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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從未負過她。」

此話一出口, 每個人臉上的神情都不一樣。

「不要再說了。」顧有枝黯然阻止道, 「當年的事, 的確是我不對。若非我,宮煥顏就不會變成現在這樣。」

「顧前輩……」葉墨凡不滿喚道。非但沒有住口,反而上前一步,擦掉臉上的血跡, 語氣迅速而堅決道, 「這一切都是幽幻谷前谷主閻鴻的算計, 當年……」

「夠了!」宮煥顏不耐煩的打斷道,「他都認罪了, 還有什麼可辯解的?」

「認罪?顧前輩縱使有錯, 也罪不至死,他已經還你一條命,你還要怎樣迫害他?宮畫尊既執著于當年, 耿耿于懷顧前輩所謂的‘背叛’,為何不听我把話講完?若你不相信我, 總該相信畫作效果吧?」

葉墨凡拿出了一張表情包。

【愛是一道光, 綠到心發慌.jpg】

它的點楮效果, 誰用誰知道。

「表情包不會說謊, 要證明很簡單,只需要點楮此圖,當場見分曉!」

宮煥顏見到這張風格丑陋的表情包, 嘴唇微微抽動, 捂住胸口, 咽下喉嚨里的血。此圖一面世就引發血雨腥風,她清楚得很。雖說人心難測,但畫作效果至今沒有測錯過一次。

她也曾意動過,只是瞬間便打消了念頭。因為……

「沒必要!」宮煥顏語氣堅決道。

「是沒必要,還是你不敢面對真相?」葉墨凡咄咄逼人道,「剛才顧前輩現身,你一下子反應過來,對我和宮爍的扮相月兌口而出‘畫皮之術’。因為你知道宮婉最擅長的便是將人易容改扮。既然對方擅長此道,這麼多年,你從未懷疑過當年的事嗎?」

宮煥顏道︰「沒必要。當年的事還重要嗎?」

「……」一旁的顧有枝想要開口,嘴唇卻只是動了動,終究未發出任何聲音。

反倒是葉墨凡緊咬不放,反問道︰「人命關天!對你來說不重要嗎?一個是你未來夫婿,一個是和你有血脈關聯的親人。若真不重要,你為何至今無法釋懷?」

「無法釋懷?你錯了。從修煉《無情畫道》那一刻起,他們就只是我的磨刀石,其它什麼都不是。這麼多年,吾從未後悔過修煉無情畫道,成為宮家唯一的畫尊。」宮煥顏言語堅決,眼神犀利道。

