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玉一開始認識它, 是因為多嘴, 沒能接桂月劍回家, 師兄師姐們說, 找大門死纏爛打便是,從前有個人就是如此,最後叫他成功了。
于是她每天來,開始大門不讓她進去,但是又不直接說不行, 就說自己很為難, 沒有這樣的先例。
她死纏爛打幾天, 依舊如此, 大門雖然不讓她進, 但是會跟她說話,沒有很絕情。
那時候她只覺得是個開口,心說搞不好聊著聊著就同意了, 于是堅持得空就來。
給大門講故事, 按摩, 逗它開心,大概一周後,大門還是不同意。
她以為自己失敗了, 或者礙于門派規定,大門不好給她開小灶,後面來的次數越來越少,最後索性不來了, 安心修煉。
有一天在洞府運氣的時候,突然听到大門喊她,說千辛萬苦,終于給她爭取到了機會,那天宗主和長老都有事要忙,沒人注意,總之她可以進去了。
她不疑有他,為了感謝大門,陪大門聊天的時間越發的長,按摩的也很起勁,就這樣堅持了幾天之後才曉得大門是萬劍仙宗的鎮宗道器,比宗主還牛逼。
宗主也要看它臉色,放不放人進去,全看它想不想,樂不樂意。
余玉第一反應是大門故意為難她,但是大門和她無冤無仇,為何要為難她?為難她,還表現的很熱情?
就像一個空巢老人逮著人就往死里聊天一樣,不撒手了,听故事听的格外起勁,一口一個小余玉叫的無比親熱,無論從哪方面看,也不像刻意戲耍和為難,于是她有了個大膽的猜想。
大門鎮守萬劍仙葬太多年,又沒人陪它聊天,孤獨,寂寞,故意卡著她,讓她陪它樂呵樂呵?
後來這個猜想被桂月劍實錘,大門大概千算萬算,沒算到桂月劍可能從前是寶器,不知道怎麼地,掉階變成了靈器。
它很有靈性,每次她要走,都會做些什麼挽留她的行為,不是擺擺麥穗,便是索性悲鳴。
起初以為是她的腦補和誤會,連續幾次之後才確定,方才那番話其實是讓大門放她契約,讓桂月劍時常回來,也是為了不動聲色安撫大門。
就算她契約了桂月劍,還是會回來的,果然就契約上了,這是她以為的,沒想到還有宗主的推波助瀾。
宗主也希望她經常回來看看大門,陪它聊聊天吧?
感覺宗主並不是真的不想管大門,他對大門有感情,就像一個小輩對長輩的那種。
可能是因為忙吧,沒什麼空,一個月最多看個一次,有時候兩個月,孤寡老人需要時刻關懷,所以大門的怨念才會這麼深。
「我保證以後會經常來的。」余玉從儲物袋里掏出桂月劍,「這里也是桂月劍的家,它以前的主子葬在這里,時不時要帶它過來看看。」
大門險些淚流滿面,「小余玉,你簡直太好了。」
余玉收了劍,走過去,又從儲物袋里掏出特意定做的耙子,「這耙子我花了幾百塊靈石呢,還好好的就閑置了多可惜。」
她開始像往常似的,擼起袖子給大門抓癢,抓著抓著意識到不對,身後太過安靜,一回頭果然,宗主不見了。
不知道是有事,還是怕她問起魔修的事,早早的避開。
完犢子,只能去問魔修了。
不曉得魔修會不會告訴她?搞不好也跟宗主似的,顧左右而言他,總覺得她還小,不該摻合進來等等。
怎麼所有年紀大的人都有這種奇奇怪怪的想法?就不能給年輕人一點信任嗎?
