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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宏將所有人都關在外面, 令曹節為他守門, 這些日子以來一忍再忍的憋悶令他內傷, 也唯有到了曹瞞這里,才能情緒流露, 宣泄出被壓抑過度的痛苦。

學習禮儀, 學習各部門職責, 學習辨認朝官, 在高強度的學習之下,他不能夠懈怠, 不能困倦, 甚至不能打哈欠,不然就會被指責。

「我打了個哈欠,他訓斥了我半個時辰, 一副擔憂帝國未來的模樣, 就好像我稍稍流露出一些疲憊, 就是十惡不赦的罪人,罵的時候唾沫橫飛, 明明自己就是個食古不化的老頑固, 教不會我, 卻硬賴在我頭上,說我愚鈍不朽,再哭得老淚縱橫一番,竇武不僅不責怪他,還褒獎他。」

劉宏說起自己受的委屈, 那是一把鼻涕,一包眼淚︰「說是為我好,勸諫帝王,卻靠罵我來迎得美名,這些文官腦子都有病!」

曹瞞給淚包拿來干淨的布娟,為他抹眼淚,不斷地安慰他︰「你還小,他們欺負你,等你大一些他們就老了,等你成年,他們都走不動路了,竇武現在都五十好幾了,等你二十歲,他就到了半只腳踏進棺材的年紀,生一場病說不定就不行了,現在忍耐一時,以後日子就好過了,想一下你娘,她還等著你孝敬她。」

提到母親,劉宏更加委屈︰「我成了皇帝是多麼光宗耀祖的事情,應該追封我的父親和祖父,竇武一口就回絕了,還說得特別難听。」

「你還提了想封你的母親吧?」曹瞞詢問道︰「竇太後是他的女兒,你更親近生母,竇武就生氣了,還斥責你了是嗎?」

劉宏含淚點頭,眼楮都哭腫了,越是安慰,他哭得更厲害。

曹瞞輕聲道︰「你要知道,竇武是權傾朝野的第一人,太後是唯一的,那是竇武的利益所在,你封了你的母親,就是扶持另外一個太後,和竇太後爭斗,竇家也就不再是唯一的外戚,竇武當然會不高興。」

「權力,」劉宏喃喃說了兩個字,表情陰郁︰「我才是皇帝不是嗎?他憑什麼!上朝時候,他不也一樣畢恭畢敬要跪拜我,表面上對帝王恭敬,其實心里根本就沒拿我當一回事!」

曹瞞抹了一把臉,低聲抱怨︰「你罵就罵噴我口水做什麼。」

劉宏頓了頓,升起來的氣像是戳破的皮球,一瞬間就泄氣了,他有些訕訕的拿布娟給曹瞞擦臉,曹瞞忙躲開,萬分嫌棄︰「上面都是你的鼻涕耶!」

劉宏臉紅了︰「我哪有那麼多鼻涕?胡說八道。」

經過這麼一打岔,剛才還激動到有些情緒失控的劉宏總算平復了些許心緒,饒是如此,由于哭得太凶,他一下一下地不斷打著嗝︰「阿瞞,我好累,好困,可是我不敢睡覺。」

小伙伴被欺負了,曹瞞火氣也上來了︰「他把持他的朝政,不讓你睡覺又是什麼意思,過分!」

「是啊是啊,每天要我學習到天黑,第二天天一亮就要上朝,天天就是背書,有時候過了時間我睡不著,睜眼到天亮,一夜沒睡我第二天沒精神,還要被罵不思進取。」

劉宏巨委屈,以竇武為中心的重臣們為劉宏營造了巨大的精神壓力,什麼都要他學,什麼都要求他去做,什麼又都不允許他去做,無形的束縛籠罩在他的身上,精神上的折磨令劉宏時刻處于爆發的邊緣。每當上朝的時候,在壓抑中看到這群人折磨他的人一個個都不得不跪拜他,心中又是暢快,又是憤恨!