葉墨凡見對方冥頑不靈,鎖眉道︰「你可知那本《無情畫道》,也在閻鴻的算計之內?是他用負面情緒影響了你。」

宮煥顏笑了,盡管她知道自己沒有奪舍成功,現實里蒼老不堪,然而在畫中界,此時此刻她年輕的軀殼充滿活力,青春光鮮。

她紅唇輕啟道︰「本尊很清醒。你認為一本被吾封印百年的書,能控制吾?天真!」

「……」葉墨凡心中頓時咯 一下。他從畫中乾坤取出了那張從《無情畫道》秘籍上撕下的最後一頁。

這頁紙以前看一眼都會被污染精神,如今在他手心里,卻散去最後一絲墨氣浮塵,輕飄飄的毫無昔日威脅力。

本命靈圖對它全然沒有預警反應,難道……

葉墨凡將疊好的紙張打開,紙上曾讓他忌憚的眼楮符號猶存,不過已經成為最普通不過的寥寥幾筆勾線,完全失去效果。

葉墨凡抬頭看向宮家老祖,神情已經截然不同。若以前對方被天眼龍的污染所控制,那麼現在,對方是一個能正常思考的獨立個體。

她的任何言論,代表的都是她自己的思想,再也沒有旁人操控干預。

原來……

「你真正是無藥可救!」葉墨凡捏碎了那頁紙。

對方說得對,是他天真了。以為揭露了當年的真相,就能撥亂反正,卻沒想到對方回不了頭,也根本不想回頭。

「噗!」身後傳來異響。宮爍身上所有被火羽刺穿的傷口,全在一瞬間噴血,讓他搖搖欲墜。

葉墨凡急忙扶穩對方,感覺臉上一疼,之前被火羽擦出的傷口,也同樣飆出血。

「他的傷堅持不了多久。」宮煥顏笑道。她的語氣不像在談論一位現任宮家家主,也不像在說身為自己晚輩的宮爍,而是一個完全不相干的人。

「不必吾再出手,他就要死在這里了。」宮煥顏笑著說。這是她的後招,再對峙下去,宮爍的血就要被蒸干了。而葉墨凡的傷口看似輕微,若不及時治療,後勁夠對方受的!

「立刻回到現實,他還有救。我們一起離開,或者吾殺光你們,自行回歸到現實中。若他死在畫中界,他的身體會誤以為自己死亡,跟著一同停止呼吸呢。」

宮煥顏的話並非無的放矢。她身為畫中仙肖像的繪制者,對畫中界有很深的研究。當她發現這座百年前的宮府月兌胎于她的記憶,她隱隱察覺自己擁有撬動此界的力量。

說干就干,揮手之間,空間竟產生斷層,將兩個年輕人隔離在另一端,獨留顧有枝與她同在。

這個發現讓宮煥顏放肆的笑出聲。不過她嘗試月兌離此界並沒有成功,看來還需要對方放行。

宮煥顏指尖竄動出火焰,隨著她的動作在空氣中燃動,指向了畫中仙。

轟!一言不發攻擊已至。一陣火羽飛射,刺穿了顧有枝的身體。畫中仙本該由水墨做的身軀,在此界如同正常人,頓時皮開肉綻,流出鮮紅的血液。

他被打得後退幾步,單膝跪在了地上,苦苦支撐身體。他用衣袖捂住嘴,很快青色的袖子就被血染紅了一片,再也遮掩不住傷勢的沉重。

「叔……顧前輩!」葉墨凡試圖跨越空間。他擁有傳送圖,想要跳躍至主戰場,卻見顧有枝背在身後的手,朝他搖了搖,周圍的空間隔閡更加深淵了。

畫中仙不讓他插手?葉墨凡一下子讀懂了對方的意思。

而主戰場上,宮煥顏完全沒有手下留情。畫中仙吐出一大口血,染紅了身前的土地。宮煥顏手腕一轉,陳舊的長鞭再度出現在她手中,揮動之間,卷住顧有枝的脖子,將對方拉到自己面前。

