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二人一時劍拔弩張,再說下去,恐怕就要吵起來。
老太太打了個圓場,「行了,今兒我過壽,你們就別喧賓奪主了,都多大的年紀,還像小姑娘似的在那斗嘴玩。」
二老太太笑著道︰「是啊,個人個掃門前雪,誰也別管誰。」
兩人悻悻,互瞪一眼,再不理睬對方。
這兩代妯娌聚在一起,免不了你暗諷諷我,我明戳戳你,巧娘拽著嬌娘躲開戰場,到多寶格後面說話,偷些清淨。
「月娘的夫婿,你瞧見了吧。」巧娘小聲竊竊和嬌娘嘀咕,嬌娘透過格子的縫隙看過去,點點頭,巧娘哼道︰「當是什麼正經人,我說剛進來時怎麼看著眼熟,後來他一說自己叫李經我才想起,他就是我們城中梨香苑那個戲班里唱花旦的戲子,去年家里辦堂會,他還唱了一出貴妃醉酒哪。」
嬌娘訝然,巧娘嗤之以鼻繼續道︰「五嬸還好意思領著人來炫耀,一個女婿比她歲數都大,一個女婿當戲子,她也不嫌丟臉!」
嬌娘用肩膀蹭蹭她,「別說了,小心被她們听到。」
巧娘撇撇嘴,又與嬌娘說起趣事來。正說的愉悅,忽然照著她們的光線突然一暗,兩人扭頭看去,正是月娘。
這月娘長得長眉細眼,說不上好看,但卻很有風情,鬢邊一支瓖金闕樓高上步搖折射金光,搖曳生姿。
「這就是嬌娘吧,好個標致的妹妹。」她直接走到嬌娘身邊,伸手就抬起她的下巴,像挑選貨物一樣審視著嬌娘。
嬌娘眉心微微簇起,巧娘直接推開她的手,「說話就說話,別動手動腳的。」
月娘理一理衣袖,哂笑著,「巧娘還是這麼潑辣,當心嫁不出去。」
巧娘本想說,嫁不出去也比嫁給個戲子好,但一想今天的日子,不想惹出事端,就把這句話咽進去了。
轉而道︰「放心,你這麼潑辣的都能二嫁,我有什麼好擔心的。」
月娘對她哼一聲,再不理會,只與嬌娘說話,問了問歲數,可否許配之類的,嬌娘雖不耐煩,但也都一一答過。
月娘一邊說話,一邊用一雙眼楮上下左右的打量著嬌娘,最後落在嬌娘的手腕上。嬌娘戴了一條南紅瑪瑙手串,紅艷艷煞是好看,襯的雙手雪白。
「這瑪瑙手串好生剔透。」她拉起嬌娘的手,直接就給擼下來,比著日光,又戴到自己的手腕上,「妹妹的父親是伯爺,長在皇城根的達官貴人,想來妹妹是金碓玉器里捧著長大的,什麼好東西都有。姐姐我生在這小地方,北府更是不如你們東府,沒見過這些好東西,妹妹要是不介意,就送給我吧。」
不問自取是為賊也,這句話直抒嬌娘胸臆,本來就對月娘沒有好印象,此時更是壞透了。剛要開口拒絕,就看巧娘柳眉立豎,直接罵道︰「你好不要臉啊,人家說給你了嗎?還給嬌娘!」
月娘剜著她,「我和她說話,和你有什麼相干?她還沒吱聲,你就和只狗似的沖我汪汪,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你主子哪!」轉而從頭上拿下一只銀釵,不由分說插在嬌娘頭上,笑著道︰「我也不讓妹妹吃虧,這支發釵我戴了多年,是我最喜歡的,送給妹妹當作見面禮,我們這也叫做是互換禮物嘛。」
巧娘听她說的這狗屁話更是火冒三丈,上前扯住她把手串從她腕上拽下來,銀釵塞回她手里,「拿著支破釵跟人換,你還好意思,我都替你臉紅,你不佔別人一點便宜,是不是都活不了啊?」
這邊爭吵聲有點大,那邊老太太讓人過來問,嬌娘扯了扯巧娘,再讓人回老太太沒事,就是姐妹間玩鬧,再與月娘道︰「月堂姐實在抱歉,我不換。」上前扯住她把手串從她腕上拽下來,銀釵塞回她手里。
月娘頓時變臉,嗤笑道︰「還真以為是什麼寶貝,我才不稀罕,伯爺府有什麼了不起,看你這身穿戴,窮酸的要命,庶出就是庶出,上不得台面,我丫鬟都比你穿的好。」
此時正好有小丫鬟端著茶水經過,她瞥見,猛然抬起手,把茶水向嬌娘潑,繼而轉身就走。
嬌娘身上穿的這件衣服是半個月前程氏專門為她選的料子,叫到家里做的,就為了今天老太太壽禮穿。
巧娘氣急,要去抓她理論,被嬌娘攔下,安撫她忍一忍,不要生事,然後領著水香從後門悄然離開回房換衣。
