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何被刺殺一事雖然被壓著消息, 但義理各派都听到了風聲, 已經人人自危了起來。
中州, 皇城。
一扇厚重的木門被緩緩地推開, 一座荒廢了許久的學院舊貌就出現在了人們的眼前, 雲樂的手中拿著一封詔書。
這個職位原本是輪不到他的,但翰林院多位同僚被上次的火災燒傷,他被臨時頂了上來。
眼前的這座學院散發出一股陳腐的氣息, 院牆之中都是灰塵, 門梁和四周的角落還有幾張巨大的蜘蛛網。
中州要開辦官方修真學院了, 這是軒易在听說季何被刺殺後下的決定。
翰林院中只有他手腳健全, 又年輕能干,很快就被推舉了上去,外皇宮得到授意後干脆地給他授予太師一職,讓他暫時負責出面學院的一系列要務。
木門再次被人從外面推開,一隊拿著水桶與掃帚的雜役們魚貫而入, 瞧見他後都畢恭畢敬地鞠了個躬,「雲大人。」
雲樂吩咐道︰「今天日落之前務必將這兒打掃干淨。」
「是。」
他身上換了身簇新的官服, 才穿了兩天有點不太習慣。
學院很大, 即使蒙塵, 也能看得出它昔日的光輝。雲樂在院中轉了一圈, 將大致路線和樓宇熟悉了一遍。
比起在翰林院日復一日枯燥無味的工作,或許這兒更適合他。
莊雀受的傷好了,並沒有像他之前說的那樣辭官回家,而是留在了翰林院。
他的樣貌因為燒傷已經毀了, 整張臉都是焦黑的,翰林院的人趨炎附勢,也不願面對這張糟心的臉,便趕他去案卷閣做沒用的雜事了。
兩人上一次見到時,莊雀沉默不語,心情看上去很不好,什麼都沒說就低頭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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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之外,高空當中,一艘由雷鳴鳥載著的雲舟上,周容坐在最後一排,雙手環胸,表情很淡。
夕陽西下,夢天神橫放在他的手邊,上面濺的血跡已經被魔氣蒸發掉了。
雲舟上除了他,還坐著另外一人,錢哲茂,他被派去與周容一同執行宗門任務,任務剛做完,兩人在回宗的路上。
錢哲茂隔著他一段距離,坐在前面幾排,坐立難安。
他們原本是收到了宗門附屬家族的求救,過去清理幾只在城中肆虐的妖獸。就在紫焰蛟龍一口一只地吞掉了那群妖獸時,附近的一處小宗門的弟子突然竄了出來,非說那幾只妖獸是他們養的,讓兩人賠錢。
錢哲茂肯定是不情願的,但那宗門雖小,卻也是北域結盟的一員,那個宗門弟子還拿出了所謂北域盟友的腰牌,威脅道︰「我們雖比不上你們魔神宗,但今時不同往日,現在可是你們在巴結我們,要是你們兩個不賠錢的話,可以,但我要你們長老過來,親自處理這個爛攤子。」
周容冷笑一聲,道︰「我最討厭別人的威脅。」
他伸手掐住了那名弟子的脖子,手掌逐漸收緊,本來事情發展到這兒還有挽回的余地,那弟子偏偏作死喊了一句︰「你你是魔修,殺千刀的魔修!」義憤填膺,恨不得直接殺了周容的語氣。
周容听後眼神一凜,手掌一用勁兒,直接將他給生生捏死了。
事情到這兒還沒完,被他殺死的人是那個宗門掌門人的親兒子。兒子死了,老子當然要站出來討公道,嘴里叫囂著血債血償。
錢哲茂根本阻止不了,眼看著周容將那名氣勢洶洶前來討債的老宗主一同給殺了。
宗主一死,事情真的無法挽回了。
但令錢哲茂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周容不知是受到了鮮血的刺激,還是心底壓抑已久的戾氣爆發了,直接屠掉了他們整個宗門。
雖然是個小宗門,但也有一百多人。
錢哲茂作為一名修士,不是沒有殺過人,但從來都沒見過這麼血腥的場面。他覺得周容簡直就是瘋了,但從他的眼神來看卻毫無波動,看上去十分理智。
雖說是對方宗門的人先動的手,兩邊都明顯動了怒,殺招疊出,誰也沒想著收手。但屠掉一整個宗門?