「你決定好了嗎?是主動認輸送吾離開,還是讓你魂飛魄散,吾自行離開此界?」

顧有枝閉上雙眼,露出悲傷的微笑,「你當真對我沒有一絲愧疚?哪怕是一點點後悔。我從未想過另娶她人為妻。」

「沒有!」宮煥顏絕情道,收緊了手里的鞭子。

顧有枝咳出血道︰「不要傷害宮靈煙,現在收手……還來得及。」

「辦不到!」宮煥顏怒道,「顧有枝,時隔百年,你還有妨礙吾嗎?」

顧有枝脖子被勒得鮮血淋灕。即使被宮煥顏凌虐,也不見他怒目以對,更顯得身形淒美絕倫。

宮煥顏眼眸流露異色。即使已經殺死對方,她也不得不承認,顧有枝的容貌是難得的瑰寶,就此消失在世間是一大憾事。

他嘴唇被血染紅,顫動道︰「我輸了。」

「你總算服軟了?」宮煥顏不由伸手撫上了顧有枝的俊顏,眼中有驚艷,也有厭棄。

顧有枝沒有避開對方的手,而是抬起雙眼,無比專注地凝視宮煥顏,像是要記住對方此刻的面容。

「我和人打了一個賭。賭我自願死在你手上。」

宮煥顏撫模對方臉龐的手一頓。

顧有枝嘴角溢出一絲血,繼續道︰「那人說我不會。因為你無藥可救,因為即使真相大白,你也絕不會回頭,他說我一定會反悔,不願意就此死去。」他眼神難過道︰

「賭注是你的命。」

宮煥顏的手從對方臉上縮了回去。可惜已經晚了,在畫中仙和兩位年輕人的目光下,她直接消失在原地。

顧有枝踉蹌著重新站起來,揮動衣袖,被分割的空間重新融為一體。

葉墨凡扶著重傷的宮爍,跌跌撞撞走到對方面前,問道︰「她去哪了?」

「她……離開了。」顧有枝神情黯淡道。再一揮手,兩個年輕人身上的傷勢,竟然痊愈了,連衣服上被刺穿劃裂的痕跡都全都消失不見,恢復如新。

顧有枝背對著他們,咳嗽道︰「我知道你們有很多疑惑,想問什麼就問吧。」

宮爍和葉墨凡對視,他們想問的問題太多,一時間竟不知道從何說起。

顧有枝似乎感應到他們的茫然,徐徐道︰「抱歉,騙了你們。‘黃粱一夢’是風雲府主的殺手 ,豈會被人輕易反制?自始至終,此界絕對的掌控權,一直都在他手中。不管是我還是宮煥顏,能掌控的,不過是他主動交出的短暫權柄罷了。」

葉墨凡從之前的蜘絲馬跡中,已經推測出一些結論。如今困惑得以解開,他問道︰「傷勢能在彈指間恢復。所以從一開始,我們死在‘黃粱一夢’中,宮家老祖才能離開,甚至我們在此處有致命危險,都是謊言嗎?」

「沒錯。」顧有枝頜首。

他干脆的回答,讓兩個年輕人回想起陶畫尊的話。

——吾沒將有枝君如何,他不出來是因為贊同本尊的做法,覺得你們應該在這場黃粱一夢中繼續待著。

葉墨凡早就明白自家叔叔不會真的坑他,暗舒一口氣道︰「這麼說顧前輩你之前隱而不出,並非被陶畫尊限制自由,而是被他用理由說服了嗎?」

「是!」

「他是如何說服你的?」

顧有枝道︰「顯而易見,和畫尊全力一戰,卻不用擔心生命危險,這種機會只此一次絕無僅有。對你們將來的進階有很大益處,連我也不能拒絕他的提議。」

宮爍模了模自己的傷處,身體被火羽穿成篩子,當時的痛苦是真的,連站立都困難,現在卻連一點傷都不見。腦子里還多了許多感悟等著他去消化,此戰對他今後確實大有益處。

「顧前輩的用意,我已明悟。」他接受了這一說辭。

葉墨凡同樣受益匪淺。當初跟閻谷主以及天眼龍一戰,有三位畫尊與他同盟,還有五色點楮筆作為底氣。如今對上宮家老祖,只有他與宮爍,連叔叔都是在對方自爆時才出來救場。難怪對方會阻止他依賴五色點楮筆,這是讓他對自身真實戰力有一個實質性的認知。也讓他對《大鬧天宮》這幅由新畫技繪制的作品,完成了全面的測試。

只是,看著顧有枝被血染紅了半截的袖子,並沒有同他們一樣恢復,葉墨凡疑心道︰「你還有什麼瞞著我們?」

「你的直覺敏銳。」顧有枝微笑道,抬起袖子掩住嘴角,片刻後轉身面向他們。

「為你們解答疑惑,同樣是陶風雲的意思,因為他希望你們能在此界稍作停留。讓他有時間處理外面的事。」

「外面的事!」葉墨凡和宮爍同時心頭一凜。

顧有枝點頭道︰「我說過,我與他打賭輸了,賭注是宮煥顏的命。」他嘴角溢出血跡,沒再用袖子遮掩。

「還有,我與你們不同,畫中仙在畫中界受傷,是真的受傷。」他說完不等旁人反應,衣袖一揮,葉墨凡感到腳底一輕,全身失重被強制驅逐出去。

他視線最後停留的畫面,是畫中仙的身子一歪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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