曹瞞一听,立刻就問他︰「你多久沒睡覺了?既然累了,有了休息時間當然要好好補覺了,你還來找我。」

劉宏哽咽道︰「我想你了,好不容易休息半天,我當然要來找你。」

曹瞞一陣無奈,他想了想,指了指塌︰「那你現在可以睡覺了,你也看到我了。」

劉宏眼楮一亮︰「你陪我!」

考慮到他比自己小了幾個月,曹瞞也不和他計較了,胡亂地點點頭︰「行行,我陪你,你趕緊休息,時間到了曹節會來催的,到時候我叫你。」

劉宏眉眼間盡是疲倦,都不需要曹瞞來哄,腦袋一粘床塌就呼呼睡了過去,看他睡夢中都在一抽一抽的樣子,實在心酸又可憐。

曹瞞歪頭思考了一番,心里怒火在燃燒。

本以為小伙伴做了皇帝就吃香喝辣,沒想到比沒做皇帝還慘。本以為竇武目地就是為了大權在握,沒想到他放任屬下官員以皇帝為踏板揚名,這是在欺負劉宏年紀小,在虐待他!

可竇武現在官至大將軍,做了朝堂一把手,無論到哪里都前呼後擁的,他該怎麼為劉宏出氣呢?

曹瞞想不出法子,只能與劉宏一同睡去,去夢里問冰心坊的先生們求援,看看他們有什麼法子。

冰心坊的女修捂嘴笑了起來︰「這有什麼難的,他那麼愛權,那就讓人與他爭權去呀,小皇帝年紀小,作壁上觀就夠了,趁他們斗著,還能爭取到自己的福利。具體如何做,我不能直接告訴你答案,你才是當事人。開動你自己的腦子,去想出能夠解決的法子。」

曹瞞要是能想出法子倒好了,哪里還會進夢里問先生們?

