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玉龍曾問過尤陽煦, 為什麼太岳宗這個宗門對他們如此重要?
尤陽煦說, 是因為太岳宗會煉丹藥, 對于修煉一途, 丹藥武技法器都是稀缺資源, 缺一不可。
狄玉龍說道,不是,太岳宗之所以重要是因為它的地理位置。
靠近倉州?尤陽煦問道。
還靠近一個地方。狄玉龍道。
尤陽煦明白了, 太岳宗再往南就是聞人家所在的九天境了, 距離皇城的地理位置僅一步之遙。
……
祝華從魔神宗宗主殿出來, 身邊跟著的一位是六脈峰主, 兩人正為了倉州城的事忙里忙外。
宿陽,渡劫期七重修為,有些許清瘦,穿著一身深藍色的長褂,眉短墨黑, 花白的幾縷頭發束起,面皮緊緊地繃在臉上, 一雙眼楮腫脹而突出, 鼻尖勾起, 但整張臉卻顯得有幾分的和善。
他說道︰「大長老, 太岳宗的弟子被煉成活尸,一下子老實不少,我讓人連夜去清理了,但人多難免有漏網之魚, 逃出去幾人,正在追。」
「嗯。」
「昨日見到了秦家的人,他們似乎對分到的東西有些意見,怕不是看不上。」
「嫌少?」祝華問。
宿陽道︰「秦家人的脾氣現在可大了,我覺著喂是喂不飽了,不如大長老你去和他們談談?」
祝華點頭,「也好。」
兩人顧左右而言他的說了些話,宿陽道︰「你可知宗主為何要將尤陽煦派去分宗。」
祝華目視前路,淡淡道︰「尤陽煦不光是宗主的弟子,還是屠神峰的人。」
宿陽意有所指道︰「那你覺得,他更是哪邊的人?」
「該是哪邊的就是哪邊的。」
「那你希望呢?」
魔神宗的人素來不忌口舌不懂分寸,宿陽這人身為峰主,被手下的人奉承慣了,更是如此。
祝華沒有正面回答他,轉而道︰「宗主把陶碧晴派去岷州了。」
「……你就沒有阻止?」宿陽道。
「阻止做什麼。」祝華道,「分宗有了她,我的擔子不就減輕了?」
宿陽哂笑,忽然來了模稜兩可的一句,「我怎麼懷疑宗主和她……他們兩人有一腿呢。」
這個老不正經的東西。
「……」祝華臉皮抖動了一下,他不會跟著人瞎猜這些事。
「我也是听手底下的人說的,失言了,大長老勿要見怪。」宿陽皮笑肉不笑的說道。
魔神宗宗主狄玉龍和三脈峰主陶碧晴,兩人間風風雨雨的傳聞這些年從未斷過。不僅底下的弟子猜測,連長老和峰主這等地位的人也都感興趣。
在宗主面前不好越界,只好私下打听,卻也能得一絲趣味。
在祝華看來,陶碧晴必是宗主的親信,這次派她去岷州,恐怕還不止要監視自己的意思。
月黑風高,一人蓬頭垢面,腳踐泥濘,正在倉州城外瘋狂地逃竄著。
他在逃命。
倉州城盅養盅,尸養尸,終于養成了大患。
魔神宗,不愧是魔神宗。
抱頭逃命的人不敢走官道,只能走小路。這些時日雨水多,小道上不好走,他又不敢調動元氣御劍,只能任憑自己的腿在泥水中越陷越深。
關東地區,一間酒家坐落于人跡罕至之處,專門做過路江湖人的生意。
這幾天,店內偶爾會來幾個動作驚慌之人,皆從倉州方向而來,眼楮被壓在帽檐下,從不說話,喝過一盞溫酒,就會匆匆離開。
酒家的伙計起了疑心,費心打听了會兒,卻得不出任何靠譜的消息。
這天同樣來了個倉州方向,如驚弓之鳥般的過路人,隨身佩戴著劍,舉止投足間像個散修。
伙計多留意了他一下,在那人付酒錢時瞧見了他的左手,雖迅速縮回了衣下,卻仍觸目驚心。
酒家打烊時,伙計才同老板細細形容,末了說了一句︰「……像個死人的手。」
老板曾是個修士,對倉州城的歷史有所耳聞,再加上這幾日的所見所聞,知道事情大條了,趕緊叮囑雇來的伙計道︰「不可透露出去。」
「誰都不能說?」伙計問。
「誰也別說。」老板答。
伙計是個年輕人,性子急,但這會兒也意識到了整件事的嚴肅性,皺著眉頭問道︰「到底出了什麼事啊?」
老板坐于燈下回憶︰「兩年前,我去過倉州一次,那時候就覺著不對勁了。」
燈盞昏黃,一只招財用的貔貅瓷器擺在了桌上。在燈光下,貔貅的影子投影到牆壁上,變成了一只長著血盆大口的怪獸。
……
兩年前,老板偶然路過倉州,進城門時就覺到了絲絲不對。那城門口比以往多了幾位盤查的修士,看相貌打扮像是附近太岳宗的弟子。
