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六月,家中添了兩件喜事,一是程氏的二兒媳婦肖氏又懷上了,人人都夸她好福氣,頭一個剛生下來幾個月,緊接著又有了。
二是曼娘也有了,她成婚五年,終于將這一胎盼來了
程氏高興壞了,曼娘在襄王府,她照顧不住,如今一心都放在肖氏這一胎上。
什麼都不讓她做,只管安心養胎,每日燕窩、鹿茸換著樣的往她屋里送,巧娘瞧著都羨慕,私下里控訴她母親偏心。
每次這樣,程氏就不屑的瞥她一眼,說女兒怎麼能和兒媳婦比哪,女兒遲早是要出嫁的,哪有兒媳婦親,就算她把她養的再水靈,還不是便宜別人家,然後又想起什麼補身子的東西,立馬讓送去二兒媳婦那,氣的巧娘直跺腳,轉而跑去二嫂那,再控訴一遍。
听的肖氏直樂,更覺婆婆對她視如己出,但她也不是小氣的人,便每日都把程氏送過來的補品分一半給巧娘送去。
嬌娘看著她們一家姑婆嫂如此和睦,也為她們高興。在想想自己家中,不覺只剩下悵然。
前幾日嬌娘收到蘇卿音的信,詢問她在那里是否住的習慣,可否受委屈,又告訴她,如今家中一切都好,讓她安心。最後信中還提到紀氏,說她新添了頭疼的毛病,讓嬌娘問一問二夫人是不是與一位叫靈樞的神醫聖手是世交,想讓二夫人給這位神醫寫封拜帖,請他去為紀氏診一診。
嬌娘看完信,就將信燒了,只字未向程氏提及。
肖氏懷孕,卻也讓程氏沒了幫手,家中事務繁多,她一個人是忙不過來的,故叫來了嬌娘幫忙。
她是听茂嬤嬤提起嬌娘在家時幫著家嫂管事,又見嬌娘在給老太太清點事務很有章法,所以便想著讓她幫襯著自己,別的不說,能幫著管轄著下人也是行的。
嬌娘先是抗拒,怕自己做不好,後還是老太太發了話,才接著這差事。
巧娘怕有些老婆子欺她新來,不服管教,便給她仗腰,「沒事啊,不就管幾個下人嘛,她們要是做不好,你只管罰,要是哪個敢不服,直接打一頓。」
彼時嬌娘正看著府中奴僕登記實錄,了解什麼人平時做什麼事,听巧娘此言,不贊同的搖搖頭,「我不是你們家的,突然來管轄這些人,她們自然是不服的。況且有幾位老媽媽,都是有些體面的人,怎可說罰就罰,說打就打。況且,法不責眾,若是她們都不服氣我,我一頓全打了,誰去做事?」
巧娘擠眉弄眼想了一頓,「那要是她們不听你做事怎麼辦?」
嬌娘淡然笑一笑,「其實這管家也不是多難的事,只要讓上面的嘗了甜頭,下面的自然就會老實做事。」
管家就像是管理朝廷,掌事的是皇帝,管事媽媽們就相當于六部,其余人各歸六部,只要讓六部尚書有甜頭,他就會去規範本部的人。
她從花名冊中劃出幾個人,叫來水香,「將二嬸給我的錢中,拿出十分之一,分給她們。」
巧娘听這大手筆,眼楮都要瞪出來了,「你給的甜頭也太大了吧,母親給你的錢是讓你買辦用的,你給了這麼多,拿什麼去補之後的窟窿?」
嬌娘一副心中有數的模樣,看得巧娘更是好奇,連連追問,嬌娘方道︰「你不知道羊毛出在羊身上嗎?我即便不給她們這個甜頭,那之後在買辦的過程中,也會被她們一層層刮油水。還不如讓她們先吃飽,感念我這份賞賜,為我全心全力做事。」
巧娘不敢苟同,小臉皺成一團,一雙眼楮死死的盯著水香,就像是水香是竊她家銀子的賊。
嬌娘忍俊不禁,擰一擰她肉嘟嘟的小臉,嬌娘來了這段時間,巧娘食欲極好,初次見面的時候還是鵝蛋臉,現在已經快變成圓臉了。
「我知你心疼自家的銀子,怨恨下人不好好做事,只一味的刮油水,可自古以來做什麼事不都是這樣嘛。不說一個小家,就是哪受了災,朝廷撥了賑災錢,還要被下面的官員一層層剝哪。但就是這樣一個世道,誰能改變哪。」把她的臉蛋拉平,「況且你想想,這下人每月的月銀都是有定數,也就逢年過節,才有撈油水的機會,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她們撈了銀子高興,咱們做事得心應手不也高興嘛。」
看巧娘還是似懂非懂,嬌娘最後送她一句話去讓她參透,「一個大家,光有威,有罰是不行的,要恩威並施才能長久。」
果然,嬌娘這一筆賞賜下去,下人們做事都勤快了不少,幾個管事媽媽天天圍著嬌娘,對賬、核賬,這個說買的幾十籠雞便宜幾兩銀子,那個說西街的菜販說好,送到家來,省去了車馬費,這些事看起來大到幾兩銀子,小的幾文錢,但加起來卻省去了一筆不小的費用。
因嬌娘忙的團團轉,巧娘沒了玩伴,也不折騰著去外面跑,日日都陪在嬌娘身邊,耳濡目染的,竟也學會了看帳,如今更是能幫著嬌娘清點。
程氏看在眼里,心懷安慰,看嬌娘更覺喜歡,想著這要是誰家的小子能娶上這麼好的姑娘可真是有福氣,也不知道她家程譽有沒有這個福氣。
日子一晃就到了六月半,這一日,老太太去城外的慈恩寺拜佛燒香,眾人跟隨。
嬌娘和巧娘同乘一輛馬車,安哥現在被老太太慣的越發調皮了,出門就吵著要騎馬,他小小的人,還沒馬腿高,嬌娘自然是不依,他就跟嬌娘哭鬧。
本來嬌娘不打算管他,他鬧的無趣,就會跟著上馬車。可正好程譽出門,見他哭,問了緣由,知是想騎馬,笑了笑,就將他抱上了馬。
嬌娘見是他,也不好再多說什麼。
「姐姐,姐姐,我騎馬了。」安哥那個手舞足蹈,坐在馬上就差跳起來了。
嬌娘坐在馬車上,程譽騎馬在側,她斜安哥一眼,「這就不哭了?」
安哥想到剛才那沒出息的樣子,覺得不好意思,和嬌娘嬉皮笑臉。
這討好的小模樣,任誰看了什麼氣都能消。嬌娘故意板臉,「以後不許再哭鬧,不然可要打你了。」
安哥往程譽懷里一躲,現在他可知道誰護著他了,程譽模模他的小臉,與嬌娘笑著道︰「男孩子嘛,都喜歡這個,我像他這麼大的時候也天天吵著騎馬。」
安哥抻出個小腦袋瓜子,附和著,「對,對,姐姐是小女子,不懂我們男子漢的喜好。」
這小嘴伶俐的,嬌娘都快說不過他了,正不知如何說他時,就听程譽來了一句,「可男人漢是不能哭的。」
「啊?」安哥仰頭望著他,見他深深點著頭,給他一個肯定的眼神,這可把他給苦惱了,糾結了半天,「那我盡量吧。」
嬌娘不禁莞爾,程譽回眸,兩人對視,少年暢然一笑,笑容如穿雲艷陽,破開九天寒冰,絢爛耀眼,恍惚中嬌娘仿佛看到山間的花海轟然綻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