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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乘客朋友請注意

「死了兩個, 拼一起的。」

向東回亭子,簡單說了下候車室的情況︰「女的還有一半尸體沒看到。」

陳仰遲緩的說︰「我記得她有個能放主機的黑色大皮箱。」

「噗。」

向東一口礦泉水噴了出來, 他抹把嘴︰「明天的車, 今天死了。」

「這算什麼, 第一輪死的還有最後一班的呢。」

倚著亭子的文青聳肩︰「要是都趕在上車的那一刻下手, 那就不用搞規則,直接按照車次割韭菜就行。」

他吞口水︰「說的我都餓了,我最喜歡吃韭菜,韭菜炒蛋, 韭菜炒鱔魚, 韭菜……」

陳仰打斷文青︰「我知道他為什麼會在這時候死。」

「為什麼?」

陳仰指指執勤表︰「下班了。」

執勤表上是三個人, 輪流值班。

第一個的上班時間是早上6點到中午12點, 上午班。

第二個是中午12點到晚上6點,下午班。

第三個是晚上6點到零點,夜班。

「上班時間的六個小時給我們找規則,下班的時候還沒破解, 就要殺掉。」

陳仰說出他跟朝簡分析的結果。

「安檢機動的時候, 已經快十一點了,排在上午班的那個,時間太短。」

「靠!」向東罵了聲。

「那哥們運氣好,規則簡單, 想到女圭女圭的故事就能找到朋友,運氣也不好,自己想的慢, 還排在第一個。」

文青嘖嘖︰「看來天底下果然沒這麼好的事。」

向東︰「那拼一塊……」

陳仰思索著說︰「時間到了,兩人還沒坐在一起,規則就會幫忙,一人一半,拼上去。」

「…………」

文青伸懶腰︰「我還是去吃午飯吧,我記得有一家廚房有韭菜,我準備給自己燒一個韭菜炒蛋。」

向東心里有事,一個勁的給陳仰使眼色,眼楮都要抽筋了。

陳仰沒反應。

向東瞪殘腿少年,又去看陳仰,媽得,這兩人一直在一起,想跟其中一個說點悄悄話難于登天。

心生一計,向東拿出手機啪啪啪按了會︰「陳仰,你幫我看看我這手機,不知道怎麼搞的,總是自動關機。」

向東把手機屏幕對著陳仰,備忘錄打著幾行字。

【他有病!多重人格障礙!狂躁偏執!】

陳仰︰「……」

「我知道。」我親眼看到過。

向東備忘錄都不按了,直接吼了出來︰「那你還跟他搭檔?活膩了?」

這聲音大的要把報刊亭震散。

陳仰看一眼神色漠然的少年︰「你跟向東發生什麼了嗎?我怎麼不知道。」

朝簡尚未言語,向東就怒氣沖沖道︰「他威脅老子!」

他跟個受了委屈跑回家跟家長告狀的小屁孩一樣︰「那會我看你暈了,要去抱你,他就……」

不行,不能說,說了好像還是助攻。

「剛才的刪掉。」向東神經病的說,「反正他有病。」

陳仰扶額。

向東眉頭緊鎖︰「老子跟你說的,你……」

陳仰說︰「臉還疼嗎?」

向東那道從右下巴橫跨到左太陽穴的淤痕一陣抽動,他停止對陳仰的說教走人,臨走前還伸出食指,對著朝簡點了點。

「小子,別讓老子在現實世界逮著你,新仇舊恨,咱倆沒完!」

陳仰提醒事不關己的少年︰「他在東街有一幫弟兄。」

朝簡︰「哦。」

陳仰︰「……」

就在陳仰扶著玻璃台要起來的時候,報攤前多了個血肉模糊的頭。

是那個小孩,他扒在那。

陳仰腿一軟坐回凳子上面︰「小朋友。」

那小孩沒看他,看的是報攤上的那些書籍刊物。

陳仰福至心靈,拿起來給他。

沒接。

陳仰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想到了妹妹抽屜里的紙板,他憑著記憶,手指靈活的快速折了幾個。

小孩空洞的眼眶對著他手里的紙板。

陳仰克制著恐懼看小孩,覺得他應該是喜歡的。

這是缺玩具了嗎?

