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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姝算了算日子,三日之後便是太後壽宴。

當今聖上年紀輕輕便登得龍位,雖在子嗣方面無所建樹,但手段雷霆心智頗盛。兩年前借元束案揪出老勢外戚,下手毫不留情。

與兒子相較,太後卻是仁慈寬厚,每次壽宴都請京中朝官貴戚入宮赴宴,且于當日在京郊設立粥鋪茶店,供勞作趕路及窮苦百姓取用。

寧府雖然如今走著下坡路,但祖輩是有功的,年年也會赴壽宴,這是太後對老臣的一份心意。

這對母子,用青叔的話說便是︰分工明確,一個拿棒子,一個喂口糖,讓你有苦說不出,還得念著他們的好。

對寧姝來說,此刻有個問題。三日後便是壽宴,可如今寧趙氏絲毫沒有讓她一起跟著去的意思,連個招呼都沒打,更別提其他了。

這日,寧姝便借著老夫人叫她過去談心的時候提起此事。

寧老夫人的表情顯然是知道此事的,她還沒開口,她身旁的釉里紅牡丹紋春瓶就和寧姝把緣故里里外外的說了個清楚。

宮里帖子下來的時候正巧晉國公夫人來談換婚約的事兒,寧趙氏一尋思就將這帖子壓了下來,來與寧老夫人商量。

寧趙氏說一來寧姝現在位置尷尬,晉國公夫人想與太後要個賜婚之流,也好壓下悠悠之口,那時候若是寧姝在旁怕是不方便。

二來寧姝出去,難免會被人問起婚約之事,到時她若不小心說了出去,亦或是見了晉國公世子無狀,寧府臉上無光不說,萬一攪了婚事如何是好?到時候兩個姑娘名聲都沒了,還要連累寧載。

寧趙氏的殺手 就是寧載,寧府就這麼一個男苗苗,寧老太太的眼珠子,但凡有點風吹草動就要護起來。

一听寧趙氏這麼說,寧老太太也覺得有道理。

畢竟以現在寧府的狀況,待寧柔嫁去晉國公府,近些年便是家里的依傍,日後身為親姐也能扶寧載一把。

這麼思忖過後,寧老太太便讓寧趙氏安心帶著寧柔去赴宴,多與貴女們接觸,若是能入得太後的眼那就更好了。

釉里紅牡丹紋春瓶捏著鼻音學寧趙氏說話︰「娘,您放心,柔兒素來嘴甜會說話,性子又活潑可人,哪個長輩會不喜歡呢?听聞去年壽宴上周家夫人送了自制的羊脂膏,太後最是喜歡。我特地托人找了方子,听聞有種藥材叫盧會,取新鮮汁液涂面最好不過。這兩日制出成品,到時讓柔兒獻上去。」

皇上太後倡儉,是以每年壽宴承上去的賀禮都是各府自制,顯得自己有覺悟。但其中哪有幾樣是主子自己動手做的?

釉里紅牡丹紋春瓶的繪聲繪色讓寧姝不由得低低笑了一聲,寧老夫人看了她一眼,便覺得這丫頭心里不知道藏了什麼事兒,怎得提起這個這般高興?

她開口說道︰「姝兒你是嫡長女,原本應當去的,但前幾日帖子下來的時候你尚在發熱,這便罷了。赴宴繁瑣,萬一勞累再病,祖母也會心疼。」

寧姝眨了眨自己好看的眼楮,笑道︰「祖母,姝兒如今已經好了。」我可去你的吧,生著病的時候就把我叫過來說換婚約的事兒,如今卻體諒起來了?

