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下個月老太太生辰,整六十的,是大壽,是要好好慶祝的,此時府里就開始張羅開。程氏忙上忙下,宴席、賓客名單、堂會這些事都得她來管,多虧有二兒媳幫著,一些瑣事不必她來勞心。
有時程氏閑下來就和花二爺抱怨,要早些給君澤找個媳婦才行,到時把家交給她管的,她也能和老太太一樣,樂得逍遙。
有時逮著巧娘,也要說教一番,說她這麼大的姑娘,天天滿腦心思就是玩,也不學著打理家事,以後嫁進婆家被人算計還要給人家數錢。
巧娘自是不服,她這麼大的姑娘,正是玩的時候,等以後出嫁了,哪能這麼隨你所欲。況且,她才不要出嫁,她要賴在家里一輩子。
氣的程氏抬手要打她,她對著外面空蕩蕩的院子喊了聲「祖母」,程氏回頭去看,她就趁機逃了出去。
「你說做女人怎麼那麼累啊,要服侍夫君,還要伺候公婆,要能生孩子,還要能管事,合著男人就可以在外花天酒地,家里什麼事都不管,我是和他成親,還是給他當奴才去了。人家當奴才還有工錢,我還要倒貼嫁妝,合著我還不如奴才哪?」
巧娘從程氏那里出來,一溜煙跑到嬌娘跟前,接著就是一頓 里啪啦的對當代女人不公的憤慨苦訴。
嬌娘一邊納著鞋底,一邊頻頻點頭,嘴里還附和著「就是就是」以響應她。
說了這麼大一番話,巧娘端起茶杯,咕嚕咕嚕喝個干淨。
擦干淨嘴,她看著嬌娘眼楮只盯著手上的活,一把搶了過去,和自己的鞋比了比,大了好大一圈,顯然不是給她的。她高深莫測一笑,饒有興致的挑起眉,「說,你這是給誰做的?是哪個心上人?」
「什麼心上人,又胡說八道。」嬌娘搶了回來,「我是看騎馬那天,譽表哥的鞋子舊了,就想給他做一雙鞋子,那天他帶著我們出門,又給我牽馬,總要做些什麼感謝人家吧。」
「是嘛,一雙鞋子,你去買一雙送他不就行了,何必要自己親手做。」巧娘特意在「親手做」三個字上加了重心。
「他天天跟在襄王身邊行走,一雙腳是最重要的,外面賣的一般都鞋底硬,哪有咱們自己做的舒服。」
「哦——哦——哦——」巧娘夸張的連「哦」三聲,「程夙也是在襄王身邊行走,怎麼沒見你給他做,嬌娘,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啊。」
嬌娘抬起頭,嗔著她,「你怎麼知道我沒做,等我做完這雙,就做他的。不但是他們倆,還有君澤堂哥他們,每個人都有。」
听她這話,好像是自己對程譽有什麼似的,嬌娘索性將鞋底往床上一扔,賭氣道︰「不做了,不做了,一個都不做了,我還嫌累哪。」
「別啊別啊,做的這麼好,半途而廢不是可惜了。」巧娘拿起來,左右翻看,嬌娘為了穿著舒服,特意在鞋底加了兩層厚厚的棉花。巧娘湊過來肩拱著嬌娘的肩,「算我說錯話了,你繼續做吧,不然我那表哥不就穿不上這麼好的鞋了嘛。」
嬌娘瞥一眼她,把身子扭開,「他穿不穿的上和我有什麼關系?」
巧娘笑嘻嘻再挨過來,軟聲軟語,「堂姐,你就看在我那兩個可憐表哥的份上,繼續做吧,你想他們多可憐,平時也就我母親惦念著他們。這陣子我母親瑣事一大堆,又忙著老太太生辰,顧暇不到他們,我這一雙手又和個殘廢一樣,也就只有你心靈手巧。」抱著嬌娘撒嬌,「你就給可憐的孩子一點善心吧。」
嬌娘真是被她又氣又笑,「你這樣綁著我,我怎麼做啊?」
巧娘一听,眼楮放光,嬌娘沒等她樂出聲,捏住她的鼻子,「不過等做好了,得以我們兩個人的名義送出去。」
是她思慮不全了,她確實是一片好心,但她一個未出閣的姑娘,貿貿然送男子鞋這種東西,確實不妥。
巧娘滿口答應,「行,這樣我什麼都不做,還讓他們承了我的情。」
「誰讓你什麼都不做啊?你想的挺好,給我打下手。」
「啊?」巧娘哭喪著臉,「哼,早知道,我就什麼都不說了。」
巧娘苦唧唧著臉,按著嬌娘所說的,把棉花壓成一片片的,這些活看著容易,但卻需要耐心和細致,可惜她兩樣都沒有,覺得比父親罰她練字還苦,此時就盼望上天派來個救星,哪怕是她那嘮叨的母親大人也行啊,
正想著,誰料救星果然從天而降。
「姑娘,五姑娘,程譽少爺來了。」叫響雲的丫鬟在院子里打著被子,一回頭看到程譽正走到門口,忙跑進屋通報。
巧娘立馬跳起來,「真的?快,快讓他進屋。」
很快,程譽進了來,手里提著幾盒點心盒子,「今兒從襄王府那回來,路過一家新開張的點心鋪子,我看買的人挺多,就也買了些,想著你們愛吃。」
巧娘讓他坐,響雲上了茶,巧娘把盒子一一打開,各色的點心都有,程譽看了看嬌娘,「也不知道你們愛吃什麼,就每樣都買了一些。」
嬌娘微微含笑,福福身,「謝謝表哥,讓表哥破費了。」程譽忙站起,拱手而鞠,「不破費,不破費。」
巧娘咬著一塊核桃酥,「噗嗤」一下笑出來,核桃酥的碎渣子都崩了程譽臉上,她看著他們倆,「你們這麼客氣干什麼,一見面就行禮,是要拜天地啊。」
嬌娘看她口無遮攔,急的擰她胳膊,「你胡說什麼。」
「我是讓你們別謝來謝去了,他買點心,你不也給他做鞋子,禮尚往來,還說什麼謝?」
嬌娘紅霞盈腮,想否認,但手中恰好還拿著鞋底,趕緊掩在身後,怕程譽誤會,急切解釋,「我初來乍到,不知道要送些什麼給你們聊表心意,所以就想著給幾位堂哥表哥每人做雙鞋。只是我手藝不好,到時幾位哥哥可別嫌棄。而且,不只我一個人做,巧娘也有幫忙。」
程譽乍听巧娘之言狂喜,再听嬌娘所說,喜色驟減,但心中仍然喜悅期盼。他目光落在自己舊的有些發白的皂角鞋上,心中如有暖流流淌,溫暖心窩。
一時不知道該如何表達,只怪他平時笨嘴拙舌,支支吾吾半天,最後只道︰「你們吃點心,我還有公事去辦,改日再與你們說話。」說完,急急走了。
他一走,反解了嬌娘當前尷尬,回身捶巧娘,「你怎麼什麼都說,剛答應我的事,你掉過頭就把我賣出去。」
巧娘咬著點心,嘻嘻一笑,抻著脖子瞅了瞅已經走遠的程譽,神秘兮兮道︰「堂姐,你沒發現我表哥對你有點不同嗎?」
嬌娘不以為然,「沒有。」
巧娘琢磨著,「我表哥以前和別人說話從來不臉紅也不磕巴,但自見了你,就多了這兩個毛病。」她粉嘟嘟的臉蛋上,一雙眼楮閃著興奮的光彩,嬌娘被她這眼神嚇的心里一驚,手中的鞋底被她攥的變了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