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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去樓空

丹藥在口中化開, 滑過喉頭, 掠過肺腑, 往四肢百骸漫開, 一股清爽之感涌上來, 讓人精神為之一振。晏無書給的東西總是很好。這人硬塞過來,蕭滿沒跟他道謝, 盯著他看了一陣,道︰「你是憑借我的血,查到的金石街。」

「嗯哼。」對方不咸不淡應了一聲。

晏無書能做到這一點不足為奇, 他們之間, 是天結下的緣, 注定淵源深刻。蕭滿收回目光, 低聲問︰「你發現了什麼?」

「等回去了, 再告訴你。」晏無書說著, 從支攤上拎起兩盞提燈,左看右看, 似在猶豫該選哪個。

「那我先回驛館。」

話音落地, 蕭滿轉身。他穿的是晏無書親手改的那件衣裙, 收了袖口,袖擺不似往日常穿的那般寬大,露出一截手腕, 叫晏無書輕而易舉捉住。

晏無書的手常年握劍,指節上生著一層劍繭,算不得粗糙, 但存在感分明,蕭滿指尖微顫,下意識要掙開,可這人速度比他快多了,輕輕一帶,便把他拉回支攤前。

「來,挑盞燈。」晏無書把先前選上的兩盞燈擺在蕭滿面前。

這是兩盞走馬燈,左邊一盞燈面上繪了花鳥,右邊的是一幅山水圖。蕭滿瞥了一眼,用上一些力道抽走手,語氣冷淡︰「自己挑。」

「選不出哪個更好。」晏無書拖長語調說道,末了,還忍不住嘀咕︰「有這麼討厭我?」

「那就兩個都買。」蕭滿癱著臉給出意見。

晏無書道了聲「行」,扭頭對攤主說︰「兩盞都要了。」

攤主一听,喜笑顏開,麻利地把燈包起來,遞還給晏無書,說了個價,爾後沖蕭滿拱手,殷勤道︰「多謝夫人。」

蕭滿︰「……」

蕭滿黑了臉色,轉身就走。

秋月的輝光落入滿街燈火,風打著旋兒吹過,漸夜漸生寒,漸遠漸清冷。蕭滿行過拐角,回到驛館。

前院西廂,盡頭那間小屋燈燭已上,由于法術的緣故,無論屋中人有多少,都看不出影子。蕭滿推門才知魏出雲和曲寒星也在,同莫鈞天、詩棠一道圍坐桌旁,商討夜間前往金石街打探的事宜。

「不必去了。」蕭滿反手合上門扉,低聲對他們說道。

魏出雲疑惑問︰「為何?」

蕭滿走過去︰「有人幫我們探到了一些東西。」

「是誰是誰?值得信任嗎?」曲寒星甚為驚訝,望著蕭滿不住詢問。

蕭滿方啟唇,又有一人進了屋。無人看出他是怎麼來的,蕭滿身後的門似乎根本不曾開合過,現身得悄然無聲。

其他人立刻起身,拱手執禮︰「吳前輩。」

「都坐。」晏無書語氣隨意,非常自然地拉過蕭滿,同他坐在一側,「我先前去過一趟金石街。」

「前輩您打探到了什麼?」曲寒星坐到兩人對面,好奇向前傾身。

這張方桌貼牆放置,蕭滿他們住進來之後沒有挪動,是以能坐人的唯有三面。曲寒星與莫鈞天同坐一側,唯余一方空著,詩棠稍微移了移凳子、坐過去,魏出雲來到她的左側,和蕭滿他們對坐。

桌上正燒著水,也不知是誰要泡茶,水還未沸,只升起一些細細的白霧。

「那處人不多,可能只是據點之一,從他們的言論與屋中擺設可以判斷出,是屬于一個叫做清隗教的組織。」晏無書說道。

「清隗教?」「什麼玩意兒?」「門派?」

曲寒星幾人面面相覷,誰都不曾听說過。

晏無書笑了笑︰「沒听說過不奇怪,這個教派早在三十年前便沒了。他們是佛門的一支——如果魔佛也算佛的話。」

接著簡單講起這個教派︰「三十年前,清隗教入蒼國,在西南一帶傳揚教義,誘騙數千百姓入教,口上說著帶大家月兌離苦海、登入極樂,實際是把教眾都‘獻祭’了——也就是殺了。

