翊坤宮的地是用大理石砌成的,即便穿著厚實的衣服,依舊阻隔不了膝蓋處隱隱傳來的冰涼。
八個月的孩子,比半個月前又大了兩圈,嬌娘跪在那里顯得肚子極大。
然而即便她如此情形,一旁的榮王妃卻沒有為她求情一句。
嬌娘知道皇貴妃在生氣什麼,自去年花君澤和嬴沅認識後,兩人便私下有了來往,本來男女之間就要避諱,況且嬴沅是公主。這事要是傳出去,會有損皇家臉面。
之前花君澤已經將曾一見鐘情嬴沅的事說給了嬌娘,並告訴她,這幾年一直不娶妻,就是因為曾經的驚鴻一面,嬌娘听了大為震驚,只覺得實在難得,像這樣上天安排的緣分,應該好好珍惜才對。
雖知私相授受于理不合,對嬴沅名聲更不好,但她也真希望有情人終成眷屬,所以也曾在進宮的時候,幫助他們傳信。
嬌娘倉皇抬頭看向皇貴妃,道︰「皇貴妃息怒,此時妾身還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嬴沅公主和我堂哥?怎麼會哪,他們又不認識。」
「花側妃可真會裝傻,他們私下來往你會不知道?」皇貴妃烏絲微亂,頭上一枚赤金瓖寶石發釵賞的鳳凰眼楮隨著她的動作折射出銳利的光,她抄起桌上一疊書信扔到嬌娘面前,「那你好好看看!」
嬌娘撿起來,看了幾頁,榮王妃道︰「如今咱們大秦和南韓休戰,父皇有意將嬴沅嫁去南韓,與南韓的太子爺聯姻。但誰知昨日嬴沅突然闖到父皇面前,拿出這些書信來,說她早已和你家堂哥私定終身,還威脅父皇,要是不同意,她就剃光了頭做尼姑,死也不嫁去南韓。」
她一向溫婉的面龐透出一抹輕蔑,「嬴沅是公主啊,傳出去成何體統?況且這事要是讓南韓太子知道,又不知會引起什麼紛爭。」
皇貴妃以手支額,「真是冤孽。」
嬌娘心里也在想著嬴沅公主實在太過沖動,萬一聖上一個惱怒,將花君澤殺了怎麼辦?
皇貴妃怒視嬌娘,「你花家憑借女人的裙帶,男人各個升官發財,怎麼,還不滿足,如今是女兒不夠了,又用上兒子來保全一家子的富貴?花氏一門好大的榮耀,花家好大的打算啊!」
嬌娘心頭生怒,坦然直視向她,無懼道︰「我堂兄這件事做得確實有錯處,他只顧兒女私情,沒有顧及到嬴沅公主的名聲,這確實是他不對。但皇貴妃再如何生氣,也不該牽扯到我們花家滿門吧,再如何,永昌伯府的牌子還是太祖皇帝封的。」
榮王妃神色一凜,斥道︰「花側妃,你怎可對母妃這樣說話,太沒有規矩了!」
嬌娘不屑的看她一眼,微微一笑,道︰「好像我再如何沒有規矩,都輪不到你榮王妃來說吧。」
「混賬,混賬!」皇貴妃猛拍著桌子,真的茶水四濺,雷霆之怒已涌上臉龐,面色通紅,「你一個小小的皇子側妃,竟如此不受教,花氏,你不要以為瑞王寵著你,你就可以肆無忌憚!」
「皇貴妃不要為難三小嫂子。」皇貴妃的話尚未說完,嬴沅已踏進點來,她腳步飛快,幾步已走到嬌娘身邊將她扶起,因為來的匆忙,她的氣息未平,少許的發絲微微凌亂,「這件事小嫂子從頭到尾都不知情,我和君澤之間也是我主動的,是我讓宮女每日在下朝的時候堵住他給他送信,開始他顧及著我公主的身份並不理我,只是後來被我的誠意打動。我喜歡他,我要嫁給他,不是任何人強迫,也不是任何人可以阻攔的。」
嬴沅的性格一向軟弱,總是怯怯的躲在角落里,讓人可以忽略的存在。
今日她穿著一件玫瑰紅色團花長裙,耀眼奪目,亦和她堅決的神情一樣,她從未如此惹人注意,此時卻美的像一朵盛放的花朵,不再是只躲在一角的含羞草,她明艷,大膽,熱烈,也讓人心中生敬。
一個女人,為了愛情而綻放,如何不讓人敬佩。
可看在皇貴妃眼里,卻是一朵刺手的玫瑰,斥罵道︰「嬴沅,你是公主,你忘了自己是什麼身份嗎?你和男人苟且,還在這大言不慚,簡直恬不知恥!」
嬴沅一雙妙目瞪得溜圓,努力睜的不讓眼淚生出來,「什麼恬不知恥,我追求自己的幸福怎麼就恬不知恥了?我和君澤清清白白,又怎麼苟且了?」
「你——你——咳咳……」皇貴妃被氣的咳嗽,榮王妃一面給她拍著背,一面道︰「沅妹妹你也太不懂事了,難道母妃還會害你不成?那花君澤有什麼好,比不得南韓太子嗎?等你嫁過去,以後可就是南韓皇後了,不必嫁給一個小小的侍郎幸福多了。」
「難道在榮王妃的心里,只要嫁給一個位高權重的人就是幸福?」嬴沅眼中淚意愈波光流轉,
「難道你不知道那南韓太子是個什麼樣的人嗎?他已經接連死了五個太子妃,都是被他打死的,難道榮王妃也想看到嬴沅也被打死嗎?」
榮王妃被她一聲聲的質問問的結舌,皇貴妃氣的發怔,「你是听誰說的鬼話!」
嬴沅吸一吸鼻子,「皇貴妃甭管我是听誰說的,不管有沒有這樣的事,我都不會嫁去南韓。我母妃死的早,我不夠伶俐,不得父皇寵愛,受盡姐妹兄弟欺負,這些我都不計較。但有一條,我要計較,我要和我喜歡的人在一起,這輩子我也非他不嫁,否則,寧願一死。」
到底是女孩子,當著這麼多人說出這樣的話,嬴沅滿臉漲的通紅,眼淚也忍不住落下來,但她依舊高昂著下巴,隱隱自持著傲氣。
「你——」皇貴妃剛要再罵,卻听一陣擊掌之聲,眾人向門口看去,只見嬴徹站在門口鼓掌,身邊還有穿著一身常服的建元帝。
嬴徹聲音朗朗,「說得好。」
眾人愣了一下,忙向建元帝行禮,嬴沅一時怔住,傻傻的看著他好半天才緩過來,屈了屈膝,蔫蔫道︰「父皇。」
建元帝橫了一眼嬴徹,再瞪向她,沉沉道︰「你真的想清楚了?寧願死,也要和花君澤在一起?」
嬴沅堅定的點點頭,擲地有聲,「是!」
建元帝看著她片刻,道︰「好,那朕就成全你!」側頭吩咐李公公,「上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