陳仰又折了好幾個,堆成羅漢放到報攤上面︰「我是明天晚上的車。」

他在小孩把血淋淋的手伸過來的時候,趁機說︰「我能上車走嗎,可不可以幫我問問你的家長? 」

小孩突然對他張嘴,里面全是尸蟲。

陳仰窒息了。

那一丁點強行攢住的勇氣一下泄空。

但他又不敢露出惡心的表情,就僵著臉,手縮到袖子里死死掐住,強迫自己幻想小孩有皮是什麼模樣。

鼻子眼楮嘴吧都是血糊糊的,比例看起來很好,有皮應該很可愛。

四五歲……

妹妹那個年紀就很有想法,她怎麼都不肯留長發穿花裙子,非要學他,剪一樣的短頭發,穿一樣的衣服。

有段時間他還羨慕別人家的妹妹,洋女圭女圭一樣,就他家的是個假小子。

陳仰的眼里不知不覺的涌出幾分笑意。

小孩把尸蟲蠕動的嘴閉上,歪著頭看了陳仰一會。

拿走了紙板。

陳仰回過神來︰「五角星喜歡嗎,不喜歡還有千紙鶴,東南西北,青蛙,飛機,船,槍,我會折的東西多。」

血肉模糊的身影消失了。

陳仰失望的要回頭跟朝簡說點什麼,那小鬼魂又出現了。

這次他在不遠處的空地上鋪一塊紙板。

手拿著輛玩具車,推著它跑到紙板前面。

沒有壓過去,也沒把紙板拿開。

而是繞著走。

玩具車繞著紙板跑,不停的繞,不停的繞。

陳仰坐在餐廳外的桌前,腦子里還是那個畫面。

肯定是提示。

不是這一輪的破解法,是整個任務的大規則。

「繞著走……繞著走……」

陳仰彎下腰,下巴抵著桌面,嘴里碎碎念。

想不出來。

那鬼小孩是要幫他的。

陳仰回想第一次見面的時候,玩具車停在他身後,小孩說他擋到路了,車過不去。

朝簡把他撈開了。

要是不撈開,那車會不會也繞著走。

陳仰記得第二次是一輛玩具車開在前面,一輛開在後面。

小孩把兩輛車並排,放到一起,反復念著「挨著走,要挨著」。

那是他們遺漏的信息。

陳仰那會把注意力都放在這句話上面了,眼楮看的玩具車,想的那對兄妹,沒觀察別的。

現在往回想,挪到其他方面。

他發現了一個細節。

車是並排的,挨著走的沒錯。

小孩的提醒也是對的。

但是那兩輛玩具車當時沒開出去,只是在原地繞圈圈。

跟剛才繞紙板走一樣。

圈圈……

陳仰的腦門對著桌子磕了下去。

大學畢業三年多,距離高考那就更遙遠了,解題的靈敏早就死無葬身之地。

「頭骨本來就要碎了,還磕。」

耳邊的聲音讓陳仰有種條件反射的腦髓被吸感,他凝固了片刻,把臉歪向少年那邊︰「我問你啊,什麼情況下要繞著走?」

朝簡吃著冰淇淋︰「直走不行。」

陳仰說︰「那繞著走,豈不是走不出去,一直在原地打轉?」

朝簡挖冰淇淋的動作微微一滯,側目看過去。

陳仰沒注意少年的目光,他被埋在自己的毛線團世界里︰「對應規則呢?預示什麼?」

朝簡抿掉一口冰淇淋︰「難說,最淺顯的是換個思路。」

陳仰百思不得其解,任務不就是準點上車,想辦法上車。

這還能怎麼換?

