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124、第一百二十四章

「衣食以厚民生, 禮義以養其心。」元青花的聲音沉悶,听起來並不如何好听,「以謀謀民心,只一時耳。」

這點是與其他瓷器不同的。

瓷器們無論長相如何年代多久保存是否得當聲音粗細與否, 大多聲音都有鐘磬之感, 一句「大珠小珠落玉盤」都擔得起。

可元青花的聲音卻像嗓子受到過什麼傷害,毛坯不平似的, 刺刺啞啞。但言語當中卻是對靈雲所說極為不贊同。

靈雲倒也不惱, 語氣輕松的對寧姝說道︰「元青嗓子啞, 教書教的。勸你千萬別動心思去看良府抄來的瓷器們, 怕是現在都滿口‘三人行必有我師焉’了。」

寧姝聞言看向元青花︰這竟然是個教書先生?罐子上畫的可是尉遲恭救主,加上元朝征戰名聲在外,她一直以為元青花和大黑一樣, 得是個武將瓷呢。

還有他一開口就說的那句話——衣食以厚民生,禮義以養其心,怎麼听怎麼耳熟。

「此女能听到吾等言語?」元青花一開口除了文縐縐還是文縐縐, 雖然有些驚訝,但完全不似小白那般呼喊模樣。

每個瓷器來的時候都要解釋一遍,秘葵也解釋的有些乏了。但也為了防止元青花不明不白回到宮中,又被渣斗忽悠, 她還是強撐著想將寧姝的事兒再說一遍于元青花。

秘葵方才開了個頭, 寧姝便在一旁說道︰「我來說吧,秘葵稍歇歇。」

秘葵說道︰「不是不讓姝姝說,而是怕元青花不信。我們都是瓷器, 靈雲又在這里,說話有保。」

「就讓寧姝說。」靈雲在旁說著︰「愛信不信,元青都活了這些年教了這些年了,還能是非不分?」

「靈雲勿要激我。」元青慢條斯理地說道︰「說吧,是曲是直一听便知。」

寧姝抿了口茶,將從自己穿來開始的事情又說了一遍,中間偶爾有些遺漏,秘葵也會一一補充。說完,寧姝接近口干舌燥,外面的天也開始變得灰暗低沉了,她開始想念宮里的甜湯。

夕陽西斜,落日的余暉漸少,寧姝點起一盞油燈,三個瓷器的影子斜斜拉伸在地面,長長短短大大小小,不像是瓷器的影子,倒像是個人站在那兒。

元青花思忖片刻,說道︰「你們這是尋到了渣斗,方想拉攏陣營吧?」

「非也。」寧姝也被元青帶的說話文質彬彬的,「而是想問元青可是知道良府如今密謀何事。」

「良府已然被抄,此事既然瞞不過皇上,前朝自有公論。爾乃一後宮嬪妃,怎可探問前朝之事?綱常倫理國家一日不可廢。」元青花不愧是老派的教書先生,開口就上綱上線了。

秘葵在邊上小聲提醒寧姝道︰「許衡。」

寧姝恍然大悟,元青花的主人是元朝許衡。

許衡何許人也?

忽必烈授國子祭酒,也就是主管學務和教學的官員。本人更是著名的理學家和教育家。二十七年仕途中八次被詔入朝為官,又八次辭歸故里,以教化為樂。這也就怪不得元青花喜歡教瓷器,也怪不得對寧姝要求守禮。

她就說方才那句怎麼听著耳熟,不就是許衡的「名人名言」之一嗎?

靈雲打了個哈欠,似是有些疲乏了︰「大家都是為主救國救民,如今皇上並未怠忽荒政,反倒是那些逆臣賊子興風作浪,為從你這處問些東西怎得了?你這瓷也怪沒意思的,一開口就說我們拉攏陣營,區區渣斗,還值得我這麼勞師動眾?」

元青花沉默片刻,似是覺得靈雲所說有些道理,但他只是說道︰「皇上如何,良府如何,都是朝堂上的事情。如今皇上已抄良府,顯然心中有數,爾等無需多管。」

「嗯,我覺得也是。」靈雲附和了一句,「只是汝奉如今就在寧姝這兒,好像和寧姝關系還不錯,回去若是知道了元青你這麼……嘖嘖,我倒是不會說你什麼不好,但到時候若被問起那宮女投毒怎得沒有個下落,該怎麼說啊?說元青明明知道但是講究倫理綱常,不肯告訴我們女子?還是說元青教書教的嗓子啞了,說不出話了呢?」

寧姝︰驚!難道元青喜歡汝奉?!

「怎可背後語人?!」听到汝奉的名字,元青有些惱羞成怒。

靈雲︰「沒有背後說你不是啊,你放心,我向來光明磊落,自然會當著你的面和汝奉說清楚的。更何況,我這不是還在給你選擇理由的機會嗎?」

寧姝本以為元青還會掙扎一下,誰知道他都沒怎麼思考,開口便問︰「你們想知道什麼?」甚至連語氣都一改方才的文縐縐,頗有些焦躁。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叫元青不語理學。

