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瑟的秋風卷動落葉,在半空中旋轉飄落,枯黃的野草地上滿是殘枝敗葉。
坑坑窪窪的小道,一輛老舊的馬車慢悠悠向北行駛。
薛小苒裹緊了身上的夾襖,「我們能趕在下雪前回到家里麼?」
她盤腿坐在車轅上,身體隨著顛簸的路面搖搖晃晃。
小道僻靜,路上行人很少,雷栗他們化整為零,各自喬裝分散在四周。
駕著馬車的連烜抬眸看天,天空雖然陰沉,雲層卻不厚重,「不好說,也許能,也許不能。」
繞道蒙國,耗費在路上的時間會長一些。
薛小苒噘了噘嘴,湊到他身旁嘀咕,「哎,等回到家,顥顥都不認識我了。」
連烜斜覷她一眼,嘴角微翹,「有可能。」
薛小苒瞪他。
「小九兩口子帶著他到處瘋,小磊也休假每天陪他,他玩得還挺高興的。」連烜眉梢微挑。
凌顥年紀小,忘形大,時間長了,認不出自己娘親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薛小苒輕哼一聲,「要忘也是先忘記他爹才對。」
連烜低笑一聲,不與她斗嘴。
兩人都換上了富有本地特色的長夾襖,連烜蓄了一臉虯須,薛小苒包上了花頭巾,乍一看,就像一對普普通通的本地夫妻。
「後面的追兵甩開了麼?」薛小苒往後探了探頭。
「雷栗派人喬裝打扮,把追兵往東南方向引開了。」
連烜漫不經心地甩著馬鞭,宋博良重傷的消息沒有傳開,但是,太離城內各大世家貴族大多都收到了消息。
宋家依靠著皇族,在太離城向來勢大,這一出事,多方勢力在背後蠢蠢欲動,想要取而代之。
宋博良重傷臥床,宋家當家做主的人變成了宋景曦。
太離城內局勢緊張,宋家自顧不暇,宋博良兩父子的心也不齊,所以,雖然派了不少兵力一路追查,布局指揮方面卻明顯有些混亂。
敵方內部矛盾諸多,他們撤退的路線就變得從容起來。
連烜親自駕著馬車,帶上薛小苒一路向北繞行。
「宋景曦傷得也不輕的,他們宋家這回是偷雞不成蝕把米,自作自受,活該。」
薛小苒哼了一聲。
雖然宋景曦那夜是救了他,可歸根結底,她之所以會掉落懸崖,還不是都怪他老子。
听她說起宋景曦,連烜側眸盯著她。
「……干嘛?」薛小苒被他盯得有些心虛。
「膽子很大嘛,不僅炸了糞坑,還滑下了懸崖。」
他古井無波的表情讓薛小苒縮了縮脖子,她挽住他的胳膊,朝他諂媚一笑,
「那是,多虧了你平日的悉心教導。」
她嬉皮笑臉耍無賴的模樣,讓連烜忍不住輕勾唇角。
他輕咳一聲,板起臉訓她,「以後不許做這麼危險的事情,要記住,我會來救你的。」
看他一臉慎重,薛小苒眨了眨眼,開始據理力爭為自己辯駁,
「我當然知道,你會來救我,可是,你來救我和我努力自救並不沖突嘛,我是經過認真觀察分析後,才做出的決定,你應該試著相信我,而不是一口否決我的努力……」
說到這里,薛小苒想起了他隱瞞段飛妍逃走的事情,她秀眉一壓,放開他胳膊,雙手抱臂翻起舊賬,
「你固執專橫的臭毛病什麼時候才能改?那年宋博良把人劫走,你居然一直沒告訴我,以前你是怎麼答應過我的?說好的彼此信任呢?你這已經是第幾次瞞著我了?」
連烜被她劈頭蓋腦一連串的質問,問得有些啞口無言。
「你,那時懷著身孕,我是不想讓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煩到你……」
他的說辭有些干巴巴的。
「哼!」薛小苒哼他一聲,「你就是自以為是、剛愎自用、獨斷專行、固執己見……」
他一直有些大男子主義,薛小苒知道,生長環境加性格使然,她並不覺得有很大的問題。
人無完人,她自己毛病都一大堆,哪能要求他十全十美。
只是呢,他這種習慣往心里藏事的悶性子,實在讓她有些惱火。
被她黑白分明的眼眸瞪著,連烜模模鼻子,
「好吧,是我錯了。」
薛小苒眼楮一亮,「知錯要認罰。」
「好,我認罰。」
這熟悉的對話,讓連烜無奈地笑了。
看他老實認錯,薛小苒心情大好,又笑眯眯地挽起了他的胳膊,
「等我想好了要怎麼罰你,你可不能耍賴。」
「彼此、彼此。」連烜老神在在,她應承過的話,他也記著。
薛小苒盯著他良久,哼哼唧唧的轉開話題,
「既然繞道蒙國,能順道去看其其格麼?」
「不行,她嫁的部落太遠了。」
「哎,可惜了,好久沒見她了。」
「剛才還說急著回去看凌顥。」
「嘿嘿,有那麼多人陪他玩,其實也不是那麼著急了。」
「……」
生了凌顥以後,生活重心都放在了孩子身上,兩人單獨相處的時間少了很多。
這次意外出行,雖然危險重重,可也算難得的獨處機會。
胖球有人幫忙照顧,他們何妨苦中作樂,把逃亡的路線當做一次特殊的旅行。
她朝他甜甜一笑。
連烜伸手捏捏她尖細的下巴,輕嘆一聲,「等會兒到集市上,買頭烤全羊放在車里,你要多吃些肉。」
「烤全羊?那也太膩了些。」薛小苒搖頭,「我想吃羊肉面。」
「羊肉面也吃,烤全羊也買,再買些馬女乃酒。」
他們經常趕夜路,喝些酒能舒筋驅寒。
「行吧,反正吃不完你負責。」薛小苒聳聳肩,隨即搶過他手里的馬鞭,攆他進車廂里休息,
「你身上有傷,晚上又要趕夜路,趕緊去睡覺。」
「你確定不會把馬車趕到溝里去?」
連烜對她趕車的能力表示擔憂。
居然敢小看她?薛小苒睜圓了眼楮瞪視著他。
連烜悶笑一聲,他左右看了看,路旁沒什麼行人,俯身在她唇邊親了一下,這才進了車廂休息。
他們的回程之路很順利,繞道進入蒙國境內後,追兵徹底沒了蹤影。
雷栗他們也不用喬裝隱藏,大大方方出現在隨侍左右。
一行人馬穿過沃野千里的大草原,趕在入冬的第一場雪落下前,回到了祁國邊境。
峪肅城高大聳立的城牆出現在視線範圍內。
薛小苒從車廂內探出頭,歡呼一聲。
連烜淡定地把她拉回車內,關好車門,「肅王妃染了風寒,正在府內養病,你可別露餡了。」
「好,知道。」薛小苒乖乖點頭,表示明白他的苦心。
為了不讓她的名聲受損,她只能病著。
「你先回府,我去一趟營地,晚些再回去。」
大軍一直在邊境交界處駐扎,他得先過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