向東大搖大擺的過來,帶著一身咖喱飯味︰「冰淇淋哪來的,我怎麼沒看到?」

「眼大無神。」陳仰指一個方向。

向東得瑟的勾唇︰「我眼楮是大,遺傳的我媽,我們家就沒眼楮小的,基因好。」

听到陳仰說什麼「圈圈」,他挑挑眉︰「你想吃甜甜圈?早說啊,我來的時候看到過,有巧克力的也有原味的。」

陳仰︰「……」

「吃你的冰淇淋去。」

「我就問問。」向東嗤笑,「大男的吃什麼冰淇淋,越吃越娘。」

朝簡把冰淇淋碗往前一推,手撈起拐杖,不說話,直接就揮了過去。

文青听著向東吃痛的叫罵聲,老遠就邁著歡快的步法趕上直播︰「狗改不了吃屎現場版。」

然後就被向東給踢了。

陳仰見怪不怪,這一幕就是個循環。

「他說你是屎,你不給幾下?」向東踢完還想讓文青也嘗嘗拐杖,使絆子的故意對朝簡說。

文青拍打拍打褲子上的鞋印︰「我就是一時嘴快,那句話的重點是狗。」

向東目瞪口呆︰「你是叫文青,字,孫子?」

文青︰「……」

陳仰抽著嘴看他們斗,扭臉跟少年耳語︰「我至今不懂你是怎麼靠一條腿,一雙拐制服向東那瘋狗的。」

「很容易懂。」

朝簡轉一下拐杖︰「要解惑?」

陳仰立刻堅定的搖頭︰「不用了不用了,我不好奇,就是隨口問問。」

朝簡抬手,陳仰下意識往旁邊躲,還用手擋,腳都防御性的抬了起來對著他。

場面有種搞笑的親近感。

「躲什麼?不打你。」

朝簡垂眸看陳仰幾瞬,從紙巾盒里拽了張紙巾,擦嘴,換一張,擦左手,又換一張,擦右手。

從指骨到指尖,手心手背,擦的細致又優雅。

陳仰入神的看了一會︰「你也有潔癖?」

「看情況。」朝簡說

陳仰小聲問︰「那你現在擦手擦這麼仔細是?」

朝簡清理著本就干淨整齊的指甲︰「我的醫生告訴我,集中精力做一件事,有助于控制自己。」

陳仰不太懂,但這位是第一次提起自己的病情相關,他慎重的往下說︰「你心情不好?」

朝簡發出一個鼻音,似是笑了下︰「很好。」

陳仰更不懂了。

「不是不好的情緒需要控制,好的情緒也需要。」

朝簡看一眼陳仰,語調不快不慢,平緩沙啞︰「我心情好的時候,也會失控。」

陳仰對上少年那雙眼,深黑的,平靜的海,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掀起暴雨駭浪。

「那你離不開藥物了?」陳仰試探的說。

朝簡不再開口。

陳仰把心思從搭檔的病因病情上轉移︰「文青,馮老下來了嗎?」

「沒看到。」

文青把跑上去的發帶往下拉拉︰「我準備找他去,等我找到了通知你們。」

陳仰看手機,現在是十二點四十,下午班的上班時間。

「畫家呢?」

還是文青回答的,他好像有八雙眼,誰誰都知道︰「沒找到一次性手套,很不快樂,估計在某個角落畫圈圈叉叉。」

「……」

「向東,你去找畫家,文青,你去把馮老帶下來,我們就在這聊。」

陳仰對不遠處的啞巴跟孫一行招手︰「要盡快。」

三分鐘後,向東把畫家叫了過來。

又十分鐘,馮老才在文青的逼迫下出現,外表看沒兩樣,比之前還要平和。

不慌也不忙。

「在外面時間是金錢,在這里時間是生命。」

文青唉聲嘆氣︰「馮老,我都不知道怎麼說你,慢慢吞吞磨磨蹭蹭的,還不給我們看報紙!」

馮老坐在幾人的邊上,蒼老的身子一窩,老臉祥和安寧。

