打得譚振興嗷嗷大哭,譚佩珠和汪氏以為出了什麼事,匆匆忙跑來,見是譚振興,兩人松了口氣,心平氣和忙自己的事兒去了。
譚振興︰「」
這次挨得有點重,直到會試放榜才稍微好點,但還是不敢有太大動作,因此放榜這日,他眼睜睜看著盧老頭和乞兒去看榜,譚振學和譚生隱去碼頭扛麻袋,譚盛禮送大丫頭姐妹兩上早課,汪氏出門買菜,偌大的宅子,就剩下他和譚佩珠。
偏偏譚佩珠懶得搭理他,自己在房里繡花。
譚振興整個人都不好了,在書房看了會兒文章,又去院里裁剪椏枝,實在無聊,把譚佩珠和房里拉了出來,「小妹,春光正好,你該出門走走,整日關在屋里不好。」
譚佩珠五官長開,眉眼精致,看著和大戶人家的小姐無差,奈何性子隨譚盛禮,不喜歡熱鬧,就愛繡花作畫,來京數月,身邊連個知心的朋友都沒有,就汪氏還認識巷子里好幾個婦人呢,「小妹,要不明早你出門買菜吧。」
總在房里待著不是法子啊。
譚佩珠低頭,看著手里未完成的針線活,小聲道,「大哥不必擔心我,我喜歡自己待著。」
「哪兒成啊,家里沒人,你連個說話的人都找不到。」大丫頭她們在時,能陪譚佩珠消遣時間,姐妹兩去族學後,譚佩珠身邊就沒人了,想到此,譚振興過意不去,「小妹,你是不是害怕出門後找不到回來的路,別怕,大哥帶你出門怎麼樣?」
譚佩珠︰「」
「大哥是想自己出門逛會兒吧。」譚佩珠毫不留情的戳穿譚振興的心思,譚振興嘿嘿笑了,「今天放榜,我心頭咚咚咚直跳,你說我要是落榜多丟人啊。」
怎麼說也是帝師後人,京里多少雙眼楮盯著呢。
「大哥還年輕,即便這次落榜,還有機會,重整旗鼓,下次肯定能行的。」譚佩珠攥緊針線,像在告訴譚振興,又像在告訴自己。
譚振興只以為她鼓勵自己,握拳道,「小妹,大哥會努力的,有大哥在,將來誰都不能欺負你和長姐。」父親說男兒不立,家里的女子會吃虧,經歷過姑婆的事兒後,譚振興深信不疑,「小妹,你別擔心,我不行還有父親呢,父親肯定能高中的。」
突然,前院響起敲門聲,聲音震天,譚振興驚了跳,看看日頭,再看譚佩珠,遲疑道,「難道報喜的官差來了?」
是不是早了點啊,算時辰,盧叔和乞兒出門沒多久呢。
譚振興去開門,卻是廖謙,譚振興拱手,「是廖兄弟啊」在他眼里,廖家人是朋友,故而喚了個親昵的稱呼。
「今日放榜」廖謙還禮,彬彬有禮道,「家父擔心你們等上許久,特邀你們去狀元樓稍作歇息」
狀元樓為國子監所設,消息靈通,幾乎是最先看到榜單告示的人,譚盛禮他們去了,能在最短的時間里知道自己名次,譚振興是听說過狀元樓的,惋惜道,「父親送世晴她們去族學了。」
廖謙微詫,「今日?」
會試關乎著多少人的前程,少有人能在今日出門忙其他事兒的,譚盛禮真是半點不著急,想想自己昨夜就翻來覆去睡不著的情形,真真是慚愧啊,「不知譚老爺何時回來?」
「不好說。」譚振興如實道,「父親偶爾會去集市,或是花鳥市,何時回來我也說不準。」
廖謙想了想,「大公子可願隨我去狀元樓?」
譚振興當然想了,來京這麼久,他還沒去過狀元樓呢,忽然想起譚佩珠在家,他問,「小妹能去嗎?」
在大學樓里的後院住著時,譚佩珠擔心言行有差招惹話柄,不和周圍人往來,搬來宅子,她更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譚振興害怕她悶出病來,京城民風開放,姑娘家能在街上隨意行走閑逛,用不著顧忌太多。
廖謙愣了下,像是不知譚家還有個小妹,反應過來,道,「自是可以。」
譚振興邀廖謙進屋坐,泡上茶後去喚譚佩珠出門,剛開始譚佩珠不樂意,譚振興說前院有人等著譚佩珠才應了,譚振興推著她回房,「難得出門,好好打扮打扮吧,我們不著急的。」
小妹生得好看,更該多多打扮,譚振興怕她敷衍了事,將事情說得很嚴重,「女為悅己者容,小妹,出門莫丟大哥的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