可冰心坊的先生們,教導他的時候從來都是引導他去思考。

「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

「人生沒有攻略與捷徑,我們不能告訴你答案,你必須找到自己的伙伴。」

在沒有危害到曹瞞的生命安全之前,冰心坊還是以培養繼承人為目地。

曹瞞氣鼓鼓地醒來,自己想不出法子,一陣抓耳撓腮,他看了看還在打呼嚕的劉宏,又望了望守在屋外的影子,眼楮一亮,頓時來了主意。

他蹭蹭前去開門,向屋外的曹節勾了勾手指。

曹節疑惑︰「有事?」

「小聲點,他還在睡,」曹瞞比了一個噓聲的手指,將曹節拉進來,低聲質問他︰「他被人欺負了,你怎麼不保護好他?」

曹節語調一如既往的溫柔︰「有些事情,我也無能為力,我不過是個宦官罷了,哪里能反抗竇大將軍呢?只能勸一勸陛下,讓他忍耐一時。」

「敢情不是你家孩子你不心疼,」曹瞞低斥了句。

「我又能怎麼辦呢?像你一樣沖動揍人?」曹節又扯出曹瞞上學第一天揍了袁術的事︰「你當初闖下那禍,公主來告狀,若非是先帝正與美人享樂,你家的麻煩可就大了。」

曹節翹起指尖,點著曹瞞額頭︰「做事之前多動動腦子,別老是莽莽撞撞,忍耐一時,是為了以後的揚眉吐氣。」

曹瞞道︰「我找你當然是有辦法啦,你听好了……」

他將夢里女修說的話對曹節說了一遍。

「找人去與竇武爭權?」曹節嗤笑︰「竇武如今風頭正盛,誰能與他抗衡?」

「全世界都沒有人與他抗衡嗎?」曹瞞就不信了,他不相信這世界上有無敵的人,就算有,也不可能是竇武。

曹瞞的詢問倒是將曹節給問住了,他陷入了沉思之中,腦海中浮現出一個大膽的想法︰「或許,還真有人能與他抗衡。」

曹節想到了主意,不由對曹瞞刮目相看︰本以為是個莽撞沖動的孩子,沒想到曹瞞也是有腦子的。

曹瞞一回頭,見劉宏已經醒來,正眼楮一眨一眨地盯著他看,不由樂道︰「我們說話吵醒你了嗎?你怎麼不說話?」

曹節清咳一聲,抬了抬下巴︰「曹瞞,不可無禮,你該稱呼陛下。」

曹瞞忙改了口,惹來劉宏欣喜的笑問︰「阿瞞為我想到辦法了?」

「是曹常侍想到的法子,我哪里想得出來?」

曹節低眉順眼答道︰「陛下年幼,于朝政力不從心,不如請太後垂簾听政,為陛下拿捏主意,若有困難,也可向太後提出。」

只是若是如此,就絕不能再提封生母為太後的話語,否則竇太後絕不會幫助他,反而會記住他的不孝。

劉宏的臉色瞬間就垮下來了︰「有一個竇武還不夠,再讓太後听政,我還能有好日子過?」

「不,正是因為有太後在,陛下才能輕松一些,」曹節含笑答道,胸有成竹。

果不其然,竇太後一听皇帝親自請她垂簾听政,喜出望外,竇武再不情願,也不得不迎自己女兒上朝堂。

這對權力心重的父女,不愧是血脈至親,骨子里對權勢的渴望與獨佔欲如出一轍,竇武不能容忍太後把持朝政,太後也看不順眼竇武處處指手畫腳,很快便窩里斗了起來。

小可憐劉宏擠在中間,默默縮小了自己存在看,每天作壁上觀,看神仙打架,時不時還煽風點火。

這一日,劉宏再次找到了竇太後,請太後支持,為他死去的父親和祖父追封。

皇帝一口一個母後,將竇太後哄得開心,願意滿足他這樣的小小願望。不就是兩個死人,追封就追封了,在竇太後看來,能夠行使權力,壓在竇武頭上,顯示出自己的尊貴才重要。

于是太後下達懿旨,又由皇帝在朝堂之上當政提出要追封亡父與祖父,狠狠往竇武臉上扇了一巴掌。

縱使萬分不情願,竇武也不得不順著帝王的意思來辦事,太後與帝王的強強聯手,令竇武感受到了來自內宮的威脅。

不久,朝堂之上就有人提出︰「竇大將軍乃是先帝指點的輔政之人,太後是後宮之主,怎可干涉前朝朝政?」

竇太後冷冷道︰「陛下年幼,請求母後為他听政,哀家一片愛子之心,既然是陛下親自提出的,又怎能與後宮干政之罪來相提並論?照卿所言,垂簾听政是哀家與陛下的錯嗎?」

趁著竇太後與竇武爭奪權力,劉宏終于睡上了好覺,但凡是竇武安排來給劉宏上課的人手,竇太後都要插手一番,劉宏被罵了,劉宏疲憊了,劉宏委屈了,全都能成為竇太後用以攻殲竇武不顧帝王安危的借口。

劉宏過上了輕松一些的小日子,唯一牽掛的就只剩下居住在宮外的生母董氏。

他再次詢問曹節,能不能追封他的母親。

曹節勸劉宏︰「國家怎能有兩位太後呢?陛下有現在的生活,還需要靠竇太後為您做事,這個時候,得罪了竇太後,不僅您不好過,您的母親恐怕也會被人為難。」

劉宏眼眶瞬間就紅了,曹節只能好聲好氣安慰他︰「再忍一忍吧,忍到您大權在握,忍到手中有了能夠對抗他們的底牌,擁有屬于自己的人手,才有機會啊!」

曹節深深嘆息︰竇大將軍已經懷疑有人在教唆帝王了。

他處在風口浪尖上,自身又是竇武所憎恨的「宦官」出身,最近一段時間竇武看他的眼神都不對勁了。

委屈巴巴的劉宏又來找了曹瞞,對曹瞞訴說他的不滿︰「這後宮里,只有阿瞞是為我真心著想,曹節看似為我分憂,事到臨頭卻會選擇明哲保身來勸我忍耐。阿瞞,要是你娘被人這樣輕視,如果是你,你會怎麼做?」

別看劉宏年紀小,心思卻門清,曹節是為了什麼一直在他身邊幫助他,他能猜到。他一做皇帝,曹節就升官了,劉宏對此知道得一清二楚。

唯獨曹瞞,嘴上說著要跟著他吃香的喝辣的,整天卻窩在院中學習,最大的要求也不過是多要了點竹簡,听到他被欺負了,也沒想「明哲保身」,反而想法子為他解決問題。劉宏覺得,除了阿瞞,誰都不可信,可阿瞞太小了,和他一樣小,兩個孩子如何能對抗得了一群虎視眈眈的大人呢?

他與阿瞞都需要時間來成長。

曹瞞不知道該怎麼勸他,他無奈道︰「我從小就沒有見過親生母親,她生我時候就難產去世了,繼母對我來說,就像是父親安排的管家,她與我不親近,我也走不到她的心里。所以我無法體會到你對母親的愛有多麼深沉。不過若是有人敢動我爹,我就是拼上一切都要那些人付出代價。」

他們兩個人,一個從小沒了爹,一個從小沒了娘,對于雙親之中僅剩下的另一位,自然傾注了所有的孺慕與喜愛。

曹瞞能理解劉宏的心,可若是讓他來選擇,他會選擇拋棄洛陽的一切榮華富貴,拉著親爹回家種田。

早在曹嵩被捅傷起曹瞞就說了,還不如回家種田安全,就他爹脾氣軸,死活不听勸,非說洛陽「寸土寸金」,譙郡一個鄉下地方,哪里比得上洛陽?

