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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便到了入冬時節, 降落傘造出來了。

負責降落傘項目的叫工巧。她跟文育才一起被挑到裴曦身邊當丫環,掙到了前程。文育才如今當著太學學正,正三品官職在身。工巧則一直在裴曦手底下當服裝設計部的大管事。

工巧從事的是服裝行業, 同時也是軍用物資的大管事之一。玄甲軍、羽翎軍穿的衣服鞋襪都是她手底下的作坊產出來的。她還管著裴曦奢侈品服裝業的暴利買賣的設計、生產。

裴曦在服裝、軍備方面有什麼腦洞、想法都會找她去實施落實。

她那里研發出來的產品, 很多都屬于大鳳朝沒有的, 外面的人壓根兒沒見過的。例如,滑冰鞋、登山靴等戶外運動品等。這些雖然設計出來了, 但是對于市場來說太過超前。新產品上市,也是要看時機, 不然就跟電視機頂盒似的,超前時代十年,撲了!後來者結合前人的經驗, 再加上與發展起來的網絡產業結合,賺得盆滿缽滿。

工巧手里的保密技術太多, 裴曦用她也用得順手, 待遇安排得足足的, 保護得相當嚴實。別人挖他的牆角是不可能的, 他手下提出來的管事, 經過多年錘打, 忠心耿耿。可萬一誰給支冷箭過來把人給弄沒了,損失太大, 培養多年用得特別順手能辦事還省心的總管事, 比研究出來的技術更值錢。

工巧幾乎不跟外界接觸, 即使偶爾出去, 那排場都極大,公侯貴族們都靠近不了,屬于別人口中說的, 「帝君手底下那些管事,你都不知道是干什麼的」那批人。

裴曦覺得造降落傘有難度,但對于從事軍備物資研究多年的工巧來說,不是個事兒。

她用棉布做降落傘,再像做羽絨被那樣處理降落傘。

羽絨容易跑毛聚成團,所以羽絨被會被線隔成方塊小格子狀。降落傘,擔心受力太大,布料承受不住,于是做了類似的處理。做降落傘的時候加上結實的牛筋線,使得降落傘能夠有一個同樣形狀的牛筋網為棉布分擔壓力。棉布沒有絲綢輕便,但便宜,縫隙大漏風,刷上層薄薄的一層桐油。降落傘的重量達不到裴曦要求的那麼輕便,但可以不考慮傘包壓縮後的大小,這個問題可以忽略。

到起跳的山崖上,遇到風合適的時候,先把降落傘鋪開,往下跳,它是完全能夠展開的。

她把降落傘造出來後,先捆重物做實驗,後來捆上牛羊試,之後換成判死罪要被殺頭的人。

朝廷清剿流匪,很多罪大惡極者被捉去當苦役都還要造反的那種,只能處死。大鳳朝不講人權,最講人權的是裴曦,在裴曦不考慮人權的時候,這些人就……發揮點余熱,要是僥幸不死,還能再免一次死,送去挖鐵礦。

深秋時節,工巧問裴曦要了批死刑犯,開始真人跳傘實驗。

裴曦的手底下還真沒死刑犯,他找羽青鸞要的人。

看管苦役是武部的差使,羽青鸞讓裴直挑了些要被砍頭的送去朝城。鳳鳴天子大手筆,闊氣,一次送了一千人進去,連那種不夠到砍頭的,但是不夠老實的,都被武部的人送去,說是用不完的送去挖鐵礦。

裴曦想了想,還是親自跑了趟。羽焦明和羽金翅都跟了去。羽九玄也想去,但是當朝太女離京必有大事。她要是出京,等于敲鑼打鼓告訴所有人朝城有好東西。

羽九玄再好奇也只能憋著。

朝城軍械這一塊,現在逐漸交給羽焦明管著,他去是正常的。至于裴曦往朝城跑,那是他老家,邊上大野府還有他一堆親戚,他不往那邊去才讓人奇怪。老三,最近天天跟著爹親親出出,那真是親爹親孩子待遇。

羽金翅現在看他爹的眼神就像看金山玉海,已經學著他爹做上的買賣,直扼腕之前不願意長大少掙了好多錢。

臥牛山降落傘跳崖點建得極其隱秘,找的不是裴曦想的棧道上,那地方……有駐兵,真不夠保密性,于是另挑了個地方。

那地方在懸崖邊,又是風口上,風大,呼呼地吹。腳下是懸崖,再往下是深山老林子,只有新開鑿出來的一條貼著懸崖的小路可以走,人沿著小路下去,得靠沿途拉的繩索輔助,不然一個腳滑人就沒了,上下山幾乎是貼著峭壁爬。

一條支出去的棧道是跳崖點,比蹦極還刺激。

押送過來的一百個死刑犯,被羽翎軍按在懸崖邊,嚇得瑟瑟發抖。他們以為要被拿去祭天。

羽翎軍把降落傘給他們捆上,告訴他們,跳下去,能活,饒一命,送去采礦,活不了,就當是行刑了!

