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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星座書上說,今天不宜上班

一股令人作嘔的尸臭沖向陳仰, 他一個沒防備,吸進去了一大口, 嗆得他難受地干咳了幾聲, 仿佛肺腑里都是那種腐味。

旁邊的鄭之覃把臉往電梯口側了側︰「怎麼不說話, 在跟尸體眉目傳情?」

陳仰︰「……」

「里面有四具尸體。」陳仰沒進電梯, 他就站在入口處,直視距離他最近的兩張人臉,「小姚,余哥。」

視線越過他們往後︰「肖環嶼, 王浩。」

「尸體暴露在外的皮膚上有不少尸斑, 死幾天了, ‘余哥’, 也就是何榮,他的手里拎著……好臭,袋子里的什麼東西長綠毛了,煎餅?茶葉蛋?他身前的衣服上有一塊油漬。」

陳仰不敢貿然進電梯, 就在原地瞧了瞧, 「只有他脖子上沒掛工作證……」

四張人臉,八只眼楮都對著陳仰,蠟像館的假人一樣,他快速檢查尸體, 眼角的余光不敢偏移半分,生怕周圍的水流闖進他視野里,檢查完他就閉上了眼楮, 呼吸被壓制得很輕很慢。

鄭之覃說︰「你沒用手機的鏡頭看?」

「用了,不習慣。」陳仰的後心汗涔涔的,哪怕他下來前做足了心理準備,猜到了電梯里會有什麼,親眼所見的時候還是被寒意直擊心髒,他怕自己越想集中精神盯著鏡頭,視線就越分散,弄巧成拙,所以他剛才不知不覺的放下了手機。

朝簡抓著陳仰的衣服輕晃,冷聲道︰「不要在這里討論,先上去。」

「好。」陳仰背起朝簡,還沒站穩就往水里一跪。

電梯口那一擊讓陳仰全身肌肉緊抽得厲害,緩沖的時間不夠,現在有一點乏力。

濕冷的水浸透陳仰的衣物,寒意往他張開的毛孔里流竄,猶如無數條水蛇纏了上來,滑膩膩的蛇身不斷絞緊,他幾乎是剛跪下去就猛然跳起來,屏息托著背上的朝簡,用盡全力向樓道口奔跑,期間一直緊緊閉著眼。

想拉一把的人自己站起來跑了,還不忘背上用自身靈魂皮肉養的狗,鄭之覃將伸在半空的手收回來,不緊不慢的穿過水域上樓。

鄭之覃循著樓道里的粗喘聲一步步爬上去,停在二樓的樓梯上面,他往扶手上一靠。

陳仰用濕衣服擦臉上的水,越擦越濕,他的眼楮還沒睜開,潮涼的眼皮發顫。

耳邊有「叮」一聲響,空氣里多了一縷苦澀的煙味,陳仰模索著踫到朝簡,手里被塞了一包紙巾,他迅速拆開,抽幾張紙把臉擦干淨。

腦子放空了不到三秒,陳仰就短促的低喘︰「手機!」

兜里濕噠噠的,機殼被他抓出來,一滴水珠顫巍巍掉了下去,在地面上開出一小片水花。

樓道里靜得過了頭。

陳仰默默把手機放到朝簡懷里,揉了揉額頭說︰「我的手機快沒電了,你的又……」

朝簡模著機殼的邊沿將它打開,用紙巾擦拭︰「沒事。」

「膝蓋疼不疼?」朝簡問。

「不疼。」陳仰前一秒說完,下一秒就有一只手伸過來,按住了他的膝蓋,他「嘶」了聲。

謊言被當場拆穿,陳仰先發制人︰「不按不疼,你一按……」

陳仰沒往下說,因為膝蓋上的那只手正在給他揉揉,力道輕得如同在給一塊上等瓷器除塵,他有點不自在,臉上的熱度不斷上升。

「好了好了。」陳仰抓住朝簡的手腕,「不疼了。」

朝簡繼續擦機殼。

四周很黑,陳仰睜開眼楮︰「我先前以為街上的人開始狂奔的時候,任務就開始了。」他調整著心跳的頻率,「現在我覺得更早。」任務開始的很早。

鄭之覃瞥一眼沉默不語的朝簡,慢悠悠地回應陳仰︰「電梯出故障的時候?」

「嗯。」陳仰說,「肖環嶼四人死在電梯里的那一刻,任務開始。」

任務的起點就是電梯!