要是有太陽,有農家小院,就是安享晚年的完美詮釋。

陳仰對這副景象有陰影,會讓他想到小尹島的歲月靜好跟之後的驚悚。

「我們來捋一捋。」

陳仰率先開口︰「三樣物品的順序是,報紙,女圭女圭,尸體,這次的規則時間在執勤表上,指明了。」

「只不過,三班對應的物品,沒有按照順序來。」

「女圭女圭是上午班,現在的下午班是馮老跟畫家的可能性各佔一半。」

陳仰的話就說到了這里。

氣氛一時陷入微妙的寂靜里面。

大家是最後兩班車的,留到現在壓力很大,精神末梢也繃了太長時間,說斷就斷,岌岌可危,狀態都是直線下降的。

下午班中午十二點就開始了,還差十分鐘,一個小時就過去了,那就只剩下五個小時。

要是同時找兩個規則,再費心去破解,一切都要在五個小時內完成,太難了,他們沒有那個信心。

把人力分散的話,很有可能兩個都不成功。

這是小朋友都懂的道理。

所以在不確定下午班是馮老還是畫家的情況下,最正確,最理性的方法是,二選一。

用蒙的。

如果選的那個人正好就是下午班的,大家也在時間內幫他找到了規則破解,晚上就能幫另一個找。

可如果選的那個人不是下午班,是晚上的,沒被選的那個才是下午班,那他就……

馮老幫大家做選擇︰「不用管我這個老人家了,找畫家的吧。」

「老頭,你沒事吧?」文青蓋住桌上旋轉的硬幣,「學習雷鋒好榜樣?」

馮老把眼一閉,一副要午睡的樣子。

「還是說,老頭,你其實早就找到了自己的規則,也破解了?」文青眯眯眼。

馮老不搭理。

文青來了脾氣,哼道︰「我不管了,愛咋咋地吧。」

向東受不了的把眉頭夾緊︰「你是他兒子嗎,看你這德行,還撒嬌。」

文青︰「……」

孫一行跟啞巴都在發呆。

陳仰在看執勤表,筷子頭在早中晚班上來回劃動。

「怎麼才能確定誰是下午班?」陳仰輕聲喊少年的名字,「朝簡,你幫我想想。」

朝簡拿過執勤表。

陳仰湊頭︰「早班是李志,中班是……」

「姓名不重要,誤導的信息,目的是混淆我們,不需要關注。」朝簡把執勤表翻過來,空的,他又翻回去。

「登記本在車站里。」朝簡說。

陳仰說︰「要去找嗎?」

「也是誤導。」朝簡把執勤表放下來,闔起眼不語。

少年少有的這麼認真,陳仰沒打擾他,並且讓文青跟向東把嘴上的開關關上。

陳仰昏昏入睡的時候,听見一道聲音︰「馮老是下午班。」

朝簡說︰「畫家是夜班。」

其他人都把視線集中過來,陳仰也立馬清醒了。

「原因呢?」

朝簡撕女乃片吃︰「火車站里應該是全天執勤,二十四小時。」

幾人很快就明白了,也都看向了桌上的執勤表。

這上面是三班,三六十八,還差一個六小時,是零點以後。

需要一個人頂上。

老李的尸體對應的是畫家,執勤表,制服,也能連上。

夜班是晚上六點到零點。

畫家要在零點前找到一套執勤人員的制服穿上,接替零點那班,通宵值班到早上六點,把二十四小時補全。

這下不用二選一了。

「車站我是跑得最熟的,沒見到什麼制服,當然,既然要找,說明一定在某個地方。」

文青說︰「畫家的不急,先管老頭。」

「老頭,報紙呢,拿出來吧,再扭捏就不知好歹了。」

馮老閉著的松垮眼簾動了動。

他第一個任務是靠這份報紙活下來的,他把它當幸運物,隨身攜帶,為的就是進任務世界的時候不會落下。