「就把你知道的,良府的事情都說出來。」靈雲說道︰「藏藏掖掖也沒意思,你有許衡那樣過目不忘的本事,糊涂也莫裝了。」

元青花長嘆一聲,看向寧姝,說話雲里霧里,宛如朗再現。只不過朗話里的玄是針對瓷器們的,而元青花則是針對如今時事的。

「花謝花開,時去時來。福方慰眼,禍已成胎。」元青花說道。

「說人話。」靈雲冷聲說道。

元青花︰「良府與人密謀篡權奪位,今日落到如此地步,罪有應得。」

「與誰密謀?」靈雲問道。她的語氣容不得人猶豫亦或者是拒絕,大有一種審訊的感覺,大概是在東廠呆多了,身上有些殺伐果斷的氣度。

元青花就這麼毫無反抗地說了幾個人名,其中有些寧姝還是听過的。但果不其然,介府、鐘府都未被提起,且柳府和陳府也不在其中,寧姝不免松了口氣。

倘若這些府邸被牽扯,先不說他們當中是否有荀翊信得過的,會不會將一些秘密的東西透露出去,甚至這些宮內的嬪妃往日也沒做什麼錯事,大家相處甚好,都是牌友,寧姝這幾日還拉著鐘妃想要研究出個「劇本殺」和大家一起玩呢,怎麼願意看她們錯愕驚慌?

秘葵問道︰「那良府為何要讓良嬪和寧姝拉攏關系?」說完,她還補充道︰「我和汝奉現在關系可好了。」

元青花如今已經是有問必答,說道︰「良家想借良嬪和寧姝的關系撇清自家嫌疑,又因寧姝在皇上面前能說的上話,說不準也是另外一條路子。至于那投毒之事,便是良府想出來的主意,不過就是想借著南方藻災將事情一並推到寧妃身上。且能借口皇上被寧妃迷惑,詆毀聖名。」

寧姝听到這里有些不解,「可倘若良府密謀造反,良嬪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元青花答道︰「良嬪不過是良府的犧牲品。良嬪生母在良府並不受寵,加上良嬪在宮中多年並未得寵,家中早已經不在她身上傾注什麼了。」

「她若是死了,亦或者皇上被扳倒,那如今在良府里受寵的這位便能一步登天了。想的真好真妙啊。」靈雲笑嘻嘻地說道,但這笑听了實在是讓人有些毛骨悚然。「但我最厭惡的就是這種看不清自己的身份地位,做不好自己本分的人。」

秘葵︰「這麼說,良府還當真和自己府里的這女人一樣,做著不屬于自己的春秋大夢。」

「人以類聚,物以群分嘛。」靈雲冷聲說道。

「只是……」寧姝想到良嬪的模樣,在沒有良府的指示之前,她在宮里也算自我,可良府一旦有了說法,她也不會拒絕。「說不準良嬪也是為了自己娘親,听聞還有個親弟。」

「正是如此。」元青回道︰「良嬪自小要強,不過就是為了撐一口氣。她生母天性軟弱,反倒被人禍亂了後宅。既為一家主母,堂堂夫人,怎可如此不經事?」

秘葵一听元青這話就躥起火來,怒道︰「按照元青這麼說,好像這事兒是良嬪生母不是?若不是有人心術不正,男人又經不住攛掇,好好的日子誰不想過?原本這時代就有妻有妾有姨娘的,你這當先生的怎麼不去罵良府男人寵妻滅妾?反倒指責起他人來?」

「這……」元青一時語塞。

秘葵接著說道︰「對,你們男的就是這麼難伺候。若是正妻厲害些,你們又心疼妾,說正妻擅妒。若是正妻軟弱些,你們又說正妻沒盡好職責。」

元青反駁道︰「那定然也是有既能抓住夫君心思,又能治理好府邸的。」

「我要是那麼優秀,憑什麼嫁給你?夢里嗎?」秘葵翻了個白眼,「直男癌,別說話了。反正該問的都問了,該知道的都知道了。」

寧姝從小屋里出來後一低頭,發現介涼面前竟然用冰棍的桿子搭出了個小房子框架,她張了張嘴,「這……你吃了多少根啊?」

「十七根。」介涼答道,還將原委推到了寧姝身上,「你在里面太久了。」

寧姝︰「吃這麼多肚子會疼的!尤其是你還是個女孩子,怎麼能吃這麼多涼……的……」她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不好意思的停下︰「不好意思,一時忘了沒改過來。」

「沒事兒。走吧。」介涼干脆利落的答道,臉色還有些蒼白。

此時此刻,他只想趕回宮里出個恭……

因午間就與荀翊說過,今日可能來不及煲湯給他了,寧姝倒也並不著急,就是不知道皇上有沒有等她一起用晚膳。

不過想來應當是沒有,畢竟今日剛抄了良府,皇上定然有一大堆事兒要做。

寧姝尚未踏進爍望宮正殿,便聞到一股好聞的甜香味道,她將裝著瓷器的木盒放下,一邊問桐枝︰「今日可是做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聞上去好生清甜。」

桐枝笑著回道︰「娘娘怎得不自己去小廚房看看?」

寧姝眨了眨眼,明白桐枝定然意有所指,難道是皇上賞賜了什麼東西?

她順著那香甜的氣味朝小廚房一路走去,宮人見了她臉上都帶著一種奇妙的笑容行禮,寧姝愈發覺得奇怪。

門外空空蕩蕩,連個人都沒有,實在也是不尋常。

她推開門,俗世的煙火涌了上來,混著甜絲絲的滋味。

煙塵當中,荀翊回頭看向她,笑的溫柔︰「來喝甜湯,已冰過了。」

溫馨提示︰方向鍵左右(← →)前後翻頁,上下(↑ ↓)上下滾用, 回車鍵:返回列表

投推薦票 上一章章節目錄下一章 加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