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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人們被完虐之後, 原本囂張的氣焰已經沒了, 被挑出來的和自告奮勇的那幾個也都「被迫」離開了崗位。

大河的原因也很簡單——他們受傷了, 工廠會花錢請人給他們治療,但工廠也沒有那麼富裕, 只能請他們離開,畢竟治病的錢工廠出, 沒道理他們養傷不能工作的時候,生活費也由工廠出,又不是工廠讓他們去跟強盜對打, 他們自己非要去。

經過這一遭, 工廠里的氣氛好了不少。

這就是找對辭退理由的好處, 如果大河僅僅是因為他們歧視和惡意對待地精矮人把他們趕出去,那其他平民會因為擔心自己也被趕出去而聲援他們, 團結起來逼迫大河收回他的決定。

但現在,工人們只會覺得是那幾個工人打輸了,然後再想一想自己,雖然之前也跟著欺負了地精和矮人, 但自己可沒上台去打,那幾個人純屬自作自受。

只要有個理由,原本人們不接受的事,似乎也可以接受了。

地精和矮人在工廠里好過了很多,至少不會被語言□□,也不會在吃飯的時候直接被人搶走食物。

但他們被孤立了,人族不願意帶他們一起, 地精和矮人漸漸開始抱團,竟然也可以跟人族分庭抗禮。

然後大河就開始舉辦各種集體活動,比如拔河和接力跑,並且要求每個隊伍人族地精和矮人人數不能低于規定的比例。

而且獎品異常豐厚,最開始是細棉布,然後是糖和酒,最後甚至還有十天假期,這十天假期照樣給工錢,想什麼時候休就能什麼時候休。

池晏在莊園用過的手段,又被大河原封不動的搬了過來。

並且效果一樣好。

趨利避害是人的本能,知道欺負地精和矮人可能會受到懲罰,那麼人們就不會去做。

知道跟地精和矮人關系變好,就可能會得到超出他們預想的好處,他們也不會顧忌面子而不去彎腰。

問題是工廠的問題解決的差不多,但工廠外卻還是老樣子。

地精和矮人被很多旅館拒收,飯館和人族的酒館也不讓地精和矮人進店。

牛頭人和精靈的數量太稀少,幾乎可以忽略不計,所以短期內還沒有看到針對這兩個種族的歧視。

池晏只能先把精力放在發展經濟,開放市場上,就像現代,女性地位的提升也是因為經濟能力的提升,他可能在短時間內創造一個特別公平的環境,但可以創造相對公平的環境,只要每個種族獲得工作的機會比較相等,時間長了,應該會改善現在的情況。

現在池晏還要讓人重新編著律法和民法。

在池晏之前,肯蒂斯也有法律,但只有律法和王法。

當然律法很簡單,罪一共有兩種,分重輕,其中的漏洞非常多,稍加運作,重罪就會變成輕罪。

王法則凌駕律法之上,簡而言之就是王室擁有對律法的重新解釋權。

貴族犯法是不會被責罰的。

貴族要保人,也可以直接保人,不必向任何人解釋。

犯了重罪的人是絞刑,輕罪的人則是鞭刑。

但偷竊和侮辱貴族,以及聚眾鬧事,都是重罪,全都是絞刑。

至于輕罪,比如富商凌虐平民,只要沒出人命,哪怕讓平民斷手斷腳,都是輕罪,甚至出了人命,只要賠了錢,不管對方的家人收不收,不管是不是只有一枚銅幣,都等于得到了諒解,是輕罪。

在這里,階級才是最重要的,上層人士犯罪不叫犯罪。

而窮人,哪怕偷一枚銅幣,都是重罪。

池晏並不覺得偷竊是好事,但是對生活在最底層,沒有收入來源的人來說,讓他們守住道德底線根本不可能。

他自己代入進去,他是個吃不飽穿不暖的窮人,睡覺只能幕天席地,吃飯只能混個水飽,找不到工作,在這種時候,他這個接受過教育的現代人,能守住道德底線嗎?