光想想就令人頭皮發麻,更何況是親眼見證。
雲舟上,錢哲茂臉色難看,握著本命劍的手掌松了又握,握了又松,下不定主意。
他不敢回頭去看身後坐著的那人,元氣也克制著沒有太大波動,生怕暴露自己的一丁點情緒。
正在這時,周容卻開了口,有些突兀︰「我本來不打算殺你的,只要你將今日的事咽進肚子,一個人都別提及,我就可以放你一馬。」
錢哲茂猛地轉過了頭,表情駭然。
「但你為何要向禁獄報信?」周容問道。
「你是怎麼知道的,什麼時候——」
錢哲茂話還沒說完,紫焰蛟龍就盤旋著飛了過來,嘴里吐出了一個沾著口水的信筒,上面畫著禁獄的標志。
錢哲茂瞳孔一縮,知道事情不妙,猛地站了起來,揮劍與他對峙,怒聲道︰「所以你就要殺了我?」
周容道︰「你要害我,我為什麼不能殺你?」
「你就不怕事情暴露,讓謝修知道?」
「不要用他來威脅我。」周容一字一句的說道,臉上的魔紋仍未消退。
錢哲茂知道自己現在很危險,顧不得在雲舟上,直接縱身往下跳去。
紫焰蛟龍追了上去,錢哲茂沒能御劍多遠,就被追上了,直接咬下了一條胳膊,小紫嘴里叼著他飛了回去。
「別殺我,周容,我求你了……」錢哲茂的語氣徹底慌了,不住的求饒道,「我們認識四年了,同樣是一脈的弟子,一起在教學閣上過那麼多堂的課,我我們還一塊喝過酒,甚至你還指導過我劍法,對不起,真的,我不該向禁獄報信的,我只是慌不擇路,你放我一條生路吧……」
他話還沒說完,劍影飛速閃過,就被抹掉了脖子,氣息迅速萎靡了下去,睜著一雙眼楮,似乎到死都沒想到周容真的敢對同門痛下殺手。
或許,在他的心中,從未有過什麼同門的概念。
……
岷州朔城,分宗。
黃昏,尤陽煦坐于院外的露台之上撫琴,琴聲如泉水擊落石,泠泠淙淙。
這些天,他總是在喝酒。喝完酒以後便是唱歌,彈琴。有幾個師弟師妹們私下討論他是不是失戀的事,他都知道,卻不想解釋。
沒錯,他的確是失戀了,失去了自己一個喜歡的人,不過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大約在幾年以前,尤陽煦就發現自己喜歡上了同宗門一個三脈的女修,名叫王琴兒,某一年的上元節在屠神峰的集市上賣花燈時,他還猶豫過要不要去表白。
直到一年前,陶碧晴握住了他的把柄,那時候,他就及時地清醒了過來,做出了自己的選擇。
尤陽煦回過神,問道︰「你來找我聊琴的?」
「只聊琴,不聊別的。」孔靈微笑道,「有問題一直困擾著我,準備向師兄討教一二。」
「請說。」
「如果曾有個嗜血的魔頭,有把絕世好琴要賣,但要獲得這把絕世好琴,就要答應她一個條件,師兄會答應嗎?」孔靈問道。
尤陽煦︰「要換成是你呢?」
「我不會答應她,但會找到那把絕世好琴的下落,把琴從魔頭的手里救出來。」
尤陽煦嘆了口氣,抬起眸子,說道︰「你都知道了?」
「師兄,陶碧晴逼迫你,是嗎?」
「對,她告訴我,要想知道琴兒的下落,就要讓我與她聯手,一同控制分宗。」尤陽煦承認道。
陶碧晴確實暗中聯系過他,他也不否認這一點。
「師兄,你先別急,大長老已經在替你找王琴兒師姐了。」孔靈安慰道,「相信用不了多久,你們便會有情人再度重逢的。」
……大長老嗎?
尤陽煦點了點頭,不動聲色道︰「好,我等他的消息。」
距離岷州遠處的一處高山上,夕陽的余暉逐漸開始收攏。燦金色的陽光普照,格外絢爛。
周容坐在山頭,手中拿著一壺酒,體內經脈中元氣運轉,調和著傷勢。他此時氣血翻涌,身上受了不輕的傷,一時半會兒難以恢復。
他一邊仰頭喝酒,一邊等著臉上和身上的魔紋慢慢消退。不過是幾條無關緊要的人命,殺便殺了,唯一令他覺得有點麻煩的是錢哲茂。
為了李粲然,他可以將這些人當成所謂的朋友,也可以把他們眼中暗自夾帶的恐懼與厭惡當作看不見,反正他本來也不在乎。
可錢哲茂剛才自作聰明的舉動已經觸踫到了他的底線,純屬自己找死。
估模下時間,再過不到半個時辰,夜幕就要落下了。
就在此時,他心念一動,偏頭看往了一個方向。
等了一會兒後,周容的心中有數了,「倉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