劉宏自知失言,輕輕說了一聲抱歉︰「我不該提這件事。」

阿瞞沒有母親,他明明知道的,還問這種問題去惹他傷懷,真是不該。

「你的繼母沒有好好待你嗎?」劉宏想著,他現在是皇帝,他若是被竇太後欺負了,只能暫時忍耐,可要是阿瞞被繼母欺負了,他還能給他出個頭。

「沒事,我的繼母對我也挺好的,她不過是太小心了些,也怪我小時候太頑皮,害她被我爹罵,」曹瞞坦然承認自己的錯誤︰「我若是小時候但凡稍稍懂事一些,就該知道要給繼母些面子。」

現在他懂事了,理解了鄒氏的艱辛,她嫁給父親數十載而無所出,他又不听她的話,以至于鄒氏沒有依靠,心中不安,做什麼都小心翼翼的,唯恐犯了錯。對此,曹瞞心中有幾分愧疚,尤其是他闖禍後鄒氏心甘情願為他收拾殘局,更讓曹瞞反思自己過去的不懂事,對鄒氏的那一聲娘也是真心說出口的。

「所以阿瞞是勸我給竇太後一些面子嗎?你明明知道她是怎樣的人,」劉宏悲傷道︰「我每次和她相處,都會想到那具被抬走的女尸,想到她錙銖必較、不能容人的性子,唯恐她會對我娘下手,若她真敢這麼做,我便是拼著玉石俱焚也要為我娘報仇。」

「所以你要保護好你娘,要讓竇家人不敢對你娘下手,給她最安穩的生活。」曹瞞不善于安慰人,而前朝的局勢,他一個生活在有限空間里,連官職都搞不清的人就更加模不清了。

「做什麼事情都不能缺了人手,你必須經營自己的人脈。」這是曹騰的金句,也是曹節貫徹實施的生存哲理。

劉宏來此宣泄了一番情緒,對曹瞞越發黏糊,再有人來叫他回去,死活要拉著曹瞞一起回帝王所居住的承德殿。

宮人們不敢反抗,曹節睜一只眼閉一只,也不阻止。另一頭,竇武與竇太後正在窩里斗,忙著建立自己的忠誠體系,沒空來關心劉宏的生活,還真讓他順利將曹瞞給拉去了。

偏殿那麼大,劉宏命人給曹瞞特地弄了個屋子放竹簡和刀劍,上午劉宏上朝,批閱數量不多,意思意思放在他這里的奏折。到了下午他們就能湊在一起學習,翻閱竹簡。

內宮的藏書豐富,其中不少竟有曹騰的筆記注釋,令曹瞞如獲至寶,整天抱著祖父曾經翻過的竹簡不撒手。

有了曹瞞分散劉宏的注意力,他果真不再總是詢問能不能冊封母親為太後的事情了。曹節欣慰極了,贊賞地看了一眼功勞最大的曹瞞,心里對這小子的地位有了新一輪的估量。

他原還想趁著曹瞞與帝王分開,借機影響帝王轉而親近依賴他,卻不想險些弄巧成拙,惹來帝王的猜忌。

曹節懸崖勒馬,再不敢離間他們半句,話都挑好的講,就連對曹瞞的態度,都變得和睦,發自內心的那種。

竇武父子皆封侯與兄弟濫用職權,于宮內尋歡作樂,劉宏一再受到冒犯,幾乎到達了爆發的邊緣。

這一日,劉宏冷著臉,對曹節說道︰「朕的耐心實在有限,也不想再等了,此前布局如何,你比朕更為清楚,現在你來為朕擬定詔令。」

曹節心中一凌,跪拜劉宏︰「請陛下以自身安危為重!」

劉宏︰「一旦竇武叛亂,傳朕聖旨,軟禁竇太後,關閉宮門,請諸位將軍前來鎮壓挾持了朕的叛賊!」

隨著太後與竇大將軍之間的奪權愈演愈烈,竇家全族都受到了封賞,他們各自拉人戰隊,整個竇家在他們手中分成了兩半。

失控的感覺令竇武忍無可忍︰「究竟是誰,唆使帝王不再听話,又是誰,唆使太後干涉朝政!」

竇武氣急敗壞,而一直在他身邊的陳蕃,恭敬拜道︰「內宮之中,派系林立,最能夠影響到太後與陛下的,只有他們的身邊人。」

陛下沒有妃子,太後沒有子嗣,身邊之人除了那些曾經專權弄國的宦官還能有誰?!