羽翎軍那是一點都不溫柔,他們也很想看———飛!

他們把死刑犯捆上降落傘,抬起來,直接就給扔了出去。

「啊——」地慘叫聲隨著飛出去的人一起呈拋物線出去,再隨著傘的拉開,在空中飄出了男高音。

後面的死刑犯,有人癱軟在地,嚇出了屎。

裴曦都傻了︰好歹讓人家做做心理建設呀,嚇瘋了怎麼辦!

羽翎軍才不管,粗魯地捆上,還捆得很結實,不過,雙手還是給他們空出來,落地的時候雙手雙腳調整姿勢,能增加存活率。

第一個死刑犯被扔出去後,降落傘展開了,飄起來了,羽翎軍沸騰了,激動地捆上第二個,扔出去。

那人怕呀,回頭就抱住了傘,傘沒打開,垂直降落,那慘叫聲一路往下,之後沒有了。

大家傻了。

工巧趕緊制止羽翎軍,讓人給那些要試傘的人上酒,給他們喝酒壯膽,告訴他們不用怕,之前拿牛羊試過都沒事才挑的他們,又教他們怎麼用傘,再一通安撫。

然而,並沒有用。

他們全都搖頭不去,還有想跑的,被羽翎軍按住。

工巧也不管了!

羽翎軍捆住人,跟扔大豬崽子似的一個個往外扔。

那慘叫聲在空中蕩啊蕩,好幾十個猛漢一起蕩,蕩得近的,還能看到他們身上涮刷地往下淌水……

傘飄在空中,沒有人控制方向,往哪里蕩的都有。

有死刑犯發現沒死,飄在空中,想到萬一活下來會去挖礦,于是拼命往遠處蕩,想跑。羽翎軍帶有重弩,見到那些蕩出範圍的,直接上弩跟射鳥似的……人就沒了。

裴曦真就無話可說。在他的想象中,高危實驗,那都是做好心理建設,然後跳……搏一搏嘛,好歹能有一線生機。大鳳朝可真是簡單粗暴直接!這項目還是他主導的,于是……入鄉隨俗。

他這還在入鄉隨俗心理建設呢,忽然听到有人高喊聲︰「三皇子殿下!」降落傘旁邊的羽翎軍呼啦啦地跪了。

裴曦扭頭就見他家老三趁他不注意,溜到降落傘旁邊,正在往身上套傘。

羽金翅見狀,對裴曦喊,「爹,能飛!」那眼楮亮得,跟他娘一樣一樣的。

羽焦明正拿著望遠鏡專心看那些蕩著降落傘往下飄的人,聞言扭頭,招呼羽金翅過來,遞個望遠鏡給他,說︰「先看別人怎麼跳,還得看看落地後是什麼樣的,你急什麼。」

第一批跳完,羽翎軍根據落點,下去與守在林子里的羽翎軍會合,找那些跳傘下去的人。有些人跳傘落地後,便跑了,但這片林子早被羽翎軍封得嚴嚴實實的,所有能夠讓人逃走的地方都留有人把守,很快便把那些沒逃遠的人都抓了回來。

除了等二個抱著傘下去的,其余的傘都成功打開飄在空中,看起來還算成功,但到落地時,因為地勢的關系,有人掛在了樹上,有人掛在岩石上,死傷十幾個,傷是指重傷,至于輕傷……每個人都有。

裴曦沒見到人,只听到他們報死傷,以及降落傘的受損程度。下面全是樹林,降落傘落到林子里,刮在樹上、岩石上,基本上都有破損。那些輕傷的,也都是落地時,在樹上刮蹭踫撞弄出來的。