這次莫名不見了,馮老有很不好的預感。

結果真這樣。

報紙從安檢機里出來的那一刻,馮老就做好了死的準備。

幾版報紙的新聞馮老都能倒背了,多出來的內容他一翻就能發現。

任務也一看便知,不可能完成。

馮老說︰「報紙很普通,只是多了一個故事。」

文青眼里爆發出感興趣的光芒︰「什麼故事,你給我們看看就是,搞不搞得定後面再說。」

「你們年輕人就是好奇心過剩,看吧看吧。」

馮老把因為規則,從幸運物變成索命鬼的報紙從懷里拿出來,沒有揉的皺巴巴的,依然折疊成四方塊,上面還有他的體溫。

報紙在大家眼前攤開,翻到第三版。

多出來的區域標粗了,是個不適合兒童讀的兒童故事。

《小明玩游戲》

小明很喜歡玩游戲,有一天,他邀請了四個小伙伴來家里玩。

五人玩「小兔子找胡蘿卜」的游戲。

四個鄰居石頭剪刀布,輸的那個把眼楮捂上當小兔子,由小明挨個指著問小兔子,「他是不是胡蘿卜」。

小兔子說「不是」,小明就指下一個,小兔子說「是」就拿開手,猜自己選中的胡蘿卜是哪一個。

四個小伙伴都不好好玩,各種作弊,有的在捂眼的時候偷偷張開手縫,有的還提醒「小兔子」自己就是「胡蘿卜」。

小明很生氣,把他們都趕走了。

第二天小明又找他們玩那個游戲,他們還是作弊,小明把他們都殺了。

張開手縫的被小明砍斷了手。

發出聲音提醒小兔子的,被小明縫上了嘴巴。

轉眼珠提示的被小明挖掉了眼楮。

不好好閉眼的「小兔子」被小明做成了「兔子」標本。

問︰「為什麼小明要那樣做?」

答︰小明前一晚死了,第二天的他是鬼。

最後還頗有兒童讀物儀式的來一句︰守紀誠信是做人的基本,作弊往往會帶來無法承受的後果。

幾人︰「…………」

向東︰「我去!」

文青︰「長見識了長見識了,還能這麼玩。」

陳仰︰「我對故事書有陰影。」

畫家︰「血腥暴力,不適合兒童讀。」

孫一行︰「這……這也太……」

啞巴寫便利貼。

【太難了!!!!!!】

除了一向沉默的朝簡,當事人馮老,其他幾個發表完看法,集體不說話了。

馮老的任務不是他自己一個人就行,他當小明,還要四個鄰居,其中一個當小兔子。

期間不能作弊。

他們這幾人滿打滿算也才認識兩天,哪來的默契。

坑就在這。

擺著呢,你跳還是不跳吧。

難怪馮老會放棄。

這是個惡作劇。

惡意滿滿。

「游戲跟我小時候玩的大瞎話很像。」

向東攤手︰「那個我玩的很嗨皮,這個就……恕我無能為力。」

文青跟在後面為難的說︰「老頭,別的我還能幫你,這個我不行,你也知道的,作弊是我的拿手絕活。」

其他人都沒說話。

這不是平時鬧著玩,是會死人的。

不能做到的,不如像文青跟向東那樣,直接說自己不能。

馮老沒說什麼,他活到這個歲數,始終認為人是自私的。

任務世界願意幫隊友一把的,馮老見得很少,也都是在自保的情況下。

現在要參與的,做不到自保。

所以這是人之常情,他也必死無疑。

空氣緊促的讓人呼吸困難。

「這是給人玩的嗎?就是不想我們活唄!」

向東拿著打火機扣桌面,扣得砰砰響。

「跟鬼講道理講邏輯,你怕是有病。」

文青仰頭看一排燈︰「這是任務世界,任務,懂嗎,你當是逛公園?