但死人的事,總是容易引起察覺,沒多久,司天監派出一批修行者過去查探。這個清隗教還算難對付,歷經數個月,才把他們滅掉。」

「西方極樂不就是死了之後才能去嗎?清隗教那樣說,也不算太過分。」曲寒星听後,聳了聳肩。

蕭滿抓到的重點與他不同︰「獻祭給魔佛?想請魔佛降世?」

「嗯。」晏無書點頭。

「那現在這群人算是三十年前那一批的余黨,他們來神京城,想做什麼?」蕭滿又問。

晏無書幽幽道︰「他們想做的事已經做完了。」

蕭滿眉梢一蹙︰「什麼?」

「他們打算毀掉神京城,現在前期準備已經做好,只等祭典開始。」晏無書道。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爐上水沸,呼呼作響,無人理會。半晌後,曲寒星找回聲音︰「毀掉……整個城?」

蕭滿偏頭看向晏無書,眸底的情緒含著數分指責︰「你探到了這個……探完便回來了,別的什麼都沒做?」

「當然。」晏無書點頭,劍指一並,滅了爐中的火,把壺拎下來,正欲往里放一勺茶葉,想起什麼,手從茶葉罐上移開,翻起一個茶碗,往里倒了杯清水,放到蕭滿面前,然後才往茶壺里倒入茶葉。

蕭滿眼中的指責變成了憤怒,瞪大眼珠子沖著晏無書,幾欲拍案而起。

曲寒星忙按住他手臂,用勸解的語氣喊了兩聲「滿哥」,然後說︰

「離祭典開始,多多少少算是有些時間,我們現在知曉了他們的打算,還知曉河里的水有異常,這不是很容易判斷出,他們在河底下搞了古怪嗎?

只要我們潛下去,把他們所謂的‘準備’查清楚、再給毀了,神京城的威脅,不就解除了嗎。」

晏無書本想伸手拍拍蕭滿的腦袋,眼下情形卻由不得如此,無奈只好放低聲音,對他解釋︰「那里只是據點之一,聚集的並非管事者,不過底下一幫嘍,我沒必要、也沒辦法做什麼。」