太岳宗所在的太岳山雖靠近倉州,但倉州卻不受它管。
進了城門後,他在空氣中聞到了一股若有若無的硫.磺的味道,雖不濃烈,卻刺得人鼻子難受。
街上也有太岳宗的弟子行走,旁人都是習以為常的樣子。
也許是倉州不知覺間落到了太岳宗的手上,據說倉州城的城主就是太岳宗出來的弟子,這也難怪……他沒做多想,按原定計劃接著辦事。
直到硫磺的氣味越發刺鼻,他才看見兩個同樣宗門打扮的人,像是剛煉完丹,從他身邊匆匆經過。
遠遠地掠過一眼,在瞧見那漆白的脖子,僵硬的皮膚時,他驀然停住了腳步。
哪是什麼硫磺味,分明是用硫磺掩蓋了腐尸味。
倉州人喜愛玩盅,有活死人出現不新鮮,但那兩個太岳宗的弟子分明像保留著神智。
……
「我有點糊涂了。」老板說到這兒停了下來,緩緩道,「究竟是倉州落到了太岳宗的手里,還是太岳宗落到了倉州人的手里,這就很難說了。」
「會不會是有別的宗門插手?」伙計忙道。
老板不語。
伙計急于佐證自己,「倉州旁邊又不是只有一個太岳宗,那南邊的青城山上不還有個青城宗麼,同樣是遠古四大道宗,同樣靠近倉州城,會不會是他們暗中下手?」
「青城宗早就沒了。」老板搖頭道,嘆息了一聲。
「什麼?」
「很久之前的事了。」老板道,「這兩個道宗都想煉出長生不老的仙藥,卻忽視了修煉本身,實力不足,資源有余,哪能不被人盯上。」
董桉穿著一件蔥綠色的道袍,像一把綠油油的小白菜。他照好鏡子,理好頭發,從宗門昂首挺胸地出門,下山想要去找人勾搭時,瞧見了一臉埋怨表情的小統。
「劍——映之,你怎麼一個人啊?」
小統︰「你不是也一個人。」
董桉︰「你說得很對,要不我們結個伴?」
小統︰「你下山去做什麼?」
「你先說。」
「我去給主人買東西。」
「你主人這麼喪盡天良?買東西都要你跑腿,你到底是他劍靈,還是給他打雜的呀?」董桉語帶羨慕地吐槽道。
「就是啊,我是劍靈,他把我當什麼。」小統被他一說,脾氣也上來了,「哼,不買了。」
「走走走,跟我出去玩。」董桉嘿嘿一笑,接著誘拐道,「我給你買好吃的 。」
小統飛上他肩頭,拍手催促道︰「買酒買酒買酒。」
一位原屠神峰的師姐路過,听到了他們的話,笑道︰「你們還真是胡鬧,大白天喝什麼酒。」
「素月師姐,好久不見啊。」董桉趕緊與她打招呼,「這是去哪兒啊?」
「哦,陶碧晴要來岷州分宗,黃長老讓我過去,一會兒直接帶她過來。」素月道。
董桉笑容稍微頓了下,隨即道︰「這樣啊,您忙去吧,別耽擱了。」
素月走了之後,小統拉下臉來,「不行,我得趕緊告訴我主人去。」
董桉點頭,「事情不太妙啊。」
陶碧晴最終沒有來成。
一艘載著兩具魔神宗弟子尸體的雲舟落在了天都峰上,當時見雲舟內沒人下來,雜役弟子走上前去想要用馭獸牌收了馱載雲舟的仙鶴隊列時,聞到了一股極重的血腥味。
兩具尸體正是天都峰的正式弟子,金丹期的修為,半個月前被派去倉州城做任務,這會兒才回來。
這件駭人听聞的事被壓了下來,僅有天都峰的幾位弟子,和魔神宗的高層長老們知道。
宿陽從沒見過這兩位弟子,甚至連他們的名字都沒听人在自己耳邊提及過,這會子卻也壓抑不住的動了真氣。
魔神宗橫行霸道這麼多年,從來都沒有過,自己宗門的弟子被人殺了還送上門的經歷。
萬息山脈上,天都峰與靠近的幾支分脈的弟子都被緊急召回了。
三脈。
峰主殿,陶碧晴陰陽怪氣道︰「死了個金丹期的弟子,何必如此興師動眾。」
「兩個。」她身邊跟著的一位長老糾正道,伸手比了個二字。
「我知道。」陶碧晴罵道,「兩個金丹期,魔神宗在這個修為的弟子多得是。」
長老知道她敏.感了。之前她手底下一位心愛的弟子失蹤,宿陽似乎說過幾句風涼話,梁子已經結下了。
長老道︰「宗主的意思是,這件事不能善了,但要先查一下死掉的弟子是被誰殺的。」
「你是說,可能不是倉州那兩家干的?」陶碧晴道。
長老︰「宿陽峰主已經前去倉州調查了,但北域還有不少宗門盯著我們,宗主讓你盡快地處理完北域的事,切記,不要被人抓住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