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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不少,譚盛禮沒有挨著看,院試不考策論,他將與策論有關的文章先擱到旁邊,著重翻看與院試有關的墨義,雜文和詩文。

詩文是院試最難的,他先翻趙鐵生做的詩,剛開始速度很慢,連翻幾張後,動作快了起來。

隨著他的動作,趙鐵生屏住了呼吸,脊背不由自主地挺直,搭在膝蓋上的手攥緊了洗得泛白的衣服,目光深邃而幽暗。

翻完詩文,譚盛禮抽出兩首詩,「趙兄的詩頗有東晉陶潛之風,清新恬淡,樸素寧靜,但字句不夠精煉,讀起來略微冗雜。」說著,他嘆氣,「倒不是說趙兄的詩不出彩,只是院試考卷眾多,閱卷官們要在短時間里挑出最好的詩,自然側重詞句精簡又富有韻味的詩。」

院試閱卷共有四輪,最先篩選四門皆作答的考卷,四位閱卷官每人負責不同類的考卷,將不同類作答優秀的考卷篩選出來,然後傳遞檢閱,四門作答全部優秀的會直接通過成為秀才,也有四門考試三門優秀的,這時候就看滿榜沒,如果還有名額,閱卷官們會商量討論適當的放寬條件,從次等中擇優,趙鐵生如果其他三門答得好,應該還是有機會的。

他如實點評。

趙鐵生面色激動,雙手顫抖道,「不瞞你說,前些年我偶然遇到我們府的學政大人,厚著臉請他看過我的詩,他的說法與譚和爺差不多。」那年他院試落榜,心情煩悶,便從郡城走著回家,途徑府城城外,遇到學政大人北上便厚著臉皮遞上了自己寫的詩,學政大人沒有見自己,是差小廝傳的話,「樸實無華,別有意韻,但太過拖沓。」

這些年他嘗試過精簡詞句,但效果甚微。

想不到譚盛禮幾眼就看出了關鍵,他眼楮亮了亮,像看到了最後的曙光。

譚盛禮以這兩首為例,調整順序,刪了些詞,改了幾個字,趙鐵生再看,詩的神韻沒變,但意境更為清新自然,趙鐵生反復讀了好幾遍,越讀越歡喜,如獲至寶似的,「譚老爺,這,這還算我的詩嗎?」

「為何不算?」他並沒有做大的改動,意思意境都是趙鐵生自己的。

趙鐵生愛不釋手,「譚老爺,我真的謝謝你。」

譚盛禮嗯了聲,又去看其他,墨義類的文章少數有誤,譚盛禮與他提了提,最後是雜文,雜文主考寫訴狀,有行文規範,他掃了眼就知道趙鐵生癥結所在,與作詩差不多,用詞綿延拖沓,不夠縝密,雜文他只看了兩張,剩下的沒看。

但趙鐵生卻是明白了,自己屢考不過的關鍵不在詩,而在雜文?

他難以置信地瞪大眼,雜文無非是訴狀,他曾閱覽過他父親寫的雜文,差別並不大,後來他還借閱過其他秀才寫的訴狀,在雜文這門,他自認是有些信心的。

「趙兄。」既是請他看文章,譚盛禮就不會惺惺作態故意奉承,直言道,「文章用詞不夠縝密,敘事拖沓,許多地方都不夠嚴謹」雜文與訴狀差不多,既是訴狀,就要理清楚事情的時間地點起因經過,最忌諱的是越矩,斷案的是縣衙老爺,孰是孰非縣衙會去查,而趙鐵生寫的文章里,隱晦的暗示要怎麼斷案這是大忌。

秀才寫訴狀不禁止摻雜私人感情,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但絕不能多出感情外的暗示。

趙鐵生面色如灰,「趙老爺我我」他想說點什麼,但又不知從何說起,他明明仿照其他秀才的格式寫的,為何會這樣。

看他整個人如霜打的茄子,雙眼暗淡無光,譚盛禮道,「我不知道令父的文章如何,雜文這門,趙兄如果沒有把握,可以再寫幾篇文章我瞧瞧,萬萬記住,斷案的是衙門,衙門老爺自有方法查清楚始末,怎麼定罪,與我們無關。」

趙鐵生抿了抿唇,喉嚨干澀得厲害,譚盛禮把茶遞過去,「雜文說難不難,趙兄好生努力,下次還來得及。」

說實話,譚盛禮也沒想到趙鐵生的失敗在雜文,這些年如果有人肯指點他幾句,或許早就過了,只能說造化弄人,追根究底,還是安樂鎮的讀書人太少了,且固步自封,不願與人多交流,他又鼓勵了趙鐵生幾句。

慢慢的,趙鐵生平靜下來,抿了小口茶,感慨道,「我十幾歲成名,那會年輕氣盛,便有些恃才傲物看不起人,愛以詩會友,倒不怎麼討論其他,待後來幾次都不中,又自覺丟臉,整日讀書哪兒都不想去,不怕譚老爺笑話,我自讀書起,臉皮就厚過兩次。」

一次是求學政大人指點自己的詩,一次便是今天。

「趙兄莫妄自菲薄,贈人玫瑰手留余香,亦是我的榮幸。」譚盛禮謙虛道。

有如此學識卻謙遜有禮,趙鐵生自慚形穢,不禁納悶他為什麼不考科舉,以譚盛禮的學識,科舉輕而易舉,難道不想入仕只想做個鄉間隱士?