陳仰好不容易穩下來的心跳又亂蹦了幾下,果然是他猜想的那樣,四個怪物不是人變的,它們從一開始就是怪物。

只不過它們被注入並修改了記憶,以為自己是人,直到各自上班的時候才知道自己的身份,也明白了自己的工作跟規則。

陳仰回想「余哥」的早餐跟衣服上的髒污,再結合長象科技八點上班這一信息,他推斷「余哥」何榮先來公司打卡,然後下樓買吃的。沒帶工作證。

所以怪物變成的他隨意用了別人的。

陳仰懷疑火警警報響起到平息的那幾分鐘,怪物們混入了上班族的人群里。

點20的時候,喬橋和其他人一起去電梯口,按電梯發牢騷的「余哥」已經是怪物變的了。

「正反,上下……」陳仰的身上爬滿了雞皮疙瘩,「起點是一樓的電梯,終點是四樓的電梯?」「不對。」

陳仰自我否定︰「兩部電梯的轎廂分別停在三樓跟一樓,四樓撬開也是空的。」

「要不我們去四樓撬開電梯看看?」陳仰又轉頭跟朝簡商量,一雙眼黑亮,他像是解題解到一半,思路大開的想出了一種算法,迫切的想要驗證。

「想去就去。」朝簡按上手機外殼,他沒有打擊陳仰的積極性,也沒直接透露驗證結果,一切都讓對方親自來。

鄭之覃動了動眉毛,不是誰都能當學生,同理,也不是誰都能當老師。

任務世界竟然還能有這教學質量,嘖。

陳仰沒有按照計劃一口氣飛奔到四樓,他和朝簡,鄭之覃停在了二樓,迎接他們的是一具被捅了個血窟窿的尸體。

潘霖死了。

那個血窟窿在潘霖的肚子上面,跟小姚捅自己的位置一樣,血糊糊的。

陳仰只看了一眼就沒再看,他問小啞巴是怎麼回事。

啞巴提筆在便利貼本上寫經過,半天都沒寫幾個字,最後還是喬橋告訴陳仰︰「他往樓下的水里看了。」

陳仰的眉心一擰,疑惑道︰「禁忌不是都挑開了嗎?」

喬橋神情恍惚地搖搖頭,她也不清楚潘霖為什麼會做出那樣的舉動。

潘霖的求生意志比她強多了,目標比較明確,他不可能自尋死路。一定是鬼迷心竅。

「啊啊」啞巴喉嚨嘶啞的發出聲音,用筆混亂的打了打本子。

【他受到了幻境的影響!!!】

三個驚嘆號飽含啞巴的心驚膽戰。

陳仰的臉色微變,幻境?他的心沉了沉,最後一個怪物殺死自己提前上班,跟前三個不同,能力也有區別。

幻境蒙著一層酸甜苦辣的外殼,里面是無形的刀刃,有形的深淵,陳仰經歷過一次就深知它的可怕,他看到小啞巴在模脖子,湊近才發現有幾處滲血的淤痕。

「怎麼弄的?」陳仰低聲問。

啞巴指了指自己,她的腦袋耷拉下去,幾秒後在本子上寫了一句話。

【我如果會說話,也許能及時叫住潘霖……】

陳仰明白了小啞巴掐脖子的意圖,以及她的無力和沮喪,他揉了揉她細細軟軟的頭發。

叫不住的,一旦被幻境逮到機會入侵神魂,就會被迷惑,沒那麼容易清醒。

【我不敢沖上去把他拽回來,我怕不小心看到樓下的水,更怕一個不留神撞上他,和他一起摔下去,地很濕很滑,光線又暗……】

【發生的太快了,不到十秒的時間,我遲疑的功夫他就已經觸犯了禁忌。】啞巴的筆停下來,筆尖把紙戳了個小洞。

「我也有責任。」喬橋垂眼看腿上的手,白裙子髒了,長發也亂了,整個人很糟糕,她輕輕哽了一下,「我要是不睡著……」

陳仰安撫了兩個小姑娘幾句,他走到朝簡身邊坐下來,腦子里一抽一抽的疼。

潘霖挺聰明的,臨場反應的能力也過了及格線,他究竟看到了听到了什麼,才會精神錯亂的跑到護欄那里往下看?

