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哪有正派修士脾氣這麼差的, 但何梁生心里卻並不懷疑這份殺意,推己及人, 如果他曾經是元嬰, 也完全無法接受成為凡人這個事實。
一股寒意,從他的脖頸間擴散至全身,何梁生驚駭得發現, 他身為一個築基巔峰, 在此人手下,居然連動彈都動彈不得。
「你、你是魔修?」
這聲音顫悠悠的,顯然易見是有些害怕了, 這金桂國他們走了兩天, 就屬這位築基巔峰最為可疑, 此刻不試探一番,還要等到幾時。
譚昭當即道︰「我若是魔修,頃刻間便殺了你, 再吸干你的修為,你覺得如何?」
「你……」
「我什麼我,你是不是凡人界呆久了, 不知道修仙界的弱肉強食?我殺你, 便如同切瓜砍菜一般,你不會以為做了幾件好事,綁上這小國的氣運,其他修士便不敢動你了?」
這聲音冷冷的,落在耳邊卻像是鋼刀一般, 一把把直接扎在何梁生的心坎上。
不不不,恩人說了,正派修士重修行,他與金桂國的氣運早已勾連,殺了他,金桂國的氣運也會毀損,這是造孽,絕不會有修士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的。
對,這兩人肯定是虛張聲勢,特別是這個拿劍的,定然是隱藏了修為來詐他的。
「我听不懂你在說什麼,前輩如此強橫,雖為正道,卻已與魔道沒有差別了。」
好一番義正言辭啊。
譚昭提劍的手卻連半分都沒動一下︰「既然如此,那我便動手了。」
這番動作對話,全落在在場凡人的眼中,但他們卻什麼都做不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的恩人被人拿劍指著,更甚至——
「還請仙師手下留情!」
終于有人喊了一聲,但譚昭權當做沒看見,他一劍揮下去,當然不是奔著殺人去的,而是用劍上的靈光,將中年築基的神魂牽引了出來。
這是何等手段啊!
何梁生模了模自己的手,居然模了個空,他抬頭看頭頂落地,這才發現自己居然離開了自己的身體,不僅如此,此人居然並未停手,舉劍朝著自己的魂魄砍來!
「不——」
神魂一牽出來,何梁生與金桂國的氣運勾連就更加清楚了,絲絲縷縷,全部系著因果,除卻降雨除旱災,此人應該還倚靠修為做了不少對金桂國有利之事。
不論出于什麼初衷,此人確實做了許多利國利民的好事。只不過等塵緣一深,修為的提升就會停滯,甚至如果干預過大,或許還會倒退。
「卻原來,你還是怕死的。」
何梁生的姿態已經全無,在死神面前,一切追求都會化作求生欲。
「不,你不能殺我!」
譚昭卻仍然提著刀︰「我不要听車 轆話,說點兒新鮮的,知道我們為什麼而來吧,說得好了,我便放了你,要是真不想說,我也不為難你,左不過一小國,滅了便滅了吧。」
然後,譚昭適時地當著人「顯擺」了一下自己的豐厚功德。
宋呈庸︰臥槽!小師叔好刺眼!
這功德金光雖是一閃而過,但修士絕不會認錯功德這種東西,像是這麼厚的功德,便是滅個大國都能不沾因果了,何梁生的心房終于被攻破。
「我說!我說!你不要殺我!」
譚昭將人神魂塞了回去,見人融合完畢,還伸手在人肩膀上拍了拍︰「早這樣不就好了,這位尚書大人,你們仙人要請我喝茶,不安排個清淨的園子嗎?」
季尚書遲疑,何梁生的求生欲完全上線,馬上給人使眼色,片刻後,譚昭就帶著人坐在涼亭里喝茶吃糕點了。
「小孩兒,看你瘦得,點心吃嗎?」
這都是上好的點心,季淮安有些急促,但在聞到香味後,他立刻伸手,囫圇吞咽起來。譚昭見這小孩吃得急,還貼心地給人倒了茶水。
這副無害模樣,可一點兒沒剛才那凶殘樣子,但何梁生卻是不敢挑釁了,那麼多的功德,人間界于此人而言,橫著走都沒有問題。
「說說看吧。」
語氣其實稱得上有些輕慢,但何梁生居然覺得莫名安心。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何梁生交代得倒是快,只不過交代了多少,譚昭看了一眼坐立不安的中年築基,倒是沒有再咄咄逼人。
據何梁生說,他是五靈根的資質,這個天資擺在修仙界,那也就是比凡人強上那麼一丁點,修仙界很多五靈根的修士只能止步築基,甚至很多連築基都築不了,坊市很多掌櫃和跑堂就全是五靈根。
