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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弦之月

驛館後院, 陽光透過半開的窗戶傾灑入內, 將地磚渲染成蜂蜜般的色澤, 一張方桌旁坐滿八人, 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中間那張地圖上, 盯緊那個飛快移動的紅色小點。

片刻過後,曲寒星驚呼出聲︰

「他停下了他停下了!」

「在金石街西頭!」

「嗯。」蕭滿提筆, 在小紅點的位置上點了一下,留作標記。

他等了一陣,紅點仍在此處, 若有所思道︰「這人停在此處許久未動, 說明這里應當就是他們的據點。」

「沒錯。」魏出雲點頭附和。

「你們有誰熟悉這條街?他們把據點選在此處, 一定有理由。」蕭滿抬頭問, 「我們不能貿然行事, 過去之前, 要盡可能打探清楚。」

曲寒星與莫鈞天紛紛搖頭,錢三馬五趙六對視一眼, 趙六不太確定地說︰「我好像听人說起過……神京城中有這樣一條街, 住的全是貧民、娼妓、奴隸這種下等人, 甚至還窩藏有逃犯,街上滿是污水,房子也破, 人魚龍混雜,非常之亂。那條街的名字似乎就是金石街。」

「神京城里竟然有這種地方?」曲寒星很是吃驚,「我以為生活在國都的, 不說全部都非富即貴、飽讀詩書,起碼能維持著自己的體面吧!」

「我不確定。」趙六不好意思地撓撓腦袋。

莫鈞天和錢三馬五兩人亦露出驚訝神情,魏出雲蹙了下眉頭。蕭滿听完那番描述,倒是面不改色,將地圖又仔細看了一遍,道︰「可能性很大。」

曲寒星立刻把目光轉向他︰「怎麼說?」

蕭滿伸手一指地圖上的金石街︰「諸位請看它的位置。它位于神京城邊緣,離中心區域極遠,不臨近河流主干道,唯一的取水處是這條小河溝。再看河溝上接的地方……」

素白的手指極快劃過一串圖標,都是神京城中的知名地點,繁華富足之處。

「生活在這些地方的人很多,自然會產生許多污水髒物,這條河溝是排污的首選。」蕭滿繼續道,「所以,生活在這種臭水溝旁的人,只能是下等人。」

「不愧是滿哥。」曲寒星眼底浮現出贊嘆。

莫鈞天一番思考,道︰「既然是這樣一條街,我們要改裝之後才能過去,以免太過突兀。」

錢三笑笑︰「我覺得這種地方不適合蕭師兄與魏師兄,就算你們穿得破破爛爛,但氣質太出眾,一旦出現,準會被盯上。」

「無礙。」蕭滿不假思索搖頭,「我有辦法不露出破綻。」

接著又道︰「再者,這份地圖並未詳細到每家每戶,我們現在所了解的,不過是一個大概。那人身上有我留下的標記,我親自去,尋找起來更方便。」

魏出雲露出不贊同的神色,但蕭滿不曾看他,把身前的茶碗挪開,從乾坤戒里取出皮尺,開始測量地圖的長度,進行更為細致的計算,同時說著自己的看法︰「第一次去,仍是暗中打探,將他們的人數、境界模清楚,當然,若是能探出他們的計劃更好。」

「沒錯,這事兒得謹慎著來,他們的人,境界都不低,正面對上,吃虧的必然是我們。」曲寒星喝了一口茶,非常同意蕭滿的看法。

「那如何分配?打探消息不是打架,不可能八個人都去。」錢三道。

蕭滿︰「這是自然,我提議我和曲寒星去。理由之一,我方才已說過;理由之二,相信大家都清楚,曲寒星身法很快,精通逃逸之道。」

聞得此言,曲寒星眼珠子一轉,放下茶碗,對蕭滿說︰「滿哥你這話我听著,怎麼不太像是夸獎呢?」

蕭滿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我乘雲舟,在上空跟著你們。」魏出雲坐在蕭滿身側,低聲開口。