這般想著,不禁愈發敬畏此人。

短暫的沉默里,門口探進半邊身體,大丫頭軟糯糯的道,「祖父,聊完了嗎?」

約莫沒听到他們的聲音,大丫頭以為聊完了,指著日頭,「越來越曬了,大姑說再不出門就晚了。」

趙鐵生放下茶盞,忙起身告辭,「叨擾譚老爺多時,真是過意不去。」他拿出籃子里的點心,「這是一點心意」

「趙兄太見外了,同村鄰居用不著客氣,況且我不曾做過什麼,點心你拿回去。」譚盛禮道。

因著趙鐵生考科舉,趙家家徒四壁,兩個兒子老大不小了也沒說親,他妻子整日與他爭吵,鬧得雞飛狗跳,不得安寧,譚盛禮如何好收他的禮,看趙鐵生把點心放下,譚盛禮拉住他的手,「有朋自遠方不亦說乎,趙兄這般我真的要生氣了。」

趙鐵生愣住,譚盛禮將點心放回籃子,說道,「朋友間犯不著講那些虛禮,趙兄日後如有困惑,盡管來就是了,若次次都攜禮進門,我怎好意思啊。」

「我還能再來找譚老爺解惑嗎?」

譚盛禮點頭,「隨時歡迎。」

趙鐵生眼角濕潤的頷首,在譚盛禮的堅持下,趙鐵生將點心裝了回去,心下萬分過意不去,走出譚家,整個人豁然開朗,和有學識的人聊天,心境平和,受益匪淺,非言語所能形容,走到山腳,他轉身回眸仰望,譚家院子靜靜的屹立在半山腰,後山樹木掩映,如深山古寺,底蘊磅礡,神秘大氣。

譚家門口,譚盛禮牽著大丫頭往山里去,大丫頭喜歡進山無非喜歡花花草草,尤其上次他說過哪些能做入口,哪些能做藥材後,大丫頭更為感興趣,沒事就央著他去山里。

綿州地勢得天獨厚,除了花草,還有許多豐富的藥材,譚盛禮邊走邊給大丫頭介紹,待听到他說吃了好,大丫頭便不由分說的扯進籃子里裝著,藥用價值高的更是連根拔起,喜滋滋的模樣讓譚盛禮忍俊不禁,因著這樣,他也動手挖了不少,看病抓藥貴,家里備點藥材總是好的。

祖孫兩在山里晃悠,時間很快就到了晌午,下山時,籃子里裝滿了各式各樣的花草藥材,大丫頭兩手滿是泥,衣服也髒了,發髻歪歪扭扭的,她問譚盛禮,「祖父,我們明天還進山嗎?」

譚盛禮好笑,「不好說。」凡事以縣試為重,他要守著譚振興他們背書,大丫頭跟著進山不方便。

聞言,大丫頭滿臉失落,譚盛禮看了眼籃子里裝的草藥,「大丫頭要是想來,讓大姑或小姑帶你來吧。」山里有用的植株多,有毒的也不少,要譚佩玉她們照著今日挖的來該沒問題。

「真的嗎?」大丫頭歡呼起來。

譚盛禮點頭,「真的,不過要看大姑她們忙不忙。」

汪氏要照顧孩子,走不開,譚佩玉和譚佩珠倒是沒多大的事,大丫頭回去就和她們說,譚佩玉拉住她,答應帶她進山,完了打水給大丫頭洗手,譚盛禮回屋換了身清爽的衣服,出來時,仍不見譚振興他們的影,和譚佩玉道,「午飯我們先吃吧。」

他發了話,不把柴賣完他們不敢回來的,等不知等到啥時候。

碗筷剛擺放上桌,外邊就傳來咚咚咚的腳步聲,以及譚振興氣喘吁吁的喊聲,「父親,父親」

聲音急促,仿佛火燒眉毛似的,譚盛禮不悅的皺眉,待人進了院子,譚盛禮呵斥他,「一驚一乍的作甚?」

譚振興忙剎住腳步,收起臉上的慌張,深吸口氣,咽了口水道,「父親,出事了,三弟把劉明章給打了。」

「如何會打起來?」

「我們在鎮上賣柴,踫到劉明章和他同窗,開口就奚落我們,往地上扔銅板,把我們當成叫花子,三弟忍無可忍就撲了過去,把劉明章腦袋砸破了洞,劉明章要去縣衙告三弟呢。」話完,譚振興抹了抹臉上的汗,「父親,怎麼辦啊?」

「振業人呢?」

「躲起來了。」

「劉明章呢?」

「在鎮上醫館里,听說流了好多血,要是成傻子了咋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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