何梁生不甘于此,可他苦修多年,也不過練氣巔峰。困局突破臨界是一種非常折磨人的狀態,就算是像宋呈庸這般的天賦卓絕之輩,都會變得焦躁不安,更何況是尋常人了。
何梁生心態出了問題,甚至境界隱隱有下跌的趨勢,按對方的說法,是他偶遇一位大能,指點了他晉升之道,告訴他機緣未到,是因為氣運不夠,若行好事,必得天助。
「你可明白,修士與凡人氣運勾連,結果會如何?」
宋呈庸的表情可以稱得上精彩紛呈,怎麼會有人傻到這個地步?這是自找死路啊︰「你築基的雷劫,怎麼過去的?」
何梁生開始支支吾吾。
宋呈庸立刻看向小師叔,譚昭一個眼風遞過去,何梁生不情不願地開口︰「我……借凡人氣運抵擋雷劫,但僅有一次!」
「你倒是想啊,只可惜你如今塵緣太深,修為已經停滯了吧?」
這話,顯然扎中了何梁生痛腳,刺得他抬高了聲音開口︰「那只是暫時的,若他日我與金桂國氣運解除,修為自然會躍升!」
「……你能築基,看著也不傻啊?」
「前輩此話何解?」
譚昭輕嗤一聲,也不解釋︰「你隱瞞了什麼,自己心里最清楚,還有那位不願意透露性命的大能,要不要與我打個賭?」
何梁生很顯然不願意。
譚昭又給小孩兒續了茶水,慢悠悠道︰「我不殺你,但我們打個賭,就賭你一年之內,必死無疑,怎麼樣?」
宋呈庸︰……小師叔這嘴巴,可太毒了。
何梁生張了張嘴,剛要說話,這位喜怒無常的功德大佬居然就將此事輕輕帶過,問起了旁邊那小女圭女圭的事情︰「給你一日時間考慮,你來這里這麼久了,知道這孩子吧?」
「不……」何梁生張口就是否認,但很快他就意識到半妖極易識別,他沒必要撒這種沒有必要的慌,「是,他是季尚書家的庶子季淮安。」
季淮安听到自己的名字,立刻抬起頭,一雙眼楮里全是警惕。
「我看這孩子乖巧伶俐,我在金桂國這段時間,便讓這孩子……」譚昭說到這里,想起那個誓言,換了種說法,「便讓這孩子伴我身後吧。」
這是小事,何梁生當即滿口答應。
然而他預想到的是,季尚書居然並不情願,甚至提出用嫡子來代替庶子。
「為何?」
季尚書顯然對此不願言語,只用庶子身份上不得台面來拒絕。
不過何梁生對此並不在意,因為他知道,這事兒即便季尚書拒絕,那也沒有用。
譚昭帶著宋呈庸大搖大擺住進了尚書府,住的還是靠南面最大的院落梧夏園,他們也沒要奴僕,只帶了季淮安一個人進去,便張開結界,隔絕了外界。
「小師叔,不是說要低調行事嗎?還有這孩子,除了是半妖,還有什麼特殊之處?」
「算特殊吧,他身上有點東西與我有些因果,我需得解決了它。」
這話,宋呈庸就更听不明白了︰「因果?小師叔,他不會是你的……」流落在外的私生子吧?
「……你想太多了。」
兩人又說了一番關于何梁生氣運的話,譚昭才去隔壁房間見季淮安。
季淮安已經洗了澡,穿了身不大合身的厚棉衣,譚昭這才發現這孩子生得極好,左眼下有一顆紅色淚痣,只是因為太瘦,顯得沒什麼美感。
見到譚昭過來,季淮安下意識露出戒備的神情。
「不必害怕,我叫元律,來自修仙界,若我想要對付你或者取你身上的東西,直接取便是了,你就算叫那系統對付我,也沒用的。」
簡單明了,季淮安听完,反而放松了一些。
聰明的孩子,譚昭坐到椅子上,隨手撥弄著桌上的茶具︰「我現在剛好有時間,並不介意听一個故事,你想擺月兌現在的境遇嗎?」
還是那句話,上趕著的買賣,不僅跌份,還會讓人生疑,倒不如讓人自己做決定,如果這孩子自己都不想解月兌,他沒必要剃頭擔子一頭熱。當然,他並不急著回收系統,他家那只說過,劇情輔助系統只有在宿主瀕死之時才能自動月兌離宿主,他人都在這兒,這破系統要是敢做小動作,那算它膽大。
季淮安沒見過多少人,但他天生就懂得分辨什麼人對他好,什麼人對他不好,眼前這個男人,強大淡漠,眼楮卻是他所見人之中最澄澈透亮的。
或許,這是他這輩子唯一一次能夠擺月兌泥淖的機會了,季淮安捏著拳頭,不顧那只系統的警戒聲,堅定地開口︰「元上仙,可听過金桂國金桂報恩的故事?」
哦 ,剛好就听過那麼一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