至少池晏覺得自己是做不到的。

求生是人的本能。

為了生存,人可以放棄很多東西。

更何況是道德。

只有吃飽穿暖,人才能去談道德。

編撰法典這種事,池晏只能找幫手,但主筆還是他自己,其他人大多是礙于眼界,他們的三觀已經成型了,也不懂平等是什麼意思。

在他們看來,窮人之間是平等的,平民之間是平等的,相同的階級比較平等,跨越階級就不行。

至于王,則凌駕萬物萬人之上,人間的法律管不了王。

池晏︰「只能讓你來陪我了。」

老管家坐在池晏旁邊的桌子上,他雖然老了,但視力還是很好,他拿著筆,在一邊寫民法。

池晏記得以前上學學過拿破侖的歷史,歷史老師說過,不管拿破侖打了多少勝仗,都無法跟他的另一項功績比——民法典。

但是池晏要在這上面進行一些修改,比如土地屬于國家,平民的地雖然也能買賣,但是是有期限的。

而每一個行政單位能夠讓平民擁有的地都有面積規定。

除此以外,民法演編撰的內容也是根據拿破侖的民法典來。

第一部分人法,第二部分是物法,第三部分是獲取各類所有權的方法。

在人法中,池晏革除了父權。

因為父權還沒有出現在之前有的律法中,所以他刪改了也無所謂。

池晏對肯蒂斯的父權深惡痛絕,甚至覺得跟印度有一拼,在肯蒂斯,家庭里父親佔有絕對統治地位,打個比方的話,家庭中地位最低的是女兒,然後是母親,再然後是兒子,父親如果覺得妻子或者女兒犯了錯,他執行死刑,打死了妻子和女兒,他都是不必判刑的。

除非他殺的是兒子。

但就算殺了兒子,也因為那是他的孩子,所以他也可以釋放。

他可以不講道理,也可以沒有道德,但因為他是父親,所以他就是天然無罪的,只要他折磨的是自己家人。

非常畸形。

「陛下……真的要這麼寫嗎?」老管家有點不敢下筆。

池晏湊過腦袋︰「你說哪一條?」

老管家咽了口唾沫︰「離婚權這條。」

池晏︰「不行嗎?」

老管家︰「……平民結婚了還能離婚?」

離婚可是貴族的特權。

平民嘴里的離婚都是說說,最多就是夫妻分居,然後再找愛人,但是絕不會去辦離婚,不僅僅是因為麻煩,而是因為不會有人管。

結婚要交稅,這筆稅交了,兩個人一輩子就捆在了一起。

而且倒霉的多半是女人,丈夫毆打妻子是常事。

女人基本找不到工作,要是會投胎,能當廚娘,或者是個貴族當女僕,那就很好了,好歹有收入。

但多數女人投不了好胎,她們只能待在家里。

妓|女又是另一碼事,對大部分底層女人來說,想要月兌離家庭,唯一的出路就是去當妓|女,可這一行也不好干,不知道什麼就丟了命。

而且稍微有點錢的家庭,都不會允許女兒出去拋頭露面,一個淑女,她要尊敬父親,敬愛丈夫,一生除了父親和丈夫,不應該再跟別的男性有交集。

如果她結婚之後要離婚,那麼先要得到丈夫的同意,如果丈夫不同意,那她也離不了。

多數能離的,都是因為有對愛護她的父母,願意花一大筆錢,從丈夫手里把她「贖」出來。

所以很多女性寧願當寡婦,當了寡婦,她們就不必再嫁人,還可以擁有丈夫的財產,甚至得到丈夫的爵位。

後來平民女性也開始這麼干。

所以才有「寧願女兒當寡婦,也不讓女兒離婚」的說法。

甚至有很多人會一個家族一起密謀怎麼殺了自己的女婿。

池晏解釋道︰「這樣殺夫的事情就會變少,也是為男人好。」

老管家︰「……」

他有點不信,但這個解釋也能說得通。

老管家︰「那這個,財產分割……」

老管家用當代男人的思維說︰「都是男人出去干活,女人什麼都不干,離婚的時候她們為什麼能分到錢呢?」

池晏又有一套解釋︰「如果分不到錢,那她們肯定還是願意當寡婦,我這還是為了男人。」

老管家︰「這個繼承權……為什麼女兒擁有和兒子一樣的繼承權?」

貴族的女兒也有繼承權,但那也是兒子死絕以後的事了,或者女兒特別有能力,但也是特例。

比如王室也有女王,但女王也有姐妹,可她們的姐妹分不到多少東西。

池晏︰「我這是為了不讓她們把兄弟殺了。」

老管家崩潰道︰「陛下,哪有那麼多女人會殺丈夫和兄弟!她們是魔鬼嗎?!」

池晏一本正經地說︰「我這是避免她們成為魔鬼。」

老管家︰「殺夫的是少數!」

池晏又說︰「是少數,但你不能否認,有一天少數可能會變成多數。」

老管家看著池晏,竟然看出了可憐巴巴的意思。

池晏嘆了口氣︰「而且我很缺人。」

「如果女人都待在家里,為丈夫和家庭奔波,我能得到什麼好處呢?」池晏跟老管家講利益了。

老管家覺得聖城跟斯德丁不一樣,斯德丁的女人可以沒有禮儀,沒有當女人的自覺,但聖城是一座歷史悠久的老城,那麼這座老城必然要保存一些東西。

比如淑女。

斯德丁那邊的女人都是窮人,這樣的女人,怎麼能要求她們當個淑女呢?