如果是跳居狼的天屏關,沒有密林阻礙,這方面的傷亡能減少許多。

整體來說,這次實驗還算成功。

剩下的就是技術改良、細節調整。

羽金翅看完跳傘,向來喜歡叨叨的人,對這事一字沒提,只是看向他爹那眼神跟看天神似的。

裴曦被他看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他看完跳傘,回到京城,跟戶部撕起來了。

今年除了有幾個府縣因水澇收成受損外,基本上可以說是大豐年。去年冬天,官員們進京,各地都買了農耕工具,府尹、縣令親自到田頭地里盯著生產,收成極好。

人均耕種面積多,糧食產量又起來了,但凡家里有地的人家,幾乎家家戶戶滿倉,全有余糧。

各地官員為了政績也很拼,稅……足額收,往戶部報,正常交,末了,戶部要購置軍糧,官員要讓當地百姓有錢買東西投入到別的經濟發展上,地方官就打上了戶部主意,願意用低于市場的折扣價賣給戶部。

朝廷花錢的地方多,戶部那真是一個銅板摳成兩個花。朝廷要為打居狼囤糧,再加上各項糧食開銷,每年購糧的開銷算是大頭之一。各地官員給他們的折扣價,用來賠償跟帝君的契約違約金,賠了還能剩下一大筆。于是,他們找帝君,要麼,帝君降價,要麼,他們賠帝君違約金,不買他的糧了。

裴曦那叫一個氣!缺糧的時候,巴巴地指望著他,不缺糧了,一個豐收年就飄了,要扔他了。他真想懟戶部一句︰你們的戰略儲備糧備了嗎?朝城二十多萬人只放牧不產糧的,西北大營建起來每年要五萬人的軍糧,還得有存糧,一旦跟居狼開戰,只會嫌囤糧不夠,不會嫌多。

大鳳朝的糧,他是算著,如果出現產能過剩,他把地拿去種水果、栽樹養蠶等,直接經濟轉行改做其它。

這麼大一個朝廷,總不能什麼都指著他,自己多跌幾個跟斗就明白了,省得成天飄到找不著北!

裴曦生氣地懟了頓戶部,先把賬算明白再來跟他砍價吧,現在賠了違約金解約後,想再找他簽約,不提價兩成,別想從他這里買糧。

帝君氣哼哼地回家,找老婆吐槽。

裴曦不摻和羽青鸞朝廷的事,羽青鸞除非裴曦有需要她幫忙的,也不會管裴曦買賣的事。于是她以裴曦老婆的身份听完吐槽,也沒說什麼,不過回頭還是查了查戶部的錢糧稅收。基本上能夠保證這一兩年的供糧,但確實算漏朝廷瞞下來的朝城和五萬西北軍大營的軍糧以及儲備糧。打居狼的儲糧更是……沒影。

望親王府目前正忙著清理封地,需要他們自己先清好頭緒有個章程,朝廷才會去收封地。這也算是羽青鸞給老人們留些情分,以及為打居狼穩人心。若是像收其他封地那樣,直接重兵壓境強行收城,必然會有人心中不服,極可能悄悄叛投居狼,留下來做奸細。羽青鸞是要將望親王府收為己用,用來穩西北的,便雙方有商有量著來。

前任戶部尚書正當壯年,一場風寒,沒了。現在的戶部尚書剛提拔上來,是個剛直的,且是實干型的。

羽青鸞並沒有立即對新上任的戶部尚書下定論,決定再看看。秋收的糧才剛開始進京,戶部到底能進多少稅收會囤多少糧,還得等到臘月後才見分曉,那時候的預算也出來了。

……

裴曦懟完戶部,又忙著生意上的事去了。

各地經濟產業起來了,競爭也跟著起來了。他的那些沒什麼技術含量、主要是靠人力的買賣都遭到了慘烈的打擊。例如,種植業、手工業,普及開以後,大家技術上都差不多,最多就是管理上有區別。裴曦的管理確實到位,質量確實過關,但是他的管理成本高,人力成本更高。工人每天有肉吃的待遇,只有他有。別人的種植園、作坊拼命壓榨人力成本,用省出來的錢打起了市場價格戰。

同樣的棉布,他家的現在比別家的高出三成。

軍械生產,工巧管著軍被、服裝鞋襪生產,沒像戶部那樣跟他解約,但是隱晦地提了句,今年市場價大跌,他的價,高了。

裴曦上輩子的出身低,吃過苦,不願那麼壓榨勞力,堅決不讓價。別家壓榨人力成本,打價格戰,他就打人力戰,走擴招挖牆角讓別家無工可用的路線。畢竟剛經過戰亂,人口銳減,人力的缺口很大。