她說的真摯,倒讓寧老夫人有些無話可說,但思及寧府將來,她還是駁道︰「好了仍有病氣,總是要好好養著。再說,各府女眷都各自親手做賀禮,你這般哪里來的及?空手去反而讓人瞧了笑話。」

寧姝微微垂頭,一副失望的模樣,看著就像無家可歸的小兔子似的,可憐極了︰「祖母,姝兒知道了。姝兒定然會好好養身體,不耽誤妹妹開春出嫁的大事兒。」

寧老夫人見她這般可憐模樣,又想起這孩子從小便沒了母親。如今寧趙氏做的這事確實上不得台面,也多虧了寧姝懂事,才能順順當當。

「姝兒懂事,難為你了。」到了最後,也只有這一句。

懂事頂什麼用?懂事就注定要被人欺負被人當墊腳石嗎?懂事就是用自己的壓抑和隱忍來承受糟糕的感受和後果嗎?

大局為重沒錯,但問題是你壓根就不在大局的規劃里。

寧姝轉過頭去拿出帕子沾了下眼楮——眼淚沒有,裝裝樣子還是可以的。

再轉過頭時,她眼眶有些微紅,臉上卻展露出一絲笑容︰「姝兒知道,晉國公世子開春之後便要去南邊戍衛,如今母親定然著急想要讓妹妹早日成婚,可卻因我尚未出閣耽誤了。姝兒打小養在祖母膝下,看著祖母為府里操心,耳濡目染也知道生為寧府女,應當為父親解憂,是以當日听聞消息才指出婚事次序之事。」

寧老夫人微微點了下頭。

寧姝又說︰「昨日柔兒妹妹來找我,與我聊了半會兒,她也是憂愁,若是要嫁入晉國公府沒有足夠的嫁妝可不是讓人瞧輕了去?于是便想借當年母親留給我的嫁妝一用。」

說到這兒,她停頓了一下,抬頭看寧老夫人的眉頭漸漸蹙起。

其實寧柔這件事做的並不好看,所以寧老夫人才這麼怕會傳出去,哪里有清白姑娘會私下與人許終身呢?更何況還是自己的未來姐夫。

可既然已經如此了,便也沒辦法,寧老夫人是被推著一步一步往前走。如今一听寧柔母女竟然還打起寧姝嫁妝的主意,連帶著想到晉國公夫人那日的刻薄,更是生氣。

「她竟與你如此說?」但還好,寧老夫人此刻還有理智。

寧姝點了點頭︰「祖母可以去問父親,妹妹說母親同父親提過。」

寧老夫人這就不高興了,若不是寧姝說了,她豈不是一無所知?寧趙氏這對母女是什麼意思?

寧姝又說︰「祖母,我沒敢應,這事兒我做不了主,這才來和祖母商量。可妹妹若是因為嫁妝被晉國公府瞧不起,換了我,心里定然會不舒服。」

「她敢!」寧老夫人一拍桌子,罵道︰「她是我寧家的女兒,嫁出去也還是我寧家的女兒。若不是……」

寧老夫人話音一停,看著眼前委屈難過卻又強撐著的寧姝,畢竟是打小就在自己身邊養著的,遇到事情還是要來找自己。而寧柔不同,總是和親娘更親密些。

譬如這晉國公世子的事兒,她就不信寧趙氏之前就不知情,但那日晉國公夫人來的時候,寧趙氏可是在一旁看著自己難堪的。

再說這嫁妝的事兒,兩個人竟然又瞞著自己去找寧姝要東西。搶了別人婚約不夠,如今竟然連嫁妝都要搶,還有沒有把自己放在眼里?!