老管家說︰「她們待在家里,男人就能在外面安心做事,他們就能做得更好。」

池晏︰「那這個男人就必須做兩個人的事。」

老管家咋舌︰「為什麼?」

池晏︰「因為他的女人不做事啊。」

老管家︰「他的女人在家里做事!」

池晏︰「你剛剛說了,女人在家里做事是為了讓男人能更安心的干活,所以這個男人必須能為我創造更多價值,至少他要一個人做到他自己和他女人的活。」

老管家忽然說不出話了。

池晏接著說︰「如果他的妻子不出門做事,而他又只能做一個人的工作,那他的妻子是不是像個隱形人?她還存在嗎?」

老管家︰「她是個活人,怎麼會不存在?」

池晏嘆了口氣︰「我是說價值,她作為人的價值。」

老管家眨眨眼,他好像懂了,又好像沒懂。

池晏認真說︰「你要跳出來。」

老管家︰「陛下……這是什麼意思?」

池晏︰「你不要把自己當成一個男人。」

老管家傻眼了,他當了幾十年的男人,一下讓他不把自己當男人,有點困難。

池晏眨眨眼,想了想,繼續說︰「你把自己當成農場主,男人和女人都是牛羊,每一頭牛都能拉地干活,每一只羊都能產羊毛,你可以因此掙到不少錢,現在有人告訴你,羊不該產羊毛,而應該守著牛,這樣一頭牛就能干兩頭牛的活,你是什麼感覺?」

老管家不假思索︰「羊為什麼要守著牛?一頭牛怎麼可能干兩頭牛的活?牛要累死。」

池晏笑︰「對啊,女人為什麼要守著男人?」

老管家恍然大悟!

對啊!對陛下來說,這個國家就是個農場,每個人都是里面的牛羊。

在陛下眼里,他們都是一樣的,是不分男女的。

既然他們是一樣的,那陛下當然不會為男人考慮太多,因為這樣女人就不能干活了。

女人不干活,陛下能得到就少。

斯德丁的女人干活,所以斯德丁才那麼富裕。

光靠男人……現在有多少男人?

老管家承認了自己的狹隘,認真地說︰「我老了,陛下才是真王。」

池晏擺擺手︰「你快寫吧,寫好了讓我看,看看還要加什麼,減什麼。」

這兩部法編撰的很艱難,池晏幾乎把所有時間都耗在了這上面,老管家也終于認同,並且在思想上已經迅速且高度向池晏靠攏了,以前老管家不能理解的想法,現在他都能理解了!因為理解,他才知道以前的自己多麼愚蠢。

