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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振興說話結巴,到後邊臉上血色全無,漆黑的眼眸里隱有水光閃爍,「父親,如何是好啊。」

「去醫館瞧瞧劉明章。」譚盛禮端著臉,神色嚴肅,回屋拿上銀錢就隨譚振興去了鎮上。

路上,他又細細問了遍事情始末,譚振興不敢有所隱瞞,一五一十地說起來,他們和劉明章街上偶遇,劉明章同窗認出譚振學是院試屢考不中的童生,說話含沙射影冷嘲熱諷把譚振學批得體無完膚,他們肚量大不和他們計較,那幫人竟把譚佩玉被休的事拿出來攻擊他們。

譚佩玉嫁進劉家後,兢兢業業勤勤懇懇地侍奉公婆,但在劉明章嘴里,譚佩玉懶惰刁蠻,不孝敬公婆,不友愛妯娌,進門幾年肚子都沒動靜,種種都是他們調侃諷刺的理由。

他們雖惱羞成怒,但謹記父親教誨,不與他們費唇舌之爭,他們的包容,在劉明章等人眼里成了軟弱無能的表現,愈發得寸進尺,把他們比作街上的叫花子不說,還朝地上丟銅板要他們搖頭乞憐地撿,是可忍,孰不可忍,譚振業滿腔義憤的撿起地上的石頭就撲了過去,按住劉明章的腦袋狠勁的砸。

砸得大快人心。

不得不承認,譚振業腦袋瓜聰明,看劉明章倒地後,譚振業感覺不妙,撒腿就跑。

跑得那叫一個快,快得狗追出去都聞不到氣味的那種。

譚振興挑著眉,得意洋洋地說道,「父親,你放心罷,三弟跑得快,劉家人抓不到他的。」

除非譚振業自己出來。

譚盛禮︰「」作為兄長,沒有半點成熟穩重,這會竟沾沾自喜成這般模樣,他折了根樹枝就往譚振興身上抽,厲聲道,「你是兄長,為人處事該為表率,明知振業做事沖動,不攔著也就罷了,竟說出這種話,抓不到就沒事了嗎?」

夏日衣衫薄,樹枝抽在身上火辣辣的直犯疼,譚振興搞不懂他父親了,譚振業傷了人,被劉家抓到肯定沒有好果子吃,劉家人抓不到他是好事啊,就是告到縣衙,衙役抓不到人也沒轍,待時間長了,人們自然而然就淡忘了,誰記得譚振業打人的事啊。

安樂鎮不是沒有這樣的例子,十幾年前,有個婦人殺了自己丈夫後離家出走,逃到其他地方隱姓埋名,待幾年過去,鎮上的人們忘記她了,她又偷偷模模地回了家,像沒有發生過那件事似的,照樣在以前的院子里生活,周圍鄰里也沒去縣衙告發她的,別提多滋潤了。

他覺得譚振業跑得好,不跑難道被抓進縣衙吃牢飯啊?

抱著這種想法,他不知道譚盛禮怒從何來,說起來,他是最無辜的,他想攔也要他攔得住啊,況且他被氣得渾身發抖,恨不得撲過去打架,譚振興沖在他前邊,他高興還來不及,怎麼可能攔住他。

他不答,譚盛禮也知他心里想什麼,正色道,「男子漢大丈夫敢作敢當,真以為躲起來就萬事大吉了?他還一直躲在外邊不回家?」

譚振興想了想,不說話了。

他忘記了,譚振業還得考縣試呢,鬧出這檔子事還怎麼考縣試啊。

「父親」他感覺好像做錯了,天大地大都不及考試大。

譚盛禮懶得搭理他,丟了樹枝,自顧往前走。

到鎮上時,街上的人都在議論劉明章受傷之事,人雲亦雲,把譚振業形容得十惡不赦,明明最先挑事的是劉明章,到頭來竟把錯怪在譚振業頭上,更有甚至把譚家都罵了進去,罵他們家丑人多作怪,自己考不上秀才就眼紅嫉妒劉明章,專程報復他。

譚振興氣得跳腳,偏偏礙于自己勢單力薄寡不敵眾,不得不憋著,但有些話不堪入耳,譚振興忍不下去,便張著嘴,無聲地和那些人對罵。

嘀嘀咕咕的,看得譚盛禮又想打人,但看街道兩旁樹下乘涼的人多,終究給譚振興留了面子。

到醫館時,劉家人已經到了,老遠就听得羅氏歇斯底里的哭喊,以及要把譚振業挫骨揚灰的怒罵,譚振興縮著脖子,腦袋垂得低低的,到醫館門口就不肯往里了,「父親」劉家人多勢眾,他們進去會被吃掉的,譚振興聲若蚊吟道,「我們我們要進去嗎?」

譚盛禮沒個好氣,「現在知道害怕早干嘛去了?」

譚振興委屈地眼角發紅,他哪兒知道譚振業發起狠像頭狼啊,那天在劉家,他撲過去打劉明章並沒討到好處,便想當而然的以為譚振業也佔不著多少便宜,不成想譚振業動作迅速,力道驚人,兩下就把劉明章腦袋砸破了洞他都沒來得及歡呼慶賀呢