「雲舟會不會太隆重了?」曲寒星「嘶」了一聲,想起啟程那日,魏出雲招呼都不打便祭出一艘華美精致的「雲船」,引得整條街的人都來圍觀的畫面,頓覺有些牙疼。

蕭滿亦覺得不可,正欲拒絕,听見魏出雲平靜道︰「開啟隱匿陣法便可。」

「……」蕭滿還不知他的雲舟上還藏著這般陣法,如今听聞了,不得不說好。

「那我們呢?」其余幾人問。

依照蕭滿原本的想法,除去打探的人外,其余的人皆在驛館等候,待有了消息,再做下一步打算,不過現在魏出雲說他雲舟上有隱匿陣法,便可做些別的安排。

他猶豫著是否讓眾人皆上雲舟,突然而然,對面的莫鈞天變了臉色。

「秦姐來找我們了!」莫鈞天語氣極不情願,攤手向上,掌心間躺著一件法器,正劇烈震顫。這是為防止秦姐在他們外出時找過來,特地布置下的法器。

詩棠起身,語氣頗為苦惱︰「怎麼這個時候?」

錢三馬五趙六幾位同修不明所以,蕭滿沒有解釋,雖不情願,但還是對魏出雲和曲寒星道了聲「我們先回去看看」,帶上莫鈞天與詩棠離去。

前院西廂,秦姐有事來尋蕭滿幾人,站在盡頭那間屋室門口,敲過一次門後,未得到什麼回應,眉頭一皺,抬起手打算直接推門而入。

與此同時,蕭滿他們三人出現在庭院月洞門後,詩棠抬眼一瞧,立刻向院中走了一步,跨過門,朝著秦姐的背影故作驚訝狀︰「呀,秦姐,你找我們嗎?」

秦姐收手轉身,上上下下打量一番他們的裝扮,冷哼道︰「你們三人,這是又去外邊閑逛了?」

「從前沒來過神京城,對這里好奇得很。」詩棠垂下眸,語氣略有幾分羞澀。

「等祭典過了,隨你們怎麼玩。」秦姐走入院中。蕭滿他們身上時刻帶著那道能夠迷惑人的符紙,秦姐對詩棠說的話沒有半點懷疑。

詩棠一副嬌羞模樣︰「就是想看祭典的熱鬧嘛。」

「那也不能成日在外。」秦姐訓斥她。

「秦姐,是有什麼事情嗎?」莫鈞天上前一步,看著秦姐的眼楮,輕聲問。

「被你這丫頭一打岔,差點忘記重要的事。」秦姐瞪了眼詩棠,「咱們雲台鎮的花車已到,你們還未見過,是時候上去熟悉熟悉,所以過來通知,一刻鐘後,帶上舞衣到院子里集合,同姐妹們一起過去。」

蕭滿三人道好。

通知完事情,秦姐回去自己房間。幾人回屋,蕭滿剛關上門,便听詩棠著急道︰「這下子如何是好?」

莫鈞天嘆了聲氣︰「若是沒這一出,我都忘記了咱們還要到祭典上表演。」

「一刻鐘後便要集合,不知何時才算‘熟悉完’,這件事,只能交給魏出雲與曲寒星了。魏兄沉穩,曲寒星機靈,應當不會出事。」蕭滿的神色還算鎮定,言罷取出傳音符,將這突如其來的插曲告之其余幾人。

過了數息時間,收到回訊。傳音符另一頭,曲寒星似在跳腳︰「你們走後,我們這里也來了差事,要去東大街幫忙弄什麼東西!」

「這!」詩棠同莫鈞天面面相覷。

屋室之中出現短暫的靜默,靜默過後,詩棠在狹窄的空間里來回踱步︰「事情未免來得太巧了,像是特意阻攔我們繼續往下查!」

「我亦由此看法。」莫鈞天道。

打從听見了曲寒星的傳音,蕭滿蹙起的眉便未舒展過。

「不好說。」他喝了一口茶,「距離祭典還有多久?」

莫鈞天回答︰「還有今日、明日、後日白天。」

接著走到蕭滿面前,認真地看著他的眼楮,道︰「時間說短不短,說長亦不長,先顧好眼下的……表演吧,畢竟袖舞回給了咱們不少的工錢,詩棠提出的條件亦和這個有關,推不開。」

「只能如此。」蕭滿垂眸說道。

「查探便擱置了嗎?」詩棠不甘心。

「當然不。」蕭滿起身,抬手揉揉她的腦袋,「待晚間看看有無轉機。」

孰料這話就似一句讖言,秦姐領著一行人來到花車上,光是準備便花了好一番功夫,跟著又排了數遍舞,一直到月亮高高掛起,才拍掌道大家辛苦了,今日到此結束。

連飯食都是在花車上用的。

這一次又一次下來,舞是真的練熟了,況且原本給他們安排的便是陪襯位置,沒有華麗的炫技,更無博人眼球的動作,如詩棠一開始所言,跟著走一走就行,並不復雜。

至于蕭滿——秦姐打一開始看上的就是他那張臉,他只要時時刻刻把臉露著就行。

下了花車,他們綴在袖舞回隊伍的尾巴上,慢條斯理走向驛館。

蕭滿抬起頭,遠遠地眺望一眼月亮。是上弦月,彎成一道牙,細細的,半邊藏在雲中,顯出幾分羞。

「這會兒還有人跟著我們嗎?」莫鈞天壓低聲音問。

蕭滿垂眸,神識如水漫開,淌向整條長街,掠過熙熙攘攘的人群,從夜色燈火、歡聲笑語間穿行,拂過各式的吃食各樣的小物,再無聲漫回、悄然收攏。

「沒有。」他回道。

莫鈞天輕輕一「哦」。

蕭滿卻站定,向著某處投去一瞥,然後對莫鈞天和詩棠道︰「你們先回,我有些事情。」

「那你要小心。」莫鈞天叮囑他。

「嗯。」蕭滿點頭,朝著一家賣燈的攤子走去。

有個玄衣銀發之人站在支攤前,修長的手伸出來,似在挑燈。長街上燈色灼灼,而夜色幽幽彌暗,他半邊臉在燈火下,半邊臉隱沒在夜色中,眉目俊朗,五官深刻。

蕭滿站到這人身旁,問得直接︰「作何叫我過來?」

「下午的時候,我去了趟金石街。」晏無書答非所問。

「嗯?」蕭滿偏頭看向他。

晏無書卻將一顆丹藥塞入蕭滿口中。這丹藥清亮微甜,入口即化,蕭滿無從拒絕,唯有瞪眼,晏無書見狀,輕輕一哼,道︰「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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