寧老夫人這般想著,再看寧姝就多了幾分憐愛,畢竟這孩子在府里的依靠就只剩自己了。

但這婚約又不是她想換就換,于是,寧老夫人想出個辦法,趕在寧柔之前把寧姝嫁了。

寧柔的婚約這次壽宴之時,外面定然就知道了,也能給寧姝抬抬身價。至于哪里去找年輕才俊?這還用問嗎?壽宴上一抓一把的未婚男子。

她又看了一眼寧姝,寧姝遺傳了母親的容貌多些,長得好看,尤其是一雙眼楮。

寧老夫人在心里啐了一聲,也不知道那個晉國公世子怎麼長的眼楮,竟然看不上寧姝要娶寧柔。

寧老夫人順便聯想到了這些年自己爆錘姨娘的戰績,這些女的可不就是會勾搭人?在男人眼里,長得好看不好看哪有那麼重要。

寧姝也沒料到寧老夫人聯想能力這麼強,更不知道如今寧趙氏在寧老夫人心里的名望刷刷刷的往下掉,連帶著寧柔一起,都被打成了這段時日需要被教育的對象。

她怯生生的看著寧老夫人,耳邊听著釉里紅牡丹紋春瓶連連叫好,覺得飆演技的時候有個觀眾給與肯定倒是一件蠻帶感的事兒。

寧老夫人看著寧姝,過了片刻說道︰「姝兒可有壽禮能呈上?」

寧姝一听知道妥了,連忙點了點頭︰「有!姝兒準備了鹿角蜜膏,是前朝傳下來的養膚膏方,這幾日就要好了,倒是也給祖母一份。」

大家都是膏方,誰怕誰啊?我們引領大唐流行時尚的上官婉兒絕不認輸!

寧老夫人心里更覺得舒坦。听听!姝兒就知道要給自己也送一份,剛才那個還是自己媳婦呢,也不知道給自己一份,難道自己就不要美的嗎?!

寧老夫人說道︰「那便好好準備,缺了什麼少了什麼都與祖母說,到時好跟著進宮赴宴,也掃一掃近日的枯氣。」

「多謝祖母!」寧姝回道。

搞定了去赴壽宴的名額,寧姝又回房里認認真真的請教秘葵鹿角蜜膏的做法。她沒銀子,就剩三天更不可能來得及找人去做,只能自己動手。

鹿角蜜膏做起來繁復又費事兒,到了深夜,寧姝還蹲著看火,時不時在秘葵的指導下攪一攪小鍋里煮著的東西。

她身旁擱著孔雀藍釉罐,因做的仔細認真,今夜連吃糖的時間都沒有,偶爾與一旁的瓷器們說兩句話,也不覺得孤單。

荀翊在旁沉默著,也跟著听瓷器們說家長里短的八卦,如今雖行動不便,但這姑娘時常會帶自己出去走走,節慶之時還會去逛廟會,身為帝皇他不能看到百姓街頭風光,但卻可以通過這種方式共處。

他也曾听到一些有權有勢之人欺辱百姓之事,都讓戴庸去處理了。是以,朝臣時常私下說當今聖上有個隱秘機構,專門將民間大小事情報于他听,各個便也老實些。

與他,夜里會穿到一個瓷器里並不是好事,但他無法,只好慢慢適應起來。

將一切磨難化為自己的長處,這是他荀翊最擅長的。

秘葵開口說道︰「姝姝,要不從你認識的未婚男子里找找看,看有沒有能救急的?我不是記得去年有個什麼周府的公子對你有意思來著?」

寧姝照看著火,回道︰「對,我和他說我有婚約了,拒絕了,如今人家都快當爹了。」

秘葵︰「……這麼快?那想來也不是有心。等下!那他不是在找你之前就已經有種了?」

寧姝沉默的點了點頭。

秘葵︰「哈哈哈哈!姝姝你怎麼這麼可憐,難不成是他想找你喜當媽?他是不是覺得你傻?」

寧姝猛地一回頭︰「還不是因為和你們說話!外面都在傳我是個喜歡對著瓷器自言自語的傻子,我估計我這婚約跑了,有一部分就是因為這個。」

寧姝和瓷器們嬉鬧到了深夜,她實在是熬不住了,趴在桌上就睡著了。

月光由窗稜的空隙灑了進來,鋪在她的身上,也照亮了一旁的孔雀藍釉罐。月色之下,這抹藍色襯得她皮膚愈發晶瑩,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著,像兩只初春的稚蝶。

荀翊︰「為了嫁人竟然這麼拼。」

隨即,他听見寧姝低哼了一聲︰「不……不要砸小孔雀,不然我就與你和離。」

荀翊︰……誰敢砸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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