向東被他後面的形容詞整得一樂︰「換個角度想,這個任務還可以。」

「我上上一個任務,一群人進村,要待五天,上來就是被鬼殺。」

「跑得快都玩過吧,就是那樣,真人版的,鬼在後面追,跑慢了被抓住吃掉,跑快了也不安全,還有下一輪。」

「一直待夠時間,還活著就是完成任務,像這個,不是還有玩法嗎?」

文青一臉對任務低能的嫌棄︰「你都做了什麼任務,這麼奇葩。」

向東看他胳膊腿︰「崽崽,回去報健身班鍛煉身體吧,爸爸怕你也遇到類似的任務,第一個被抓。」

殘腿的踫上才好,向東很不善良的想。

腦補了一下那場景,他笑抽了。

其他人︰「……」

等死的馮老︰「……」

「別扯遠了。」

陳仰說︰「馮老這個怎麼辦,是玩一局還是要玩到六點下班?」

他自問自答︰「是玩一局,過了就行。」

乍一听很輕松很簡單,細琢磨,等死。

孫一行猶猶豫豫的問︰「小兔子沒有找到胡蘿卜就是任務失敗,馮老會死,那參與的人有沒有危險?」

「你看你笨的,故事不都講明白了嗎。」

文青嘆息︰「給你標下重點,故事里玩了兩次游戲,同一批人。」

孫一行似懂非懂。

「這麼笨,竟然還活到現在。」

文青搖搖頭︰「小明跟大家玩游戲,有人作弊,小明很生氣,然後他死了,同理,只要參與的人作弊,老頭就會死。」

「故事後面是什麼?是死了的小明又找大家玩游戲,要是還作弊,都會被他殺死,用故事里的死法。」

「啊對了,在我們這死了的小明,就是老頭死後被鬼附身。」

「……」孫一行煞白著臉不吱聲了。

「你們幾個不用在我身上費心思了,我這是不可能完成得了的。」

馮老說完就走了,佝僂的背刻意費力往上挺,這就是他從安檢機拿走報紙後表現的姿態。

裝得對死亡釋然,放棄求生。

沒人不怕死,沒人想死,不是說老了就活夠了。

都是裝的。

對絕境的一種無力。

「真沒辦法,我要是老頭,我也等死。」

文青收了硬幣站起來︰「我去泡咖啡,有事喊一聲。」

畫家找制服去了。

雖然看樣子制服是在夜班開始後才會出現。

「那我們做什麼?」向東大爺的翹著腿,「不然我睡午覺?我困了。」

陳仰擺手讓他隨便。

「妹妹,你的直覺不是很靈嗎。」

陳仰瞧了瞧小啞巴︰「你看游戲能不能完成?」

啞巴︰「……」

【游戲一般都有漏洞能鑽。】

陳仰點點頭,期待的說︰「然後呢?」

【然後我還在想。】

陳仰無語。

啞巴又指自己手機的時間,啊啊啊好幾聲。

意思是還有幾個小時,使勁想想,也許能想得出來。

陳仰不覺得輕松,時間看似多,實則經不起流逝。

基本都是無聲無息就沒了。

一回神嚇一跳,怎麼過得這麼快。

陳仰腦子分兩半,一半在想游戲,一半還停留在轉圈圈這個提示上面。

前者是馮老這一輪的規則,後者是整個任務的規則。

「孫先生,你去哪?」陳仰看清瘦的男人。

孫一行一驚,唯唯諾諾的回道︰「我去幫畫家先生找制服。」

陳仰「哦」了聲,目送他走,壓低聲音跟搭檔說︰「孫一行換隊了。」

不跟他們站隊了,站到了畫家那邊。

朝簡不在意的問他要喝的。

陳仰把可樂跟礦泉水都拿了出來︰「三次規則了,第一次是一波掃,各個車次都有,第二次全是第二班的,第三次就是這次,最後兩班都有。」

「除了第一次範圍大點的清理了一批,第二次跟第三次的規則都跟對應的人有關,性格為人處世之類的,跟自身有關聯,畫家找到的制服估計很髒,沒準還臭,他那個潔癖程度穿六個小時,無法想象。」