竇武暴怒憤恨,下令︰「宦官亂政,乃國之大患,我們必須立刻肅清朝廷!」

陳蕃身負黨錮期間同僚們的血海深仇,只需登高一呼,當年那一場血雨腥風中熬過來的幸存者們就會紛紛聚集而來,做他們手中的刀劍。

他們在陳蕃的率領下,以復仇的血目盯準了那些曾經污蔑殺害海內名士的宦官們。

陳蕃勸說道︰「太後被蒙蔽了雙眼,她袒護當年的五侯宦官,這是在助紂為虐,還請竇大將軍莫要顧忌著太後,將五侯全部誅殺。」

竇武深表贊同,嚴厲說道︰「王甫、曹節等陛邊的當紅宦官已經忘記了究竟是誰給他們帶來的榮華富貴,教唆帝王在前,勾結宦官成立黨羽在後,應當一同格殺勿論!」

小皇帝劉宏的微弱反抗,令竇武心中郁氣更盛,覺得他不如當初那樣听話了。就連曹節,也不再謙卑恭順,撕破了偽裝的嘴臉,露出了宦官的丑惡面目。

竇武將洛陽城防都捏在了自己手中,派遣自己的親信佔據最重要的將領位置,將包括宮內禁軍、洛陽守軍在內的大部分守衛軍捏在了自己手中。

陳蕃有了竇武支持,開始幾次三番地抓捕「犯事」的宦官,先從後台不足的宦官抓起,如同溫水煮青蛙,將以曹節為首的大宦官團團包圍。

這一天注定是後宮大變故的一日,劉宏去上朝了,曹瞞則窩在書房抄寫竹簡,以往靜悄悄的承德殿外時不時有嘈雜聲響起,曹瞞探頭望去,見王甫匆匆而來,忙喚住了他。

「王公公,行色匆匆是往哪兒去?發生什麼事情啦?」

王甫沖入承德殿,發現殿內竟有人在,臉色大變,他左右張望,一把拉過曹瞞,壓低聲音呵道︰「今日宮內將有大變故,你還明目張膽地待在這里做什麼?!還不快隨你叔叔一起離開這是非之地!」

曹瞞心頭一顫,忙問道︰「變故?!什麼變故?!」

「竇大將軍容不下我們,要殺死所有的宦官,你一個宦官的孫子,同樣也討不了好,說不定會被連累殺死啊!」

王甫匆匆說完,闖入了帝王宮殿,在放置印綬的地方一陣翻找,曹瞞緊跟其後進來,卻見王甫滿頭大汗地找到了什麼東西,將之捏在手心,露出如釋負重的微笑。

曹瞞高聲問道︰「你偷了什麼?」

王甫跑下台階,按住曹瞞,語速極快地說道︰「我現在沒空與你解釋這些,現在這里很危險,你趕快去長樂宮與曹常侍匯合,只有他才能保護好你的性命。」

說完,王甫帶著一隊人匆匆跑遠。

曹瞞心中越發不安,想到還在前朝上朝的劉宏,心中憂慮更盛,他在宮殿內徘徊多次,只听見玉林軍沖入殿內搜索的消息,忙躍上屋頂。

待玉林軍搜索未果,曹瞞正待跳下,抬眸卻望見了劉宏的御駕。

數十個禁衛軍將劉宏送入承德殿中,不久又有好幾隊人將帝王的宮殿層層包圍起來,圍地水泄不通。

劉宏的臉色並不好看,高聲訓斥禁衛隊長︰「亂臣賊子,挾持于朕,罪名當誅!朕身邊的宦官呢?你們把他抓到哪里去了?!」

「還請陛下不要為難我等,這是竇大將軍有令,亂宦蠱惑陛下與太後,霍亂朝政,罪該萬死,只等抓到曹節及王甫等人就地格殺。」

「竇武,卑鄙無恥的小人,他那是挾天子以令禁軍!朕才是皇帝,爾等不听從朕之命令,反而服從叛賊指揮,又該當何罪!」

曹瞞蹲在殿堂上邊,看到他們將劉宏關進了寢宮,宮門落鎖,不顧他的大呼小叫,全都冷面無情地手持著劍站在殿外。

盡管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拔劍囂張的氣氛令曹瞞屏住了呼吸。

待劉宏罵不動了,安靜下來,外面的禁衛軍堅守屋外沒有進來的打算,曹瞞這才從房梁上跳了下來,一把捂住劉宏的嘴,防止他驚呼引來外面的人。

「是我!你安靜些別引起他們注意,」曹瞞悄聲在劉宏耳邊說道。

劉宏吃驚轉身,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眼眸瞪地大大的,以表情詢問曹瞞︰你怎麼在這里?