裴曦跟競爭對手們干著架,還等著戶部掉坑,戶部尚書讓羽九玄捶了。

羽九玄問戶部尚書,「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朝廷與居狼必有一戰,糧呢?你莫非是要等到大軍開拔了,才去買糧。」她叭啦叭啦對著戶部尚書一通算賬,然後讓他撥五萬西北軍三年的糧出來。

戶部尚書調頭出宮,讓戶部官員找糧商再買些糧。

戶部官員問清楚要多少糧後,告訴戶部尚書,市場上多出來的糧都讓帝君和三皇子買走了。現在各大糧商中,余糧最多的是帝君,其次就是三皇子。三皇子為了囤糧,把自己的莊子都抵給了金行。

戶部尚書有點懵,這是天家父女合謀下套?可戶部也是天家的呀。

戶部尚書跑去稟報羽九玄,市面上的糧都讓帝君和三皇子買走了,他們在囤糧。

羽九玄沒敢找她爹,把羽金翅叫來問話。

羽金翅說︰「爹說戶部那些沒半點人情味的憨憨用完就扔就算了,管著一個國家的錢糧財政連點賬都算不明白,連戰略儲備糧和風險應急儲備糧都不給朝廷備。朝廷稍微想要干點別的,或者有點什麼意外,就得再找我們買糧,到時候賺他一筆。」

羽九玄看著戶部尚書不說話。

戶部尚書當場跪下,叩首,請罪,保證一定把糧食買足。

戶部尚書知道什麼是戰略儲備糧,但對于風險儲備糧的了解不多,于是找來老人打听,發現打仗的戰略儲備糧跟應付天災等意外情況的風險儲備糧根本不能混用。一個是軍用標準,一個是民用標準,不能混著來,要分開囤。他再一算數,按照帝君以前的做法存糧,哪怕是在大豐年的情況下都得陸續攢上好幾年才夠。

他憋了半天,真想問︰帝君是倉鼠嗎?囤那麼多糧!

各府縣的產糧都是有數的。如果只是少量的,還能找各地糧商官員湊一湊,可這麼大的糧食差額,除了找帝君,沒別人。

他剛跟帝君鬧了不悅快,明擺著帝君要收拾他,這時候去,有點拉不下臉,且剛上任就出這事,擔心位置坐不長。他想著先把朝廷給西北的糧擠出來,至于帝君那邊,耗一耗也是耗得起的。帝君囤著那麼多的糧,壓的都是錢,且他有那麼多的莊園,每年產糧,必然比朝廷著急。

戶部尚書找各地豪商、官員調糧。

有戶部老人看不過去,找到戶部尚書,「要是想找帝君買糧,趁早,別等他把糧食拉去加工成軍備儲糧,想買都沒地方買了。」帝君那性子,沒糧心慌,糧再多他都不愁,有的是法子囤起來,以前在南疆囤糧動不動就是要囤上三五年,嚷著戰略儲備糧怎麼都要存夠十年的。戶部想跟帝君比誰更穩,得先有可以跟帝君耗上十年的余糧才行。小愣頭青跟帝君置氣,想什麼呢!那日進斗金的珍珠作坊能歸朝廷交給戶部管,還是帝君看朝廷錢財實在吃緊,支應不過來,送的!朝廷的收支花銷,帝君比戶部更清楚。

戶部尚書猶豫了下,當天便給帝君遞帖子,談買賣。

裴曦讓戶部跟羽金翅買糧去。他的糧,另有安排,不賣。

戶部尚書頓時懵了︰真拉去加工成戰略儲備糧啦?

他只得找到羽金翅買糧。

羽金翅還是很樂意賣高價糧給戶部的,畢竟他做的是倒手生意,莊子還抵押在金行,要給利錢的。他吃準戶部缺糧,又有他爹放話,咬死了兩成高價,戶部沒法,只能多掏錢買糧。

羽金翅賺到錢超開心,給全家都送了禮物。

羽青鸞默默地把剛上任不久的戶部尚書調回到原來的位置上,另外提拔了一位從南疆出來的老臣。朝廷要打仗,錢糧上,穩重點好。

……

冬月里,望親王進京。因為封地還沒有收,于是他是按照舊制進的貢,同時上書天子,封地和五萬西北軍都已經理清,請朝廷前去接收封地。

望親王府委派西北軍將領和保薦的官員名單都呈遞上來。各封地的封地主要麼入了西北軍,要麼由望親王舉薦當縣令。

羽青鸞痛快地準了望親王府的推薦,定下開春後朝廷便派人去接收封地之事。至于人選,她暫時沒有公布,但……大家都在猜測要麼是太女,要麼是二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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