「長兄如父,子不教父之過,你進去給人家賠禮道歉。」譚盛禮沉著臉,語氣冰冷,譚振興打了個寒顫,畏畏縮縮道,「我我去嗎?」

劉家人不得把他往死里揍啊!他往後退縮半步,畏畏縮縮道,「父親,我能不能能不能不去啊。」

冤有頭債有主,打人的是譚振業,與他何關啊。

譚盛禮臉色更冷,「你不去難道要我去?」

譚振興不敢點頭,否則那就是大不孝,劉家明擺著要找他們算賬,此時誰進去誰就是箭靶子,無論如何不能把譚盛禮推出去啊,他小聲商量,「能不能都不去啊?」

他怕死。

看他沒出息的慫樣,譚盛禮揮起手就想揍他,譚振興急忙抱頭,「父親,我去。」

橫豎都是死,死在別人手里起碼心里好受點,他咽了咽口水,臉色蒼白的挺起胸膛,「父親,我進去了?」

譚盛禮從衣袖里抽出個錢袋子,「先問問大夫劉明章情況如何,把看病抓藥的錢給了,然後誠懇地給人家賠禮道歉,求得劉家人原諒。」

譚振興︰「」打人的又不是他,憑啥要自己夾著尾巴灰溜溜的求人啊,雖說子不教父之過,但不還有句俗語說父債子償嗎,依譚盛禮的說法,怎麼像是子債父償啊,二者不是相互矛盾嗎?

盡管滿臉不情願,譚振興仍緊張不安地進了醫館,進門後,頗為不舍地望著譚盛禮,譚盛禮揮了揮手里的枝椏,「磨蹭什麼呢?」

譚振興忙收回視線,攥緊荷包,視死如歸的上了樓。

譚盛禮站在樓梯口,但听樓上傳來羅氏聲嘶力竭的咆哮怒罵就知局面多糟糕。

約過了三刻鐘,樓上嘈雜的怒吼聲安靜下來,羅氏那句,「我們什麼都不要,就要譚振業吃牢飯」的聲音尤為響亮。

片刻,譚振興垂頭喪氣地下了樓,看到譚盛禮,濕漉漉的眼眶瞬間蓄滿了淚水,「父親。」劉家人簡直不講道理,大夫說劉明章的傷沒什麼大礙,結疤後留疤的機會都很小,偏劉家人得理不饒人,死活要把譚振業送去縣衙坐牢,他抹淚,「父親,怎麼辦啊?」

「可有和劉明章賠罪?」

譚振興點頭,能不賠罪嗎,就差沒雙膝跪地磕頭求他了,劉明章就是鐵石心腸,說什麼都要把譚振業找出來送去衙門見官,以劉明章的人脈,譚振業是完了啊。

譚盛禮瞅了眼高高的台階,猶豫了下,轉身道,「咱回家吧。」

劉家人動作快,傍晚縣衙就來人問譚振業的去向,還向村里人打听,都說沒見過他,衙役在村里逗留大半個時辰,東南西北翻了遍,確定沒人才回去了。

村里的人都知道譚振業打傷劉明章被告到縣衙的事了。

譚家再次被推到了風口浪尖。

晚飯後,譚盛禮罰譚振興和譚振學跪在門外,譚振興忿忿不平的翻著手里的書,和譚振學抱怨,「做錯事的是三弟,與我們何干,父親當真是」不講道理四個字在唇間滯了滯,到底沒敢說出來。

譚振學從容淡然得多,「三弟年紀小不懂事,和我們出去惹了事便是我們做哥哥的照顧不當,父親罰得並不是沒有道理。」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他們如果攔著譚振業,就不會釀成大禍,眼下衙役都驚動了,想來是不會善了了。

他們確實不冤。

譚振興郁氣難舒,「他怎麼不懂事了?我看他懂事得很。」坐而罵之不如行之,譚振業多有膽量的人啊,怎麼能說不懂事呢?

「大哥,別說話了,好好背書,離縣試沒多少時間了,專心應付考試,有什麼事等考試後再說。」

譚振興撇撇嘴,還想發點牢騷,但不知何時,譚盛禮走了出來,目光幽深地望著他,譚振興討好的呲牙笑了下,趕緊低頭背起書來。

譚盛禮問,「振業藏哪兒去了?」

兄弟兩懵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隨即搖頭,不約而同道,「不知道。」

「出事後振興回來喊人,振學你去哪兒了?」

譚振學身形微僵,「我我隨生隱堂弟將剩下的柴火賣完了。」

「是嗎?」譚盛禮聲音不高,但不容忍置喙,譚振學遲疑了下,不知怎麼開口,但听譚盛禮陰沉道,「進山把人喊回來。」

事已至此,逃避是解決不了辦法的。

兄弟兩無法,提著燈籠上山,半夜帶著譚振業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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