「發生什麼事了?竇大將軍將你軟禁了?!」曹瞞竊竊私語。

劉宏望了望外頭,忙對曹瞞悄悄道︰「竇武要殺死所有的宦官,曹節也不知道怎麼樣了,若是被抓,很有可能會立刻人頭落地。」說著,劉宏抖了抖,面露恐懼之色︰「我該怎麼辦,每次到了這個時候,我都萬份痛恨自己的弱小,只能任人宰割,毫無反手余地。」

「曹常侍現在不一定有事,」曹瞞回憶起王甫此前留下的信息,對劉宏說道︰「我听王甫說他現在正在長樂宮。」

「長樂宮!」難道曹節已經全都布置妥當了?!

劉宏驚呼一聲,嚇得忙捂住了嘴,屋外的守衛推開門查看,只看到了仿佛在哭泣的小皇帝一個人孤孤單單地在殿中,周圍並無其他人。

守衛左右看了看,又將門給關上,鎖把的金屬踫撞聲響起。看來,他們為了防止劉宏逃月兌,將殿門都給鎖了起來。

劉宏大氣都不敢出,抬頭看房梁上的曹瞞,見他一臉淡定地又一次落在地上,臉上掛上了看到神奇事物的目光︰「平時見你天天用石鎖練武,沒覺得有多厲害,現在才發現阿瞞是個高手啊!」

「快別夸我了,王甫既然說要我去長樂宮與曹節匯合,顯然他控制住了太後宮殿,下一步,他們可能就會率領人來與承殿開戰。」曹瞞額頭上冒出了細細密密的汗水,他學來的一身本事竟能在關鍵時候派上用處,心中慶幸萬分。

「竇武不會放我出去的,現在我在竇武手里,曹節就算有太後的印綬,也敵不過竇武挾天子下達的命令啊!」劉宏都快急哭了。

若是曹節死了,太後敗了,以後他可就真的要被死死捏在竇武的手心里了。

曹瞞示意他稍安勿躁︰「你別急,我想辦法將你偷出去,曹節沒有辦法從竇武手中救出你,我們自己逃過去就是了。」

劉宏張大雙目,悄聲問道︰「逃過去?怎麼逃?宮本落鎖了,就算阿瞞有能力帶我從屋頂走,外頭那麼多禁軍看守,我一旦出現在外就會引人注目,他們很快就會追上來的。」

曹瞞深吸一口氣,拍住了劉宏的肩膀,語重心長說道︰「所以,我們需要喬裝改扮一下,你的寢宮之中,可有宮女的服飾?」

劉宏一頭霧水︰「我的承殿從來不留宮女過夜,宮女的服飾,只有承德殿後面的宮殿有。」

曹瞞點點頭,說了一句「等我」,風風火火地溜了出去,帶了兩身小巧的宮女衣裳來,催促劉宏道︰「來,快換上,換上了我就能帶著你蒙混過去了。」

劉宏呆呆地接過了宮女的衣裳,大腦一片空白︰「啊?我穿?」

「肯定啊!這件事是我的,咱們一起換!」曹瞞義正嚴辭道︰「大丈夫不拘小節,現在這種性命攸關的時候,還管丟臉不丟臉嗎?」

他翻開覆去看了看宮女的衣裳,很快就模索出了穿戴的法子,毫無顧及地把自己扒拉干淨,套上宮女的衣裳,穿上繡花鞋,將自己頭上的綁帶松開,給自己梳了個年少的小宮女發型。

劉宏拿著燙手的女裝,目瞪口呆地看著他換裝,眼楮一眨不眨地盯著,眼睜睜看著曹瞞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化著,還拿來胭脂水粉一陣胡亂快速地涂抹,抹上紅潤的口脂,一個貌美如花的小佳人就這樣誕生了。

「你……你……你……」

劉宏顫抖著手,震驚到說不出完整的話來。

「我好了,該你了,」曹瞞穿女裝毫無負罪感,女裝只要有一次,就會有無數次,他早就練成了厚臉皮。

「這是唯一的辦法了,事不宜遲,你快把這身龍袍月兌了,」曹瞞又催促了兩句,給劉宏做心理建設︰「我們都還小,小孩子哪里管男裝女裝,生命安危在前,應當不拘小節才是,今日我們也是一起穿女裝的交情了,以後記得互相保密!曹節要是敢將我們兩的糗事到處宣揚,你就收拾他,讓他也穿女裝。」

劉宏不會穿女裝,曹瞞幫著他一起系帶子,給他盤發,化妝容,那雙化朽木為神奇的手,可是在夢境中隨女修先生不斷磨礪出來的真本事!