為什麼陛下不分平民和奴隸?因為平民和奴隸都是陛下的財產,雖然可能是銀幣和銅幣的區別,但銀幣和銅幣都是錢,本質是沒有區別的。

男人女人更是這樣。

他是一切的主人,那麼除他之外,其他人都一樣。

並且老管家還用他聰明的老腦瓜思考了一會兒,認為只有王是高貴的,其他人都是低賤的,低賤的人不分三六九等。

至于他自己,那也是低賤的,只是因為他在王身邊,所以也高貴了那麼一點點。

這兩部法典的初稿寫了三個月。

三個月的時間足夠發生很多事了。

克萊斯特幾乎打下了南邊所有的城市,這些城市的領主都被捆來了。

現在克萊斯特已經帶著軍隊在返程的路上,明年再去打北邊。

而池晏也已經開始培養官員了。

杜魯就是其中一個。

杜魯是一位男爵的小兒子,但不幸的是,他剛出生,男爵就死了。

而他的母親,只是男爵的情人,還是男爵夫人的貼身女僕,不過得益于他母親的聰明,所以男爵夫人在繼承了丈夫的財產後並不介意養著他,甚至送他去讀書。

後來他才知道,他的母親和男爵夫人一起合謀害死了他從未見過的父親。

後來,夫人身邊發了一些事,就帶著一家人來到了聖城,他們住在城里最好的地方,住著豪華的大房子。

他的母親又找了情人。

有時候他的母親還會在喝酒之後跟他吹噓自己有多聰明。

「只有愚蠢的女人才會去討好男人。」她說起這個總是洋洋得意,「當年就是因為我聰明,知道討好夫人,我們母子倆才有今天。」

「男人總能找到更美,更年輕的女人,一旦他們對你失去興趣,你就什麼都不是,連一枚銅幣都得不到。」

「但我討好夫人,夫人為了對付其他女人,或者是丈夫,就會對我好一些,時間長了,夫人就會信任我。」

杜魯無法理解母親,他雖然從未見過父親的面,但他認為父親是個可憐的男人,他的妻子和情人都不愛他,甚至合謀害死了他,用他的財產過著富足的生活。

他甚至覺得母親和夫人是可恥的,作為女人,她們應該受到唾棄。

但很快,他就沒有這種想法了。

因為他成為一個「官」,如果「街道處」的負責人也叫「官」的話。

這是陛下新建的行政單位,基本上城里認字的,都能在這里當「官」。

他們每天要做的事都很雜亂,還經常有人悄悄來考察,如果他們的態度太差,或者毆打侮辱平民,他們就要受罰。

這個受罰是很見不得人的——他們要在區域開會的時候,上台檢討自己做錯了什麼。

對于曾經是貴族的他們來說,這是世上最殘忍的刑法。

杜魯一開始以為街道處嘛,應該就跟管事沒有區別,平時也沒什麼事做,就是清點一下人數,統計一下上面讓他們統計的東西,有什麼事再去跟平民通知一聲之類的。

當了街道處的「官」之後,他才不是那麼一回事!

這條街上發生的所有事都要找他們。

哪怕是另一條街的人在這條街丟了一個銅幣,他們都要管。

雖然肯定是找不到了,但他們要先去找,然後再回來登記,表明某年某月某日,上午還是下午還是晚上,一位叫什麼名字的男人或者女人丟了什麼東西。

斗毆他們也要管,除了人命更要管。

總之是大事要管,小事更要管。

每天都忙得焦頭爛額。

但也因為這個,杜魯了解了很多,他終于知道平民是什麼樣的人了!

在沒有當「官」之前,他總是跟在母親身邊,後來被送去聖院讀書,也是每天跟著一群自命清高的聖徒。

後來聖院沒了,他又回了家,因為年齡大了,男爵夫人開始帶他出席很多場合。

這當然少不了他母親的運作,畢竟男爵夫人跟他——那是完全沒關系的人。

妻子不必管丈夫的私生子女,這是貴族夫人們的共識,在這一方面她們很團結,不僅自己不管,也不許別的貴族夫人管,不然一個人的一時善心,很可能讓她們所有人都不得不對私生子女負起責任來。

但男爵夫人的情況不一樣,她丈夫死了,所以可以隨心所欲。

他跟平民一直是割裂開的,他一直覺得平民都是低俗的,他們沒有受過教育,沒有信仰,不認識字,人生只知道吃喝拉撒和繁衍。

對,他認為平民的婚姻,只是為了繁衍,只有貴族才有「愛」。

愛情是高貴的,低賤的平民不配擁有。

可當他真正接觸了平民,他才發現,平民跟他的母親沒什麼區別,甚至跟男爵夫人也沒什麼區別。

跟他也沒什麼區別。

比如住在他管轄的街道盡頭的老婆婆,她會在他經過時給他扔一把花,因為她說她年輕的時候喜歡一個漂亮的小伙子,但她當時害羞,摘了花卻不敢送給他,後來他跟另一個女孩結婚了,老婆婆有時候會犯傻,把杜魯當成自己曾經心愛的人。

最開始,杜魯還會覺得自己被冒犯了,時間長了以後,竟然覺得這個老婆婆很可憐。

以前他覺得面目丑陋,瘦骨嶙峋的下等人,各有各的可憐。

但他們也都是人,有喜怒哀樂,有好有壞,有懶惰的也有勤奮的。

他的同事,有的跟他一樣,經過了數次掙扎後接受了這樣一個職位。

而有一些,則是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自己這個曾經的貴族少爺,現在竟然要為低賤平民的做事。

這些驕傲的貴族少爺,有些現在已經變成了平民,有些被父母狠狠教訓了一頓,關在了家里。

杜魯堅持了下來,在他成為街道處「官員」的第三個月,他接到了通知——

領主大人要見他們。

傳信的時候是個年輕很輕的男僕,大概十三四歲,他笑得很燦爛,一笑還露出兩顆小虎牙。

他對杜魯說︰「陛下似乎是要給南邊的十幾座大城挑市長。」

杜魯︰「市長是什麼?」

男僕︰「就跟以前的領主差不多吧!」

杜魯又驚又喜,同時還很害怕——他驚喜的是,自己不用一輩子做街道處的官。

但害怕的是,街道處的官犯了錯,基本上只用念檢討。

那一座大城的領主犯了錯,會有什麼樣的懲罰?

杜魯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去。

他真的想當官嗎?

他為什麼要當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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