余玉抽空模了模下巴。
要想個對策,騙魔修把這事說出來。
他有讀心術,還不好騙呢。
大雪山寒潭下,有人閉著眼,像做了噩夢似的,秀氣的眉毛微微蹙起,一雙白皙修長的手抓緊了鎖住他的鏈子。
那鏈子上無數符文浮現,不斷的鑽入他體內,隨之而來的還有些令人不願想起的回憶。
「清兒,對不起,你娘快不行了,她膽子小,又黏人,爹不能丟下她。」
他听到爹爹哽咽說道,話里有許許多多的不舍和壓抑。
「你還小,現在肯定不能理解,等你以後找到那個人就懂了。」
他看到了爹和娘緊緊相扣的手,摻合著血,那般的刺眼。
「爹和娘並沒有拋棄你,爹和娘即便死了,也會一直保護你的。」
他低著頭,還不能理解這句話的含義,許久都沒有做出反應。
「爹和娘仇家太多,一旦我們去了,那些人定會找你報復,所以……」
一陣光芒大勝,他被籠罩在光圈內,什麼都看不見,只能听到有人說話。
「爹和娘為你醍醐灌頂,將畢生修為納于你的體內,從今往後,你即便沒有爹娘護著,也不會有人敢欺負你。」
「他們只會怕你,敬你,尊你,縱然會失去很多,但是你得到的更多。」
似乎已經預料到他的將來,畢竟一個四歲的元嬰期,誰敢與他玩耍,也許一個控制不好,會殺了他們。
「將來你若是覺得累贅,想更進一步,便自廢修為重修便是。」
醍醐灌頂而來的修為不是自己的,所以不可能再進一步,只有廢掉修為,一步步重修才行。
「記住了嗎?」
他輕輕的點頭,想離爹娘更近一步,一腳踏出,整個地面裂開,沿著牆角一路到了頭頂。
砰,整間屋子塌了下來,將他壓在其下。
畫面一轉,變成了他五歲時的模樣。
他還是控制不好陡然得來的修為,總會弄壞東西,睡塌床,踩裂屋子,抓破杯子和入手的一切東西。
即便只是簡單說句話,亦或是坐著不動,身上的威壓也能讓方圓百里之內無一人站立。
後來宗門給他圈了個山頭,整座山孤零零立著,一個人都沒有,只有他。
元嬰期可以看到很遠的地方,也可以听到。
他最喜歡做的事便是坐在門前,晃著腳丫子看四周的動靜,和听其它山頭的聲音。
那里有很多人,他們聊什麼的都有,偶爾也會提起他。
「那個孩子真可憐,一個人生活在山上。」
「听說連東西都沒吃過。」
「元嬰期不需要吃東西吧?」
「那哪能一樣,吃東西是欲.望。」
「這麼一說確實,怕是連好吃的是什麼都不知道。」
「真可憐啊。」
腳丫子晃了晃,板著的小臉上面無表情,還不太理解他們說的話。
「還那麼小就沒有爹娘了。」
嚓!
身下的木廊一寸寸裂開,像一張蜘蛛網似的,朝遠處擴散。
這句話……他听懂了。
「听說爹娘死的時候他連一滴眼淚都沒流。」
「是不會哭吧?」
「呆愣愣的,不像正常的小孩兒。」
「可憐了他爹娘,受那麼重的傷,千里迢迢趕回來,就為了見他一面,將修為傳給他。」
「我看未必是好事,沒有童年了。」
不要說。
「都是元嬰期了,還在乎童年。」
不要再說了。
「小孩子嘛,難免喜歡跟同齡人玩兒,不過他特殊嘛,我要是有兒女我也看好了,可不能給他糟蹋了。」
不舒服,不要再繼續說了。
他捂著耳朵,想把那聲音堵住,冷不防耳邊突然傳來另一道聲音。
「大佬?你在嗎?」
「听說前幾天一個沒控制好,打傷了一個路過的弟子。」
「大佬,你不會又在睡覺吧?」
「那弟子也是可憐,好端端的御劍飛行,突然便被吸了過去,險些丟了小命。」
「大佬?都睡了萬年了,怎麼還這麼能睡啊?」
「元嬰期的力量當真可怕,在一個六歲孩童身上更可怕。」
「大佬,你快出來啊,我找你有事。」
「可不是嗎?兩個元嬰後期的畢生修為都在他一個人身上,直接元嬰期巔峰大圓滿。」
「大佬,你別掉鏈子啊,真有事。」
「要不是他體質特殊,比旁人多了個海竅,說不定早就撐爆了。」
「哎呀,我受傷了,大佬,快出來救救我。」
「听說本身也天賦異稟,小小年紀不過四歲已經是練氣期頂峰,差一步築基。」
「大佬,你再不出來我要炸潭了。」
底下安安靜靜,還是沒有反應。
「我真的炸了。」
方才就是騙大佬的,她沒有受傷,很是精神的從儲物袋里拿出一把冰劍。
是桂月劍,她正愁沒地方亮亮,試試它的威力,大佬給她找了個好機會。
桂月劍飛起,一把鑽入水中,沒來得及深入,便見譚底冒出滾滾黑煙,有人輕嘆口氣。
「你怎麼又來了?」
聲音經過寒洞處理,更顯好听。
余玉抬眼望去,魔修站在潭面上,手里拿著煙桿,仿佛剛被吵醒一般,一臉的不情不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