劉宏全程懵著臉,大腦一片空白。

不久,曹瞞為了涂抹好了口脂︰「好了。」

劉宏回過神來,不可思議地模索自己的頭發和衣裳,滿腦子都是「我穿女裝了!」

這究竟是怎樣神奇的經歷啊!

變故之時,曹瞞臨危不亂的處理事情帶動著劉宏也一起冷靜下來,他放下手,耳邊听到外頭禁衛軍集結的聲音,忙問曹瞞︰「我們現在就走?」

「走!」曹瞞帶著劉宏這累贅,一路往殿宇上爬去,通過房梁,以內力震開,扒開瓦片。

他們偷偷模模從殿上貓著腰,認準了長樂宮的方向,先找安全的角落落地,一路躲避著人群。

並不長遠的路,愣是讓他們走出了驚心動魄的感覺。

「那邊鬼鬼祟祟的兩個人,你們是哪個宮的?!」

曹瞞與劉宏一僵,轉頭看到竟是個穿著官袍的,忙低下頭,心虛不已。

曹瞞挪了過去,以鼻音小聲答道︰「奴婢,奴婢是膳房的。」

「哦?膳房的宮女?」那人狐疑問起,命令道︰「抬起頭來。」

曹瞞抬起楚楚可憐的妝容,嚇得兩眼含淚,不是他吹,他這妝容,是照著病弱西施來畫的,非常好看!是個人都不會懷疑他不是女孩子。

那人果真眼楮一亮,挑起曹瞞的下巴︰「長得倒是挺標致,你隨我走吧,還做什麼膳房宮女,我是竇家人。你跟我回去,做我的通房,待我以後成親,就扶你做姨娘。」

劉宏憤怒一抬眸,那人更加挪不開眼了︰「世間竟有這樣風情的小美人!」

那人對兩人說道︰「我是竇茂,竇武竇大將軍是我的父親,竇大將軍你們知道吧?連皇D D 要听他的話,你們跟了我,有的是好日子過。」

劉宏听此,臉色更加難看。

竇茂說著,對身邊三位隨從使了個眼色,竟是半強迫性質地要將兩人拉離此處。

劉宏斥罵︰「光天化日竟敢在宮內強搶宮女!」

那清脆的聲音,分明是個少年人的聲音,哪里是個姑娘?

竇茂驚訝了一瞬間,曹瞞的軟劍見勢立即出鞘!

劉宏只看見眼前光輝閃過,那竇茂就捂住了自己的脖子,指著他們干瞪眼,又窒息地扭曲了臉龐,徒然跌倒在地上。

三位隨從怒喝一聲,紛紛拔刀。

這是曹瞞自練武以來第一次實戰,也是他第一次見識到內力之于普通人來說,究竟是多麼逆天的存在。

三位帶刀侍衛,全都是成年人的體格,在他的面前幾乎毫無還手之力,三人聯手也不過茲傷了他的肩,而曹瞞的軟劍飄若驚鴻,力道之大,切割鋒利,割下了他們三人的脖子!

劉宏那一句「小心肩膀!」剛驚呼出口,三人已經轟然倒在了地上。

曹瞞齜牙咧嘴,拔開肩上的刀子,以內力按壓出血不停的右肩。

劉宏手腳冰冷,痛恨自己除了害怕根本幫不到曹瞞什麼,他就是個累贅!要不是他,阿瞞也不會受傷!

「趕緊走,」曹瞞松開肩,一把拉過劉宏,往即將到達的長樂宮殿跑去。

溫熱的手上濕漉漉的,全都是鮮紅的血跡,握在劉宏的手上,傳遞來自曹瞞的體溫。

劉宏就這麼一路被拉著跑,穿過小道,避開人影,躲藏樹後……如此不知跑了多久,終于到達了目的地。

劉宏注視著曹瞞的背影,心中一陣跌宕起伏。

他以為自己比阿瞞大一些,成熟一些,多數時候是他在照顧阿瞞。可真正遇上事情,幫他月兌離困境的反而是阿瞞。一直以來,都是阿瞞拉著他前進,前方艱險,他以劍披荊斬棘,明明阿瞞也才十一歲,卻比他厲害那麼多!