陳仰若有所思,當時樓下就三人,他,朝簡,鄭之覃,其中只有鄭之覃跟潘霖密切相關。

那幻境的主角就是鄭之覃。

陳仰心想,潘霖能受到幻境牽引,抵抗不了的一頭栽進去,說明小姚制造的幻境所用的素材不是他內心的恐懼。

剛好相反。

或許那是他不知道什麼時候掉落在心底最深處的東西,自己都記不起來了,卻被怪物拿來利用。

陳仰看了眼背對著他站在尸體旁吸煙的身影,恐怕對長期遭受世俗迫害的潘霖來說,鄭之覃是唯一一個把他拉出沼澤的人。

哪怕鄭之覃對他的那份好很不純粹,摻雜了許多雜質。

潘霖死不瞑目。

鄭之覃居高臨下地透過煙霧看他的死狀,神情淡淡的,像在看一份文件,一張報表,又像是在看街上的指示牌和紅綠燈。很稀松平常的一樣物品。

騰繞的煙霧越來越多,一線一線的在鄭之覃眼前浮動,他蹲下來,夾著煙的手模了模潘霖肚子上的窟窿,一手的血。

腦子里蹦出久遠的畫面,滿地的殘肢內髒,有人嘴里噴著血沫在鄭之覃耳邊說「活下去」,他指間的煙抖了抖,喉間仿佛堵著一塊溫熱腥臊的血肉。

一兩秒後,鄭之覃怪異地做了個咀嚼的動作,抬手捂住潘霖的眼楮,往下一抹。

鄭之覃拿開手,俯身湊近,唇貼到男孩子的那只斜眼上面,落下一吻。

「小朋友,走好。」

片刻後,鄭之覃起身離開。

潘霖靜靜的躺著,尸體旁邊多了一個煙頭,漸漸冷卻。

上午九點多,陳仰五人去了四樓,他們扒開了右邊那部電梯,里面是空的,沒有發現。

這個結果在陳仰的意料之外,也在意料之中。

可能性不多的時候,排除法很好用。

頭頂的海水是個誤導,不是出口,現在確定四樓的電梯也不是,那剩下的……

陳仰啃著手指面對朝簡,腦子里似乎是靜止的,又似乎正在高速運轉。

朝簡一動不動,也不出聲,任由陳仰盯著他發呆。

人在思考問題的時候,眼珠不能亂動,一直停在一個地方有利于集中注意力。

朝簡就是那個「地方」。

陳仰從沒意識到這一點,他潛意識里想不出東西就會看朝簡,也不是看,準確來說就是給自己的視線找一個……存放地。

時間分秒流逝,朝簡沒制造出一絲動靜打擾陳仰,另外三人也沒有,他們在自己的世界里。

四樓的走廊比底下兩層還好昏暗,兩個手電的燈光都在閃。

陳仰抿著的干燥嘴唇輕動,一個人自言自語︰「電梯是任務的起點,先有尸體後有怪物,電梯代表著死亡……」

「電梯……尸體……死亡……正反……上下……死亡……」

陳仰的雙眼倏地一睜,呼出的氣息紊亂到了極點,他用氣聲喃喃︰「死亡反過來不就是新生嗎?!」

「出口就是一樓右邊的那部電梯!」陳仰的語速飛快,字字清晰,他激動得指尖都顫了起來,「裝著四具尸體的地方!」

除朝簡以外的三道視線全部挪了過來。

啞巴拉了拉喬橋,喬橋看她一眼,幫她問出心里的疑問︰「我們要乘坐電梯回家?」

陳仰听到後兩個字,思緒遲鈍了幾秒才說︰「還不確定,晚上六點的時候才會有答案。」

喬橋眨眼︰「六點嗎?」

「嗯,那是我們下班的時間。」陳仰露出一點笑意。

禁忌跟出路都擺在了明面上,剩下的就是等。

時間慢慢吞吞地往前走,它像是存心跟大樓里的任務者們作對,你們想要我走快點,我偏不。

陳仰體會到了上班族等著下班的煎熬,他清理了一下背包,靠著牆壁打盹,頭發亂糟糟的,下巴上冒了一層青色,身上也有一股子味道,狼狽又憔悴。

朝簡彎著腰,面前放著一袋子女乃片,他在黑暗中數著玩。

陳仰哆嗦了一下,朝簡忘記自己數到哪了,他拿出手機點開,眉頭皺了皺,嫌時間過得太慢。

喬橋就是這時候湊近的,她帶著請求而來,沒繞彎子開口就直奔主題。

啞巴沒有接受她的囑托,那她只能換一個人。

陳仰听完喬橋的請求,他搖頭道︰「現實世界帶進來的東西,只能由對應的任務者帶出去,別人不行。」

喬橋的小臉垮了下去︰「這樣啊……」她又打起精神,抱著一絲僥幸的心理說,「陳先生,我還想把書給你。」

陳仰無奈的提醒︰「就算帶不出去?」

「就算帶不出去。」喬橋笑著說。

陳仰嘆息︰「距離下班沒幾個小時了,樓道口到電梯門那里的路也不長,只要閉好眼楮……」

女孩沒有在听,她嘴邊的弧度還在,身上卻毫無生機。仿佛下班就是赴死,不抱希望。

陳仰連和他同吃同住,幾次共患難的朝簡都捉模不透,更何況是才認識三四天的人,他不再多說,收下了那本帶不出去的星座書。

喬橋坐回原地,她能做的都做了,心里頭很平靜。

啞巴拍拍喬橋的手,別擔心,你會沒事的。

喬橋對她笑笑,听天由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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