陳仰邊說邊擰瓶蓋︰「馮老這個其實是要四個人心甘情願參與進來,願意把命拿出來為他賭一把,我記得他說過人是自私的。」

「都是惡意。」

說完發現兩瓶都擰開了,陳仰默默的全推給少年,他不想喝。

朝簡面無表情的喝完可樂,又面無表情的喝礦泉水。

「我起初還以為馮老的報紙上是一則命案,他是在逃凶手,不知道以前在哪看過的故事影響的。」

陳仰被自己的腦洞折服,嘆口氣。

朝簡咽下一口礦泉水,不動聲色的把瓶子往旁邊推推︰「想幫他?」

陳仰沒感情用事,他理智的說︰「能幫就幫。」

朝簡看他︰「幫,還是不幫,你說。」

陳仰一愣,忍不住笑道︰「你這話說的,我怎麼有種你十拿九穩的錯覺?」

朝簡不語。

陳仰不笑了︰「真的?」

「不是你一個人玩,是要四個,我不清楚你的十拿九穩從哪來的。」

陳仰正色道︰「這不可能。」

朝簡說︰「你的答案。」

陳仰蹙眉心,皮球踢給他︰「你先跟我說你的想法,我才能告訴你答案。」

朝簡把皮球丟掉︰「答案。」

陳仰被一股強大的壓迫感逼得吸口氣,他盯著少年,看到了沉靜的自信從容,甚至是掌控全局的淡然。

這讓他頭皮發麻。

「幫。」陳仰听到自己的聲音說。

「可是除了小明,參與的要四個人,就我們倆也不夠。」

朝簡︰「湊齊就幫,湊不齊就算。」

旁邊被瞌睡蟲咬死的向東詐尸了︰「什麼湊不齊?」

陳仰說參與游戲。

向東踢掉椅子站起來︰「你瘋了?」

陳仰被他吼得頭疼︰「別問了,你把其他人都叫過來吧。」

「老子不叫。」向東暴跳如雷,「那老頭也成了你爸還是怎麼著?」

陳仰讓啞巴去喊大家。

啞巴在向東吃人的目光下跑了。

片刻後,八人再次聚齊。

他們的反應跟向東大同小異,只是程度沒那麼高。

有的都假得要死,譬如文青,夸張的掏耳朵,找別人求證,說自己是不是耳屎過多,塞著了。

馮老那股子看淡生死的味道都不攢了,難以置信的吹胡子瞪眼︰「你真要參與?」

陳仰指指身旁的少年︰「還有我搭檔。」

「為什麼?」馮老的一顆老心髒都活躍了起來,「這是正常人完成不了的。」

陳仰心說,我只是信任我的搭檔,其他我沒想。

「試試。」他說。

馮老深深看了這個讓自己莫名顧忌的年輕人很久,偷偷給他兜里塞了什麼。

陳仰愣了愣,他把手伸進兜里,模模,是三個紙揪揪。

【那個小孩怎麼不出來了,再幫幫我啊,我要死了!!!!】

【出不去了,永遠都出不去了,車站……我知道了!是車站!】

【死……】

陳仰把紙條收回兜里,打算等游戲結束了再細看。

「死」那個感覺能跟之前找到的拼一起。

「出不去了」跟「車站」暫時不清楚是什麼意思。

小孩是指那個鬼吧。

看來他也給過上一批的任務者提示,只是對方沒明白,就像陳仰現在這樣。

這是馮老的回報。

陳仰心想,老人家想必沒從紙條上琢磨出來信息,別人自私,他也自私,死了就當是沒見過什麼紙條。

瞥了眼搭檔,陳仰悄聲說︰「你是不是知道馮老手里有線索?」

朝簡︰「都有。」

陳仰被這兩個字弄得半天沒回神。

想想又覺得正常。

有陳仰跟朝簡參與,還差兩個。

剩下的五個人都沒說話。

道德綁架這種事情,現實世界都被罵,更何況是凶險萬分的這里,不存在的。

除非自願。

馮老的心跳慢慢降下去,他也自知不可能,換成自己都不會參與。

「還是算了吧。」馮老對陳仰說,「你跟你搭檔的好意我心領了。」

有個聲音跟馮老同時出來,文文弱弱的。

「我……我……我願意……」

孫一行顫巍巍的舉起一只手,努力給自己打氣的重復一遍︰「我願意。」

任務剛開始的時候,他摔倒了,只有這個老人家扶過他。

還給他拍過衣服上的髒灰。

孫一行的心理斗爭持續了有段時間,最終決定舉手。

讓他做這個決定的原因是,他怕自己回去以後再想起這一幕,會愧疚。

如果游戲失敗,那也是他的命運。