鮮紅的色澤在曹瞞肩頭蔓延。那里有一個孔,就在剛才,劉宏眼睜睜看著那把劍刺入了曹瞞的肩膀。

劉宏紅了眼,暗罵自己一聲︰廢物!

此時的長樂宮殿內外聚集了許多宮女宦官,人人手中都有刀劍、匕首,一個個矗立在那守著殿宇。

曹瞞到時,守衛警惕質問︰「來者何人?」

「我們是陛下派遣來尋曹常侍求援的,這是信物。」

曹瞞忙將在承德殿找到的印綬交出,有這枚印綬,至少能夠證明他們是從承殿來的。

守衛宦官們神情嚴肅,忙去請曹節前來。

曹節到後,看到兩個結伴而來的「宮女」,嚴厲質問︰「來者何人,可是竇大將軍派你們來的?」

曹瞞嘻嘻笑道︰「叔叔,您連我都不認識了?您再看看我身邊這位是誰?」

听到曹瞞的聲音,曹節臉色大變,仔細一瞧劉宏,喜上眉梢︰「好!好!好啊!」

他忙將二人迎入殿內,跪在劉宏面前︰「曹節懇請陛下發布詔書討伐亂臣賊子竇武!」

曹節控制了長樂宮,將太後軟禁在手,心中一直沒底,現在有了小皇帝劉宏在手,才是真正有了與竇武叫板的底氣。

有劉宏在手,他就可以發布詔令,命令朝臣來長樂宮救駕!

一听竟有把握能勝過竇武一系,劉宏冷下臉,對曹節下令︰「誅殺竇武全家,幽禁竇太後。通告全城,外戚作亂,勾結朋黨,所有竇武的親信,格殺勿論!」

宮廷部門少府之中有曹節的自己人,辦事利索,受到詔令後,忙沖入宮外頒救兵。

「奉陛下之命,召匈奴中郎將張溫,率領洛陽守衛軍鎮壓竇武叛亂!」

宮廷之內,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大掖門都有竇武的人手守衛,曹節命少府出城搬救兵,叫來羽林軍數千人,強攻最接近張溫的玄武門,與其里應外合,將四分之一的宮門打通,放兵入內。

曹節再發詔令︰「奉陛下指令,招護羌校尉段潁入京,判賊外戚作亂,殺死亂臣賊子竇武,誅殺竇家滿門!」

張溫是誰?率兵攻克匈奴的將軍!橋玄被貶官後,接替了橋玄的位置,手握三千兵馬,其中一千精銳鐵騎。

段潁是誰?年前攻克西羌、東羌/暴/動的常勝將軍,自身驍勇善戰,凱旋歸來後屯兵于洛陽城外,等候帝王召見封賞。

除此以外,曹節一直以來的布局終于派上了用處,手中人脈系數啟動,接連控制住了青龍、朱雀兩掖門。

竇武率禁軍拼死從白虎掖門逃離,路遇前司隸校尉曹嵩,率領舊部,堵在白虎掖門前。

竇武肝膽俱裂︰「曹嵩,我待你不薄,為你官復原職,你竟背棄于我!」

「官復原職,卻讓親信取代了我的位置,留個虛餃給我,這也算待我不薄?你忤逆叛亂,陛下詔令在前,見則格殺勿論!」曹嵩冷冷說道,揮手厲聲喝道︰「放箭!」

竇武率親信又往後退去,身後,是王甫手持節度率領來的羽林軍,遠處,是張溫帶來的三千人橫阻其中,阻隔了宮內的軍隊與宮外而來的洛陽守軍。

援軍被阻,竇武奮戰撕殺,兵敗而亡。

權傾朝野的竇大將軍,就這樣死在了亂刀亂箭之下,尸骨無存。

王甫親眼見證了竇武死亡,得意地嘴角泛笑,準備到長樂宮中復命。

他前腳剛踏入長樂宮正殿,就听見了劉宏驚慌的叫聲︰「快叫御醫,阿瞞暈過去了!」

王甫僵硬了身體,看到了一身女裝的劉宏,嚇得一**跌倒在地,滿腦子都是八個大字︰吾知多矣!吾命休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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