然後反駁曲寒星的提議︰「不必這般麻煩。」

「那當如何?」曲寒星立刻問。

「有人想動神京城,司天監、皇城守備軍、神京府衙,不可能坐視不管,他們必然知道消息,你們想往下查,直接去問他們便是。」晏無書道。

這回輪到曲寒星瞪大眼。魏出雲不著痕跡地蹙了下眉。莫鈞天托著下巴,望定桌上不斷跳躍的燭火,若有所思。

「若是他們沒接到消息呢?」蕭滿收起臉上的神色,問晏無書。

「那就讓他們去查,總不能事事為他們做盡。」晏無書轉著折扇,輕描淡寫笑道。

隨後又交給蕭滿一物︰「這是腰牌。」

「那還等什麼,走吧走吧!」曲寒星趕緊拉起蕭滿,朝著門口走。

莫鈞天在他身後問︰「司天監、守備軍、府衙,先去哪一處?」

蕭滿停下腳步,細細一思︰「司天監管理修行者,守備軍負責神京安全,府衙處理政事……去守備軍處。」

曲寒星再度邁開步子,听得莫鈞天又問︰「可你們知道守備軍的門朝哪開嗎?」

蕭滿掏出地圖一覽︰「東。」

幾人當即出了門,蕭滿無法帶所有人一塊兒御風,魏出雲祭出雲舟,並將隱匿陣法開啟。

速度被調至極致,精美華麗的雲舟化作一抹流光倏遠。

晏無書沒跟著,他慢條斯理端起茶碗,抿了一口自己泡的茶水。

茶葉放多了,有些苦澀。

他搖搖頭,把茶碗放下。

那位姓周的隔壁小隊的帶路人出現在晏無書對面,沖他執一禮,問︰「陵光君,按照規定,孤山不該對這等國政之事涉足太深,您是否太縱容他們了些?」

「你不也承諾過,要保護他們嗎?」晏無書笑著反問。

周姓道者又是一禮︰「善。」

臨近祭典,神京城的守衛日漸森嚴,守備軍的衙門燈火通明,不時有人進出,氛圍忙碌而嚴肅。

蕭滿幾人離開雲舟,沖著那扇朱漆大門疾步行去,尚未靠近,便被兩柄長•搶交疊攔下。

「閑雜人等一律不得接近!」攔下他們的人厲聲說道。

蕭滿神色不變,掏出晏無書給的腰牌。

其中一人接過,借著燈火一瞧,神情轉為震驚︰「竟是……請容我前去通稟。」

「有勞。」蕭滿淡淡道。

那人拿著腰牌快步入內。曲寒星望著他的背影,嘖嘖稱奇︰「到底是什麼腰牌啊,在這京城里這般有用!」

蕭滿沒答,他亦不甚清楚。

片刻過後,腰牌還來,蕭滿幾人被帶入府衙。見到這里的主事者,他開門見山︰「大人,我等是為了清隗教而來。」

主事者是個修行者,境界大約在歸元境中,一見來者是幾個抱虛境的小孩,面上鄭重的神情消失,拂了拂衣袖,道︰「清隗教?三十年前便被滅了的鞋教,有何事可說?何事可來?」

「你怎麼這樣!」詩棠一臉不可置信,「他們的余孽想毀了神京城!」

主事者眯起眼︰「毀京城?可有證據?」

詩棠指著外面說︰「河里有異常,里面充滿了靈氣!」

聞得此言,主事者抬起手來,手背朝外,做了個趕緊走的動作︰「幾個小孩,就算帶著那位府上的腰牌,也不該來此胡鬧,回去回去,切不可在外面胡言亂語。」

「你——」曲寒星有些怒。

卻見此刻,一個傳訊兵飛快來到門口,屈膝行禮,大聲道︰

「報!大人,清隗教位于西塘口的窩點端掉了,但活捉的人紛紛服毒自盡,眼下無一活口!」

這一幕來得突然,不僅曲寒星莫鈞天,連蕭滿都怔住。

一陣近乎于詭譎的沉默後,守備軍府衙內的主事者怒斥一聲︰「蠢貨!」

傳訊兵不知自己做錯了何事,表情很是無辜。

「難怪說據點不只一個,原來西塘口也有。」莫鈞天回過神來很是感慨。

「也?你們知道別的據點?」主事者立刻轉身問他們。

蕭滿撩起眼皮,態度與之前相比,略有變化︰「在金石街。」

「此話當真?」

「千真萬確。」

主事者的態度不再高高在上、一臉不屑,變得鄭重有禮,沖蕭滿比了個「請」的手勢︰「勞請帶路。」

這一次,乘的是守備軍的車駕。蕭滿先前已對地圖做了一番研究,來到金石街後,很快便確定了位置。

結果卻是——

「逃了。」

滿是臭水與污濁的街上,皇城守備軍將試圖投來視線圍觀的人隔擋開。這里屋室建得雜亂,外牆一片污黑,不知多久未曾清洗。

蕭滿掃了周圍一圈,目光投向正在被搜尋的那間石屋,低聲道出兩個字。

何止是逃。

是人去樓空,屋中除了生活必需的雜物,沒有半件能證明的東西留下,連痕跡都被消除干淨。

主事者仍在命令下屬仔細搜尋,查看有無遺漏線索,語氣頗為憤怒,連屋外都能听見。

曲寒星搖著腦袋從屋中走出,沒好氣嗤笑一聲︰「這水平也能當守備軍的頭?」

「連我這種不曾讀過多少兵書的人都知道,在沒弄清敵人藏了多少個窩之前,不能輕舉妄動!」詩棠翻了個白眼,「這下好了吧,打草驚蛇!」

「說不定還會刺激清隗教提前行動。」莫鈞天微微嘆氣。

「這麼蠢的人,是如何當上皇城守備軍的頭頭的?」詩棠無語望天。

「因為神京城已許久無人生事,加之有護城大陣在,除非太清聖境的人親臨,否則不會造成威脅。」晏無書不知何時出現在這條街上,听見他們的談話,輕聲一笑。

「這就是你讓我們找的人?」蕭滿平靜說著諷刺的話。

晏無書被噎得一時無言,好半晌,才模了模鼻子,道︰「我沒想到這一任守備軍將領蠢得如此罕見。」

蕭滿瞪看也不看他,從乾坤戒中取出之前的地圖、展開一觀。

那個紅點還在,正不斷移動。

「追嗎?」其余幾人的腦袋湊過來,小聲問道。

「守備軍定然知道一些我們不清楚的東西,先讓他們說出來,再追。」蕭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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