馮老看孫一行的眼神虛了起來,似是想到了什麼人。

不知怎麼就抹了下淚,兀自笑著搖頭。

像是在嘲笑自己。

弱懦無能的人,能做他做不到的事。

三個了,還是差人。

剩下的四人是向東,文青,畫家,啞巴。

前兩個是真不行,天生反骨,不可能老實玩游戲,第三個不信「小兔子」隊友,哪個都不可靠,普通人辦不到的,所以他選擇沉默。

啞巴撕下便利貼。

【算我一個(*^_^*)】

向東的三觀都被顛覆了︰「你哪來的信心?」

啞巴把便利貼揣小包里,沒有信心,只是跟著直覺選的人走。

「這次真是讓我大開眼界。」

文青笑笑︰「老頭,你人緣蠻好的啊,以後不要說人自私了,你看,這不有幫你的嘛。」

頭一回沒裝逼味,隱隱藏著一種不想面對卻不得不面對的羨慕。

馮老完全沒想到會有四個人願意幫他賭一把。

這導致他大半輩子的堅持都崩塌了,人也有些暈,本來是死路一條,現在是死一半,生一半。

馮老看了眼陳仰,不知怎麼有種石頭落地的奇妙感覺。

人數齊了。

可以開始游戲了。

游戲里的小兔子是最重要的,是最要命的一環。

朝簡對陳仰說︰「你當小兔子。」

接著又道︰「指認胡蘿卜的時候,要看我。」

「記得,看我。」他的嗓音低低的,「只看我就行,要記住。」

陳仰還沒說話,孫一行就不解的說︰「要石頭剪刀布啊,我們怎麼嬴陳先生?」

文青邪笑︰「故事里沒有說正式開始的時間,這是漏洞,可以在選定小兔子以後才開始。」

于是四人石頭剪刀布,陳仰輸了,他是小兔子。

眼楮被蒙上了。

向東文青畫家三人是圍觀的,也不能給任何提示,否則同樣是作弊,會害死他們。

因此大家都選擇也蒙住眼楮,還打了死結,以防有忍不住,下意識做出什麼的時候。

四人圍成一個圈,朝簡坐在陳仰對面。

馮老被他要求坐在他身後。

故事沒說小明具體坐在哪個位置,這也是漏洞之一。

陳仰的視線是黑暗的,他意料的心慌不安都沒出現,只有平靜。

這很奇怪。

不能作弊,朝簡是不能給他暗示的。

不給暗示,他怎麼指出來?

陳仰不懂,卻又不知道怎麼很安心,就覺得朝簡能做到。

那就照他說的做,只看他。

耳邊響起馮老的聲音︰「ta是不是胡蘿卜?」

陳仰不清楚馮老指的是哪個,心里在「直接就說是開始猜」還是「先說不是,後面再說是」之間猶豫不定。

「不是。」幾秒後陳仰說。

馮老又問︰「ta是不是胡蘿卜?」

陳仰︰「不是。」

下一次就說是。

馮老正要第三次問,報紙上多了一行字。

【小兔子找胡蘿卜找了很久,它的精神變得不好了。】

馮老的老眼一頓,他抬起來的手慢慢換了方向。

「ta是不是你要找的胡蘿卜?」

陳仰︰「是。」

小兔子說自己找到了胡蘿卜,接下來就要它指出來了。

孫一行跟啞巴都閉著眼楮,生怕自己眼珠不小心亂轉,讓規則給他們判定是在作弊。

所以他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胡蘿卜。

只有「小明」馮老知道。

陳仰的視線恢復過來,一睜眼就正對著跟平時無異的朝簡,面上沒有一點情緒。

馮老聲音空洞︰「小兔子,現在你告訴我,你找的胡蘿卜在哪里?」

陳仰看的是朝簡的眼楮,那里面沒有絲毫要暗示的波瀾,心跳似乎都是平穩緩慢的。

規則抓不到作弊的嫌疑,小兔子按理說也不會接收到信號。

這一刻陳仰的感受很怪異,說不清道不明。

靈魂好像感應到了什麼,從他心底呼之欲出,然後就真的跑了出來。

「是我。」

陳仰不認識了自己一般,用他不能理解的篤定語氣說︰「我是胡蘿卜。」

作者有話要說︰  游戲是大瞎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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