「幸好茶水不熱,沒燙傷姑娘。」水香一面往外走,一面忿忿道︰「月姑娘太不是東西了,搶人的東西不給就潑人,簡直就是猴子拉稀—壞到腸子了。姑娘剛才怎麼忍下這口氣不找老太太做主啊?反正咱們和四房本來就不和。」
嬌娘瞧向她,「今天是什麼場合?客人陸陸續續都來了,我要是鬧出去,不是讓外人看咱們花家的笑話?好了,咱們和這種人計較犯不上,還是快點回去換了衣服吧。」
水香點點頭,主僕匆匆而去。剛繞過東跨院的夾道準備轉彎,就听牆那邊傳來聲音。
「茜娘我終于等到你了。」
這聲音听著耳熟,嬌娘和水香對視一眼,水香小聲道︰「好像是程夙少爺。」
「著什麼急,我不得在前頭陪著人說說話。」又傳來茜娘嬌滴滴的聲音。
嬌娘一壁慢慢走著,一壁豎耳听著。
程夙憨厚傻笑,「我還以為你不來了哪。」
茜娘用很不耐煩的語氣,「你叫我來什麼事?有話快說,一會兒母親見我出來久了,會派人來尋我。」
「我,我就是好多日子沒見到你,想看看你。」程夙靦腆的低下頭,錯過茜娘那鄙視的眼神。
「就這,那你見也見到了,我回去了。」茜娘轉身要走。
程夙忙叫住她,「等一下。」
茜娘側頭,余光眄著他,「還有什麼事?」
程夙從懷里掏出一個裹好的帕子,打開里面是一對紅玉葫蘆耳墜,「這個送給你。」
茜娘猛然回身,展笑道︰「這是送給我的?」她拿在手心,很是歡喜,對程夙說話的態度明顯比剛才好很多,「多謝表哥,這對耳墜價值不低,一定花了很多錢吧?」
程夙往前邁了一步,抓起她的手,「為了你,花再多的錢我也願意。」
「表哥你對我真好。」茜娘那嬌聲軟語讓人听著骨頭都酥了,又一害羞,將手抽出,忸怩道︰「表哥,你太無禮了。」
這含羞帶臊的模樣,更是迷得程夙神魂顛倒,如痴如醉。茜娘看著他那痴樣,嘴角有微不可見的哂笑,不過須臾,眼中精光一轉,笑吟吟問道︰「你真喜歡我?」
程夙使勁點頭,她又問道︰「為了我什麼都願意做?」
程夙舉起手指,篤誓道︰「我發誓,我程夙為了茜娘什麼事都願意做,哪怕是我這條命,我也願意。」
茜娘握住他的手徐徐放下,媚眼如絲,「我要你這條命干什麼?我只要你做一件事。」
「什麼事?你盡管說。」
茜娘眼中劃過厲色,「我好討厭現在住在你家那個嬌娘,我一見到她就渾身不舒服。」
嬌娘听提到她的名字,腳步一頓。
程夙遲遲,「那你想怎麼樣?」
茜娘故弄玄虛,「前幾天我去了趟白雲觀,找了位相士給我算卦,他算到最近有我的克星來了歷城,相士說我和這個克星是宿世仇敵,天生的水火不容,不是我克她,就是她克我。」
「相士之言,未必是真吧,就算是真,也不一定是嬌娘啊。」
茜娘丫鬟插嘴,「怎麼不是真,這段日子我們姑娘做什麼事都不順,繡花就扎手,彈琴就斷弦,連吃個魚都被卡到嗓子。以前哪遇到這事,自從這個嬌姑娘來了,這等怪事就沒斷過,還不是她?」
茜娘水汪汪的眼楮凝著程夙,我見猶憐,「我也不想相信這件事,但每次只要一想到她,我的心里就像是扎根刺似的。」
程夙道︰「她就是在這小住一段時間,過些日子就會走。」
茜娘道︰「可我怕就算她走了,還依舊克我。」
程夙原地打轉一圈,撓撓頭,「那怎麼辦?」
水香听著這些怪力亂神之說氣的直咬牙,「姑娘——」嬌娘手指壓在她唇上,「噓——」她倒要听听怎麼對付她。
就听茜娘道︰「這化解之法也不難,那相士給了我一道符。」
牆上有個窗洞,嬌娘窺過去,見茜娘拿出一個三角形黃紙,听她道︰「現在全府上下都在為老太太壽宴忙碌,她那一定沒人,你偷偷跑去她臥房,將這符里的東西撒在她的被褥枕頭里,只要她身體吸收這里面的東西,那以後她就克不到我了。」
程夙猶豫,「這——」
茜娘神色一冷,低沉著聲音,「你不願嗎?」
「這里面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萬一——」
「你剛才還說為了我什麼都願意,這會兒就萬一了?你對我根本就不是真心的,這點小事都不幫我!」茜娘登時大發雷霆,「我知道了,你一定是看她長得美,就移情別戀。」
「沒有沒有,我的心里自始至終只有你一個。」程夙見她發火,千哄萬哄,最後只有妥協,「好吧,我答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